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我如白骨,如腐爛之軀,凋零之骸”
在密密麻麻骸骨們的啃食中,張福生漸漸已經習慣了,那種撕裂般的疼痛,也漸漸減輕。
“這一場煉獄沉淪,似乎隻有當我將森森白骨觀入門,顯白骨腐身之外相後,才能脫離。”
“又或者我這沉淪在幻象中的精神意誌,徹底崩潰?”
張福生有些無語,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循環。
契書似乎彆有妙用,於眉心祖竅中鎮壓本我,每當他精神意誌快要崩潰,契書就會將他‘救回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難道要立刻使用王大爺的【觀想時間】?”
張福生有些猶豫,這畢竟是在洪記武館,這畢竟是自己第一次嘗試,他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異變。
“再試試!”
他嘗試忽略淩遲般的痛楚,嘗試將自身觀想為腐爛的屍骸與沒有血肉的白骨,
這一次真的有了些許成效,沉淪幻象中,遭白骨們啃食的血肉臟腑,生長的速度變慢了一些。
但也隻是一些。
“是因為觀想圖,還是因為館主那三聲輕叩?”
“或許,二者兼具。”
張福生心思百轉千回,他很有自知之明,以自身如今的悟性,根本不可能如此之快就在森森白骨觀上有所進步,
隻能是觀想圖和館主三叩的功勞。
“這學費,給的真值啊,如果每天來這麼一次,哪怕以我的垃圾悟性,恐怕最多半年,甚至兩三個月,也依舊能將這部上乘觀想法入門!”
沉淪煉獄中,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密密麻麻的骸骨,張福生歎了口氣。
“沒辦法了。”
“契書給我加點!”
眉心祖竅,契書震動。
下一秒。
張福生隻覺得自己的‘靈魂’,被硬生生灌了一大堆模糊的事物。
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一些虛幻的景象,是自己不斷的重複著這次沉淪煉獄的經曆,腦海中也在多出新的記憶。
關於修煉森森白骨觀的記憶。
【第一個整年,我將森森白骨觀入門,踏入‘外相’層次,行觀想法時,觀我身如腐屍,觀我身似白骨,我能感知到海量神秘因子在周身跳動。】
【兩年半後,我似有所悟,明白了觀想法不止於外在的道理,‘外相’隻是一個開始,我要追尋它的內核,它的真意。】
【第七年,一次次的煉獄沉淪中,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些道理,枯榮交替,日月輪轉,春冬相接之刹那,生死兩並之節點。】
【第八年,我終於堪破了森森白骨觀的真意,觀想法小成,我邁入了‘內境’的層次。】
【神秘因子在我的感知中,變的無比清晰,當我觀想森森白骨時,旁人看我,竟真會覺得有些膽寒。】
【第十四年,我徹底鞏固了內境層次,卻也不滿足於此一層,開始向白骨觀大成,開始向第三個大層麵邁進——我觀我應如是】
【什麼是我觀我應是如?我不明白】
【第十五年,我毫無領悟】
【第十六年,我毫無領悟】
【第十七年】
【第二十九年,我靈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什麼要素】
【第三十年,我毫無領悟。】
【第三十一年,我毫無領悟。】
【第四十五年,我靈光一閃,似乎捕捉到了什麼要素】
【第四十六年,我靈光一閃,明白了什麼】
【第四十七年,我靈光噴薄如泉,大徹大悟】
【我開始嘗試證就‘我觀我應如是’的觀想層次,或者說,精神境界】
【數十年的積累,讓我勢如破竹】
【此乃大器晚成!】
【第五十年,我開悟了,我悟了!】
【第五十年末,我成功將白骨觀修煉至大成,邁入‘我觀我應如是’的層次,我不再拘泥於觀想與否,時時刻刻是枯也是榮,是生也是死,我堪破紅塵如獄,肉身如牢的真理】
【我觀想肉身腐爛,漸化白骨,又觀想白骨生肌,重鑄肉身,再觀想森森白骨上,寶光流轉】
【我發現,我的骨頭上真的發出光——這就是‘我觀我應如是’!!】
【第五十一年,我嘗試研究‘他觀我應如是’的境界,但我發現,觀想法大成已經耗儘了我所有積累,我毫無頭緒】
五十一年的修煉記憶,如潮水般將張福生淹沒。
森森白骨觀入門,小成,大成!
外相,內境,我觀我應如是!
沉淪煉獄之中。
張福生睜開眼,端坐在沉淪煉獄的幻象內,任由屍骸們啃食著自己,他念頭隻是一動。
下一刹,這座幻象中的精神映照之身,刹那間便一半腐朽一半白骨,白骨在發光,瑩瑩寶光。
屍骸厲鬼們驟止,退開,一點點的退開,擁擠著、推搡著,發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而那嘶吼聲逐漸整齊,逐漸統一。
像是在呼頌。
張福生竟能聽懂這呼頌,是——大醫王!
什麼鬼玩意?
他沒有去細想,也不在乎,隻是歎了一聲:
“觀自身他身,皆白骨壘成既白骨兮肉生肌,肉生肌兮骨做光。”
半朽半枯的張福生,竟便生出血肉,生出肌膚,那些骸骨厲鬼,也都隨之生出血肉肌膚。
而後,
它們便都匍匐著,跪拜著了。
如見其主。
沉淪之幻象驟而破滅。
………………
已是淩晨。
整個洪記武館萬籟俱靜,學員宿舍也都熄燈,練武室基本上都空了。
年輕的武館雜工捉著手電筒,做著最後的巡邏、檢查。
“一號演武室檢查完畢。”
“二號演武室檢查完畢。”
“一號練武室檢查完畢。”
雜工對著對講機一遍遍說到,他推開二號練武室的門,習慣性掐住對講機:
“二號練武室檢查完畢嗯?”
他愣了愣,看到偌大的練武室中,一個清秀少年蜷縮在蒲團上,微微發抖。
似乎很痛苦。
“喂,小夥子,這都幾點了?”
雜工皺了皺眉頭,放下對講機,走上前,看了眼少年胸前掛著的學員牌,這才伸出手,推了推他。
“醒醒,醒醒,回宿舍睡去!”
少年紋絲不動,表情扭曲,顯然痛苦至極,身體還微微顫抖著。
雜工心頭咯噔一下:
“該不是犯病了哩?”
他忙要掐住對講機時,卻又看到這個清秀少年的神色恢複平靜,蜷縮傾倒的身子陡然坐正,雙腿結跏趺坐,五心向天,麵孔不悲不喜。
“哈?”雜工懵了懵,還想要伸手去推那少年,心頭卻沒來由的一寒。
也不知怎的,他此刻忽生出一種錯覺,就像是站在亂葬崗中,風雨吹破棺木,眼前望的不是少年,分明是躺在破棺中的猙獰白骨!
雜工蹬蹬後退兩步,揉了揉眼睛,再看。
那少年張嘴,歎了一聲:
“既白骨兮肉生肌,肉生肌兮骨做光”
雜工看見,少年的皮膚下,竟真有光,真在發光!
那光,那不怎麼明亮、但真真切切存在的光,連結在一起,可以辨彆出,恰是一副骨相——是他的骨頭在發光啊!
“鬼鬼啊!鬼啊!!”
雜工轉身就跑,丟了工牌甩了對講機,衝出武館,消失不見了。
值此時。
練武室,少年堪破幻象,幽幽睜開雙眼,眼中一抹滄桑散去。
“我好像聽見了一聲慘叫?”
張福生自言自語,望了眼窗外夜色,頓時犯起了愁。
武道館是包食宿的可自己的宿舍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