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磊揉著小紙條。
他的感情就像一張白紙,完全為零。你要說這狀態,差不多就是韋東奕“韋神”的狀態。
三十對青年男女是公司大巴統一安排運送到酒店的。
下午6點。
海銀區。
豪萬大酒店。
這是北海市最豪華的酒店,出了酒店就是銀灘,情侶們最喜歡的地兒。
說實話,相親餘磊從未想過,甚至戀愛也沒有,因為看見女生,他會想起媽媽,甚至直視女生都會臉紅。
也許成龍大哥說的對,女人遲早都會跑的,因為媽媽就是這樣的。
豪華的酒店大廳,燈光柔和地灑在大理石地麵上,映出情侶們的身影,或期待,或緊張。
餘磊穿著工作服,在一群穿著精致的男女中顯得格外突兀。
並不是他並不想穿正裝,因為他這些年都是在廠裡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島上,早已脫離社會。
沒有戀愛經驗的他,被趕鴨子上架直接相親,奔著婚姻去了,這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餘磊局促地站在門口,手中的紙條被汗水浸濕了一角,他打開紙團,一個手機號碼1350583xxxx,還有一個名字:林悅兒。
這個名字,聽起來不錯,很有淑女的感覺,應該是一個很美麗的姑娘,內心應該很純潔吧?
餘磊腦袋裡充滿了幻想,要說喜歡也是喜歡的,誰不喜歡美女呢?想到這裡,他內心有點小澎湃,畢竟,好奇害死貓。
相親的場地是在酒店外的沙灘上,這片沙灘屬於酒店內部管理,人不多,但很美。
當餘磊進入場地時,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搜尋著紙條上所寫的那個名字。
很快,他看到了她。
難得的周末假期,林悅兒衣著淡綠色的t恤,頭發柔順地披在肩上。海
風一吹,女孩的頭發和裙擺輕輕飛揚,她按住耳畔的長發,朝餘磊開心地揮手,“這裡,這裡!”
她認識我?
餘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胸牌,這姑娘很美,他很滿意。
春風十裡明媚,少女笑靨如花。
那一刻,餘磊多少能理解班上那些舔狗的心情了,自己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微笑著走過去,“不好意思,來晚了。”
hi,林悅兒低過頭去,接著打招呼。
餘磊一扭頭,後麵跟著一個一米八多的帥小夥,這一看就是某某局的同誌。
“我丟,”他內心十萬個冷笑話,這擺明了故意無視我,餘磊捏著手中的紙條,難道每個人都送一張紙條,一堆愛心石頭麼。
他想起了冰冰姐,臉瞬間漲得通紅,心中像是被一把利刃刺痛。
這一刻,他感覺周圍的人的眼光很異樣,那是嘲笑和不屑。
踐踏!踐踏!無情的踐踏!!!
這是一隻被展覽的怪物。
他愣在原地,臉鼓漲的像一隻河豚,手中的紙條不自覺地攥得更緊。
啪!
停電了,現場一片漆黑,這電停的真是時候,他溜了,因為他不適應,這些年在電廠除了幾個兄弟,關係都很簡單,大家都沒有這麼多心眼,心思。
餘磊縮了回去,像一隻蝸牛。他怕社會嗎?不,他怕女人,這樣一個人怎麼能扛起“萬家燈火”的重任呢?
他想起了父親走後。
大村村的電,依舊像風中殘燭,說斷就斷。
餘磊怕黑。
是因為電嗎?
他自己也不曉得。
夜晚的光,永遠離不開牆角那排黝黑油膩的煤油燈。
奶奶會在燈下做針線,爺爺則會吧嗒著旱煙,望著跳躍的火苗出神。
“媽媽”,這兩個在餘磊的口中再未提及。
偶爾,爺爺會指著遠處山上隱約可見的電鐵塔,用濃重的鄉音對餘磊說:
“娃啊,咱這地方,山多水深,靠天吃飯。天不下雨,河裡的水不夠,水電站就沒力,家家戶戶就跟著摸黑…難呐!聽說城裡頭,通宵都亮堂堂的…”
火光映照在爺爺溝壑縱橫的臉上,那是對“光”最樸素的向往,也夾雜著對兒子的懷念。
“城裡?”餘磊沒什麼概念,一是因為交通不便,二是距離自己太遙遠。
城裡就是有“光”的地方嗎?
直到今天,餘磊才在電影院看過奧特曼,“我要接受光芒,斬斷黑暗。”
光一樣的男人。
城裡人都是“光”一樣的人嗎?
餘磊就在這種搖曳、昏暗且帶著煤油氣味的燈光下長大。他渴望光,渴望去城裡看一看,還有去看看媽媽,為什麼媽媽一直都沒有回來。
夜晚,書本上的字跡常常模糊不清,停電時,“挑燈夜讀”是他童年最深刻的縮影,為了心中的光,為了渴望。
那盞小小的煤油燈,成了他夜晚唯一的夥伴,既照亮了他眼前的書本,也驅散著他心底日益的陰霾。
餘磊對黑暗的恐懼、對光的渴望、對父親生命終結瞬間,那可怕藍色電火花銘心刻骨的記憶,以及對那個帶走母親的、同樣沒有光的未來的想象。
小學,初中,高中。
高考前的夜晚,村裡再次毫無預兆地黑了。
餘磊輕車熟路地摸黑找到火柴,“嘩啦”點燃煤油燈。
昏黃的燈苗在他眼中跳動。
是暴風雨。
電線“啪的”斷了。
“該死,這個時候停電。”餘磊心裡很清楚,十來年苦讀成敗都在今朝。
黑了,又黑了。
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望向窗外同樣被夜色籠罩的村莊。
星星點點的煤油燈光從幾戶鄰居的窗戶透出,微弱得像螢火蟲一樣,在無邊的暗夜裡,撲騰著、掙紮求生。
風聲嗚咽,如同無數人的歎息。
這一刻,一個念頭像電流般擊中了他少年卻已曆經滄桑的心:
煤油燈的光,太弱,太易熄。
他要找一種更大、更亮、更持久的光,一種足以驅散這無處不在的黑夜,“點亮千家萬戶的光”。
讓大村村不再摸黑。
讓像父親那樣為了接通一束光而冒險的人不再白白犧牲;讓像母親那樣被黑暗、困苦驅趕的人不再背井離鄉;讓爺爺眼中不再暗淡;讓光實打實地照進大村村每一戶人家。
他攥緊了小小的拳頭,對著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用一種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斬釘截鐵的聲音,在心裡一字一句地發誓:
“我一定要讓村村通電,讓這萬家燈火,永遠都敞亮著。”
這句話,停留在高考前夕的暴風雨夜晚,在一個失去雙親庇護的孤兒心中生根發芽。
它微弱,卻熾熱;它孤獨,卻執著。
如同那盞在風中搖曳的煤油燈,雖然渺小,卻固執地、頑強地燃燒著,照亮了一個倔強人生軌跡的。
它指向一個遙遠卻無比清晰的彼岸,“電花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