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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壁上那些精密的、控製爐內壓力與鐵水流動的巨大青銅閥門,此刻如同被無形巨力扭動,發出不堪重負的!
其中一個最為關鍵的、控製爐底鐵水出口的巨大旋閥,其連接處的粗大青銅軸杆,在一聲令人心膽俱裂的“嘣!”的脆響中,竟生生斷裂崩飛!
斷裂的軸杆碎片如同致命的暗器,“嗖嗖”地射向四周,深深嵌入岩石!
“糟了!”李璃雪失聲驚呼,臉色慘白如金紙,“爐子失控了!鐵水要湧出來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那巨大的爐口猛地一亮!不再是脈動的紅光,而是如同火山爆發前兆般的、令人無法直視的熾白!
一股難以想象的恐怖熱浪如同爆炸的衝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平台!空氣被灼燒得發出劈啪的哀鳴!
“轟——嘩啦!!!”
如同地獄之門洞開!失去了最後束縛,積蓄到的、粘稠如同熔岩般熾白刺目的鐵水洪流,帶著焚滅一切的死亡氣息,從巨大的爐口和斷裂的閥門處,如同掙脫囚籠的滅世凶獸,轟然噴湧而出!熾熱的洪流瞬間吞噬了爐口下方堆積的半成品刀胚和鋼錠,如同熱刀切過牛油,發出更加劇烈的“嗤嗤”聲和滾滾濃煙!
鐵水肆意漫流,所過之處,岩石發出痛苦的,迅速被灼燒成暗紅、龜裂的琉璃狀!
更可怕的是,這股毀滅性的熾流,正以恐怖的速度,如同一條貪婪、暴虐的熔岩火蛇,朝著李璃雪和石憨立足的平台方向,洶湧撲來!那熾白的光芒映亮了整個洞窟,也映亮了兩人眼中瞬間放大的、名為死亡的恐怖陰影!
腳下的岩石平台傳來劇烈的震動和灼人的高溫。石憨隻覺得自己的頭發眉毛都要被那股恐怖的熱浪燎著了!
他猛地一推李璃雪,將她推向通往水簾洞口的相對安全方向,自己卻被反作用力帶得一個踉蹌。
“走!快走!”他嘶聲大吼,聲音在鐵水奔流的轟鳴和岩石爆裂的巨響中顯得如此微弱。他下意識地掄起藥鋤,想要砸向地麵阻礙那逼近的熔流,但看著那瞬間就能將精鋼汽化的熾白,一股巨大的無力感攫住了他。這凡鐵,在這天威般的熔流麵前,連螳臂當車都算不上!
眼角餘光瞥見身側那如同巨蟒般奔騰不息、帶來無儘動力的主瀑布水流!那冰冷的水流衝擊在水輪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水!極寒!對抗極熱!
一個瘋狂、近乎自殺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石憨混亂的腦海!在這生死一瞬,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璃雪!趴下——!”
石憨用儘全身力氣發出最後一聲炸雷般的咆哮!他沒有試圖奔向水簾洞口,反而猛地擰身,將全身的力量、速度、連同那柄沉重的裹鐵藥鋤所能提供的最後一點慣性,都灌注於雙腿!
他像一頭撲向獵物的狂牛,朝著平台邊緣、那奔騰咆哮的瀑布水流,狠狠踏去!
“咚!”沉重的腳步踏在濕滑的岩石邊緣,身體借著衝力,猛地向前下方躍出!
目標,不是水簾洞口,而是那瀑布水流衝擊在巨大水輪葉片上、激蕩起的、最洶湧澎湃的水花核心!
冰冷的、帶著千鈞之力的水花狠狠砸在石憨身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眼前一黑,胸口如同被巨錘砸中!但他咬碎了牙,憑借著農家子弟攀山越嶺錘煉出的、刻入骨髓的平衡本能,在身體即將被水流徹底衝走的刹那,雙腳如同鐵鉗般死死摳住水輪邊緣一塊濕滑凸起的厚重輪輻!
他整個人懸吊在狂暴的水流與水輪之間,如同怒海狂濤中一片隨時會碎裂的葉子!
巨大的水輪在瀑布的推動下,以摧枯拉朽之勢旋轉著!石憨的身體被水流撕扯,被輪輻帶動,天旋地轉!他死死咬住牙關,牙齦滲出血腥味,雙手在冰冷刺骨的水流和濕滑的木頭上拚命摸索!
終於,在身體被甩向最高點、即將被離心力拋飛的瞬間,他摸到了!摸到了藥鋤長柄末端那粗糙的裹鐵箍!
就是現在!
“啊——!!!”
一聲源自生命最深處、混合著恐懼、痛苦和無窮爆發力的狂吼從石憨喉嚨深處炸裂而出!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限,血管在皮膚下如同虯龍般暴凸!
借著水輪旋轉帶來的、沛然莫禦的恐怖離心之力,借著身體被甩至最高點、力量積蓄到巔峰的刹那,他雙臂的筋肉墳起,將全身每一絲力量都灌注到緊握藥鋤的雙臂之上!
那沉重的藥鋤,被他當成了開山的巨斧!不再是鋤刃,而是那根堅韌無比的長柄本身,裹挾著水輪賦予的毀滅性動能和石憨畢生的蠻力,撕裂空氣,發出鬼哭神嚎般的淒厲尖嘯,朝著下方平台邊緣、那支撐著龐大鍛爐爐體最關鍵的、一根粗如牛腰、被燒得通體暗紅的精鋼承重支柱,狠狠劈斬而下!
“給老子——開——!!!”
“鐺——!!!!!!”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天地初開般的恐怖巨響,瞬間壓倒了洞窟內所有的轟鳴!如同萬鈞巨鐘在耳邊炸裂!
藥鋤那堅韌無比的硬木長柄,在撞擊的瞬間承受不住那狂暴到極致的力量,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飛濺的木屑!
但包裹在長柄末端、那沉甸甸的、由百煉精鋼打造的鋤箍,卻如同隕星般,結結實實、毫無花哨地轟擊在燒紅的精鋼支柱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熾白的鐵水洪流,距離李璃雪蜷伏的位置已不足五丈!那焚滅一切的高溫,烤焦了她的發梢,死亡的氣息濃得令人窒息。
下一瞬!
“哢嚓!嘣——!!!”
被燒得通紅的精鋼支柱,在承受了這來自“水”與“人”合力、足以撼動山嶽的終極一擊後,發出一聲絕望的!一道巨大的裂痕瞬間貫穿柱體!隨即,整根粗壯的支柱,如同被巨神掰斷的肋骨,從撞擊點轟然斷裂、崩飛!
失去了一根關鍵承重的巨大鍛爐,如同被斬斷腳踝的巨人,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扭曲哀鳴,龐大沉重的爐體瞬間失去了平衡,朝著斷裂支柱的方向猛地傾斜!
“轟隆隆——!!!”
傾斜的爐體再也無法束縛內部那沸騰的死亡之海!積蓄的、如同太陽核心般熾白的鐵水,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熔岩惡魔,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以比之前狂暴十倍、百倍的姿態,從斷裂的支柱缺口和傾斜的爐口處,轟然噴發、決堤!
不再是流淌的洪流,而是毀滅的狂潮!一股直徑遠超之前的、粘稠熾白到無法形容的鐵水巨柱,如同蘇醒的熔岩巨龍,帶著焚儘八荒的咆哮,衝天而起!
它瞬間撕裂了洞窟上方彌漫的水汽和煙塵,狠狠撞擊在數十丈高的穹頂岩壁上!
“轟——!!!”
堅硬的岩石在絕對的高溫下如同酥脆的餅渣,被瞬間熔蝕、汽化!大塊大塊燒得通紅的巨石如同隕石雨般裹挾著岩漿轟然砸落!熾白的鐵水失去了向上的衝力,如同天罰般,化作無數道狂暴的熔岩瀑布,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朝著下方整個洞窟平台,鋪天蓋地地傾瀉而下!
覆蓋範圍,比之前擴大了何止數倍!
整個洞窟,瞬間化作了熔岩地獄!熾白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空氣被點燃,發出劈啪的爆響,視線所及,隻有狂舞的、代表死亡的金紅!
李璃雪在石憨發出咆哮的瞬間,就已不顧一切地撲倒在地,身體緊緊貼著冰冷濕滑的岩石,雙手死死抱住頭。
即便如此,那滅世般的景象和恐怖的高溫也讓她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滾燙的氣浪灼燒著後背的衣物,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壓下!
“石大哥——!!!”她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喊,聲音淹沒在天地崩塌般的巨響裡。
懸吊在水輪上的石憨,在揮出那耗儘生命潛能的一擊後,巨大的反震之力早已將他震得雙臂儘碎,五臟移位!
長柄碎裂的瞬間,他如同斷線的風箏,被狂暴的水流和水輪的旋轉之力狠狠甩飛出去!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力的弧線,鮮血從口鼻中狂噴而出。
意識陷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後一瞥,他看到的是漫天傾瀉而下的、如同末日審判般的熾白熔岩瀑布!那光芒,吞噬了他,也吞噬了下方李璃雪蜷縮的身影,吞噬了整個視野。
熾白的光,灼熱的浪,震耳欲聾的轟鳴…一切都消失了。
冰冷。
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進每一個毛孔,穿透皮肉,直刺骨髓。這極致的寒,與前一瞬那焚滅靈魂的灼熱形成了地獄到深淵般的恐怖落差。
石憨的意識被這劇烈的刺激猛地從黑暗的深淵裡拽回一絲。他感覺自己在下沉,被無邊無際、沉重粘稠的冰冷液體包裹、拖拽。身體像灌滿了鉛塊,沉重得無法動彈。
雙臂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牽扯著破碎的臟腑,帶來窒息般的悶痛。冰冷的潭水嗆入鼻腔和喉嚨,帶來劇烈的刺痛和窒息感。
他勉強睜開刺痛腫脹的眼睛。視野模糊,被冰冷的水流和散逸的氣泡充斥。上方,透過劇烈動蕩的水體,隱約可見一片狂暴沸騰的金紅色光芒!
那是熔融的鐵水瀑布墜入寒潭的表層,如同地獄之火在水麵燃燒!熾熱與極寒的碰撞,激發出滾滾如濃煙般的白色水汽,發出沉悶如雷的“嗤嗤”巨響,無數細密的氣泡瘋狂上湧,如同沸騰。
更令人絕望的是,那洞口——他們墜入的地方,正被一種粘稠、緩慢蠕動、逐漸凝固的暗紅色物質所覆蓋、堵塞!那是冷卻中的鐵水,如同巨大的、猩紅的傷疤,正在迅速將洞口封死!最後一線天光,正被那蠕動的、象征死亡的血紅,無情地吞噬!
寒潭深處,暗流湍急,冰冷刺骨,光線迅速被上方的鐵水和水汽隔絕,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幽暗。石憨的意識再次被劇痛和窒息拉扯著滑向深淵。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在水中艱難地轉動脖頸,用模糊的視線拚命搜尋。馬上讓自己處於龜息狀態!
一抹淡青色的、如同水草般散開的衣角,在幽暗冰冷的水流深處,無力地飄蕩著,緩緩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