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幽巷驚魂,毒牙終折
“誠意?”南桂生迎著劉忙那雙淬火匕首似的眼睛,非但沒縮,反而扯出個近乎猙獰的笑,帶著破釜沉舟的狠勁兒。“我南桂生現在除了這條被追殺的爛命,還有一樣東西,或許……比命更值錢。”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書房深處一排嵌在牆裡、布滿精密電子鎖的合金儲物櫃。
手指在冰冷的金屬麵板上飛快輸入一串又長又複雜的密碼,輕微的液壓泄氣聲響起,一扇櫃門無聲滑開。裡頭沒有金銀財寶,隻有一排排碼得整整齊齊的數據盤、幾件疊得一絲不苟的舊式貴族禮服,以及——一把通體啞黑、線條流暢、透著致命科技感的磁軌器械。南桂生看都沒看那些數據盤和象征過去的禮服,徑直取出了那把磁軌器械,動作熟練地檢查能量匣,冰冷的金屬在他手裡泛著幽光。
“山頂會總部地下結構圖,所有明哨、暗哨、巡邏規律、內部通訊頻段、連備用能源和通風管道的冗餘設計圖……全在我這兒,”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把磁軌器械插進腰間特製器械套,“哢噠”一聲輕響,像宣告誓言落定。“還有那個‘財神’……”他眼中掠過刻骨的恨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他有個要命的習慣,或者說,強迫症。每個月的最後一天,藍星標準時午夜零點,雷打不動,他會一個人溜去‘迷迭香’——一個藏在舊港區最深處、專供頂層權貴和亡命徒‘放鬆’的地下窩點。那是他唯一能脫下‘財神’麵具、唯一離開賈政眼皮子底下的時候。”
他走回書桌前,拿起那枚染血的芯片,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賈政以為抹掉了我所有的權限和痕跡,可他忘了,有些習慣,刻在骨子裡,有些道兒,隻有‘自己人’才認得清。今晚,就是月底最後一天!”他看向劉忙,一字一頓:“‘迷迭香’,舊港區三號汙水淨化站後頭,廢棄的‘海妖’歌劇院地下。那兒,就是拔掉這條‘毒蛇’最後一顆毒牙的地方!”
劉忙眼中精光爆射!“迷迭香”……這名字他聽過,舊港區最神秘、守衛也最森嚴的銷金窟,據說背後有帝星大人物的影子。如果南桂生的情報準,這簡直是老天爺送上門的機會!他猛地一揮手,一直像影子般守在角落的鐵頭立刻上前一步,眼中閃著嗜血的興奮。
“鐵頭,搖人兒!‘蠍尾’小隊,全夥!抄家夥,要快、要狠!”劉忙的命令短促、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味兒。“通知‘老鬼’,我要舊港區三號站附近所有下水道支線圖,二十分鐘內送到‘海妖’歌劇院那堵破牆後麵!”
“是!老大!”鐵頭的聲音悶雷似的,重重點頭,龐大的身軀敏捷地一扭,迅速消失在門外陰影裡。
夜色,像塊浸透了汙油的厚重幕布,沉沉地罩在舊港區上空。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化學廢料、腐爛海藻和劣質合成燃料攪和成的惡臭,嗆得人喘不過氣。巨大鏽蝕的廢棄船架子,像史前巨獸的殘骸,亂七八糟地堆在汙濁的海岸邊。三號汙水淨化站那巨大的混凝土圓柱體,像個沉默的巨人杵在那兒,發出永不停歇的、如同垂死巨獸腸胃蠕動的低沉轟鳴。
就在這龐然巨物投下的、最濃最黑的陰影深處,一堵爬滿變異藤蔓和滑膩苔蘚、半塌的哥特式劇院斷牆後頭,劉忙和南桂生像融進黑暗的兩尊石像。他們身後,影影綽綽地匍匐著六個身影——正是劉忙手下最精銳、最冷硬的“蠍尾”小隊。他們穿著深灰色、沾滿油汙的連體工裝,臉上抹著啞光偽裝油彩,隻露出一雙雙在黑暗裡閃著野性光芒的眼睛。裝備五花八門,但無一例外都散發著濃烈的殺氣和在底層掙紮磨礪出的剽悍勁兒。
劉忙手裡,攤開著一張剛從下水道檢修口掏出來的、散發著黴味和潮氣的塑封地圖——“老鬼”的“誠意”。他用一根戰術手電,蒙著厚厚的布罩,發出微弱到極限的光斑,在地圖上快速移動。南桂生則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在旁邊標注、修正:“……這兒,通風口,直通俱樂部後廚冷庫,守衛每十五分鐘交叉巡邏一次……這個岔口,通往‘貴賓室’外頭的清潔工具間,但管子太窄,隻能鑽一個人……‘財神’的專屬包廂,在‘海妖之眼’那片兒,最裡頭,隔音最好,門外常年戳著倆植入體保鏢……”他語速快得像連珠炮。
時間在緊張到極點的部署裡飛快溜走。當劉忙“啪”地合上地圖,掐滅了手電光,黑暗重新吞噬一切的瞬間,他看向身邊的南桂生。兩人在絕對黑暗裡目光一碰,不用言語,一種冰冷的默契已經達成。
行動!
如同鬼魅,“蠍尾”小隊分成兩組,悄無聲息地散開,消失在巨大淨化站陰影下的不同方向。劉忙和南桂生則像兩道貼著地麵的黑色閃電,借著廢棄機械和堆積如山的工業垃圾掩護,快速撲向歌劇院那扇偽裝成巨大排汙閥的隱蔽入口。
入口處,兩個穿著黑色仿生作戰服、肌肉虯結的守衛正叼著劣質電子煙閒扯,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揣著重型家夥。就在他們身後一步遠,就是那扇厚重的、需要特殊指令才能開的合金閥門。
劉忙和南桂生像捕獵前的猛獸,伏在距離目標十幾米外的一堆鏽蝕管道後頭。劉忙朝南桂生比了個極其複雜的手勢——那是舊港區底層流傳的、無聲的死亡暗語。
南桂生眼神一凜,瞬間領會。他深吸一口混雜著惡臭的空氣,猛地從藏身處探出半個身子,用儘全身力氣,模仿著一種尖銳、驚恐、帶著濃重舊港區俚語口音的腔調,朝著那兩個守衛的方向嘶喊:“操!條子摸過來了!三號站東邊!帶著狗!好多狗!!”
這聲嘶吼在死寂的舊港區深夜,像平地一聲驚雷!
兩個守衛渾身劇震!電子煙“啪嗒”掉地!條件反射般猛地扭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東邊,同時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器械柄上!警惕心和注意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警報”提到了,完全被吸了過去!
就在他們扭頭、心神被徹底牽製的電光火石之間!
劉忙動了!不是衝他們,而是像捕食的獵豹,四肢著地,爆發出恐怖的速度和力量,緊貼著地麵,悄無聲息地撲向兩人身後!目標——那扇厚重的合金閥門!
幾乎在劉忙撲出的同一刹那,南桂生也動了!他沒看劉忙,而是猛地抬起手中的磁軌器械,器械前端瞬間鎖定!但他瞄準的,不是那兩個守衛,而是守衛頭頂上方,一根鏽跡斑斑、連接著巨大淨化管道的金屬承重支架!
滋——嗡!
一聲輕微卻極其刺耳的高頻充能聲!磁軌器械前端幽藍光芒一閃即逝!
砰!哢嚓!
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藍白色磁軌金屬射流,精準地撕裂了承重支架最關鍵的鏽蝕連接點!
嘩啦啦——轟!!!
那被腐蝕得搖搖欲墜的巨大支架,連同上麵纏繞的粗大管道,像被斬斷了脖頸的鋼鐵巨蟒,帶著刺耳的金屬扭曲斷裂聲和漫天掉落的鏽渣、碎石,朝著下方那兩個剛剛驚覺不對、正欲回頭的守衛,劈頭蓋臉地轟然砸下!
“啊——!”淒厲的短促慘叫瞬間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鋼鐵撞擊和崩塌聲裡!
煙塵衝天而起!碎屑橫飛!
而就在這驚天動地的崩塌和煙塵彌漫的瞬間,劉忙的身影已經鬼魅般貼到了合金閥門旁邊。他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巴掌大小、布滿複雜線路和接口的黑色儀器——“老鬼”壓箱底的。儀器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發出微弱的、幾乎被崩塌聲蓋過的滋滋聲,精準地插進了閥門一側不起眼的維護接口。
嗤——
一聲輕微的氣流聲。厚重的合金閥門,在守衛被活埋、煙塵彌漫的混亂掩護下,悄無聲息地向內滑開了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
劉忙毫不猶豫,泥鰍般瞬間滑入!南桂生緊隨其後,在煙塵落下、新的守衛被驚動趕來之前,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那道幽深黑暗的門縫之後。沉重的閥門,在他們身後無聲地、迅速地重新合攏,隔絕了外麵的一切喧囂和死亡。
門內,是死一般的寂靜,以及一股更濃烈、更甜膩、混合著高級香水、酒精和某種危險氣息的“迷迭香”味道,直往人鼻子裡鑽。
“在這片廢墟裡,喘口氣兒都可能露餡。要麼當個沒影兒的鬼,要麼……變成下一塊被碾平的鋪路石。”——黑暗裡的獵手,容不得半點閃失。
當你精心設計的陷阱轟然砸下,埋掉了眼前的絆腳石,你是不是也聽見了自己心跳得跟打鼓一樣?下一個拐角,等著你的是獵物,還是早就為你張開的、更致命的網?
(五)迷香魅影,黑賬現蹤
“迷迭香”裡頭的空氣粘稠得像凝固的油脂。濃烈到讓人頭暈的、混合著名貴香水、醇酒、雪茄還有某種甜膩熏香的怪味兒,死死裹著每一個踏進來的人。光線調得昏暗曖昧,角落裡的彩色射燈偶爾掃過,在鋪著厚厚深紅地毯的走廊牆壁上,投下光怪陸離、如同深海怪魚遊弋變幻的光斑。低沉、帶著強烈迷幻電子節拍的背景音樂無處不在,像催眠的咒語,鑽進人的骨頭縫裡,試圖麻痹每一根警惕的神經。
劉忙和南桂生像兩道融入背景的影子,緊貼著冰冷光滑、刻著繁複浮雕的金屬牆壁快速移動。腳下厚實的地毯吞掉了所有腳步聲。南桂生在前,他對這裡的路熟得刻骨銘心,每一個轉彎,每一個岔口,都毫不猶豫。他眼神銳利如鷹,不斷掃視著前方通道儘頭可能冒出的守衛或監控探頭,同時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向身後的劉忙遞話:“……前頭左轉,侍應生專用道兒,避開大廳監控……清潔間,十五秒後守衛打門口過……通風管道入口在工具櫃後頭……”他的聲音又快又低,像在念經。
劉忙沉默地緊隨其後,像台最精密的殺戮機器,全身感官都繃到了極致。他不僅能聽清南桂生的指引,更能清晰地捕捉到十幾米外通道儘頭傳來的、侍應生推餐車滾輪摩擦地毯的細微聲響,能嗅到右前方某個包廂門縫裡溢出的、帶著血腥味的濃烈煙草氣息。他粗糙的手指無聲地搭在腰間那把大口徑、鋸短了管子的器械冰冷的握柄上,隨時準備撕碎任何擋路的玩意兒。
轉過一個堆滿清潔用品的拐角,南桂生猛地停下,豎起一根手指。前頭不遠,一扇雕飾著扭曲海妖浮雕、厚重華麗的暗金色雙開門虛掩著,門縫裡隱約傳出震耳欲聾的迷幻音樂聲浪和人群瘋狂的尖叫嬉笑。兩個穿著緊身黑皮衣、身材火辣、但眼神空洞麻木、頸後閃爍著微弱植入體信號燈的“魅影招待”,像兩尊門神似的倚在門邊,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裡小巧的能量短刃,幽藍的刃光在她們塗著厚重油彩的臉上跳來跳去。
“海妖之眼”區域入口。
南桂生眼神一冷,正要示意劉忙繞另一條更隱蔽但更遠的道兒。劉忙卻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容置疑。同時,劉忙的耳朵幾不可察地動了動,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走廊天花板角落,一個偽裝成複古壁燈燈罩的、極其隱蔽的廣角監控探頭!那探頭的方向,正對著他們藏身的拐角!
南桂生心頭一凜!該死!安保升級了!他之前的情報裡沒這玩意兒!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劉忙動了!沒半點猶豫,快如鬼魅!他不是去打探頭或守衛,而是猛地從藏身的拐角陰影裡踏出一步,同時右手閃電般探進懷裡!
“嘿!寶貝兒們!”劉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底層混混特有的、流裡流氣的油滑和囂張勁兒,跟他之前沉默冷厲的形象判若兩人!他臉上瞬間堆起誇張的笑,眼神放肆地在兩個“魅影招待”火辣的身段上掃來掃去,同時,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來的,不是武器,而是兩小瓶包裝花哨、一看就死貴死貴的頂級合成烈酒!
“瞧瞧哥哥給你們帶啥好東西來了!” 劉忙晃著酒瓶,腳步帶著幾分刻意拿捏的鬆弛,朝兩個女招待走過去。他的身影恰好擋住了監控探頭的視線,將身後的南桂生遮得嚴嚴實實。“‘深藍之吻’!剛從‘水星佬’的特殊渠道船上弄來的!嘗嘗?保管讓你們……” 他拖長了語調,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眼底卻掠過一絲冷冽,飛快掃過兩人頸後植入體的信號燈。
兩個 “魅影招待” 對這種搭訕早已習以為常,甚至透著幾分倦怠。她們懶懶地抬了抬眼皮,其中一個正要開口打發這搭訕者。可當目光落到劉忙手裡的酒瓶上 —— 昏暗光線下,那流轉的藍色光暈如夢似幻 —— 兩人眼中原本的空洞瞬間被點亮了。貪婪與渴望像藤蔓般攀上來,這種頂級貨色在黑市上價格驚人,是她們這類 “消耗品” 平日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哦?‘深藍之吻’?”另一個女招待舔了舔塗著紫色唇膏的嘴唇,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手裡的能量短刃不自覺地垂了下去。
就在她們注意力被美酒完全勾走、警惕性降到最低點的瞬間!
劉忙身後的陰影裡,南桂生動了!他像貼著牆滑行的毒蛇,利用劉忙身體製造出的完美死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撲向側後方牆壁上一個不起眼的、偽裝成裝飾浮雕的通風口格柵!他手裡多了一柄小巧的、高頻振動切割刃,無聲地貼上格柵邊緣!
滋滋滋——!
一陣細微到幾乎被震耳音樂淹沒的切割聲響起,高速振動的刃口如同熱刀切黃油,瞬間熔斷了格柵的固定點!
而前頭,劉忙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油膩,身體卻巧妙地移動著,始終遮擋著監控探頭和女招待可能投向通風口方向的視線。“來來來,見者有份兒!”他熱情地把一瓶酒塞進離他最近的女招待手裡,手指“不經意”地拂過對方冰冷的、帶著金屬質感的手腕。
那女招待全身微微一顫,像被電流擊中,眼神瞬間迷離了一下,隨即被手裡冰涼的酒瓶和那夢幻的藍色吸引,徹底放鬆了警惕,迫不及待地擰開了瓶蓋。
就在她擰開瓶蓋、濃鬱酒香溢出的瞬間!
通風口格柵被南桂生無聲地取下!他像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瞬間滑進了那漆黑的方形洞口!
劉忙眼角的餘光瞥見南桂生消失,心裡石頭落地。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油膩和醉態消失無蹤,隻剩下冰冷的漠然。他閃電般收回還搭在女招待手腕上的手,另一隻手卻順勢一帶,把另一瓶酒也塞進了另一個女招待懷裡。
“好好享受,美女們。”劉忙的聲音恢複了低沉,甚至帶上了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意味。他不再看她們一眼,在她們還沉浸在美酒的誘惑和那瞬間奇異觸感中沒回過神時,身體已經如同鬼魅般退後,迅速消失在堆滿清潔用品的拐角陰影裡。
兩個“魅影招待”愣了一下,低頭看看手裡的美酒,又看看空蕩蕩的走廊,臉上掠過一絲茫然和莫名的失落,但很快又被手中“深藍之吻”的誘惑取代。她們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通風口格柵的異常,也忘了那個醉醺醺的客人。天花板的監控探頭,隻記錄了一個醉漢搭訕女招待並送出兩瓶酒後自行離開的“尋常”畫麵。
通風管道裡,狹窄、冰冷、彌漫著陳年灰塵和潤滑油脂的混合怪味兒。南桂生像壁虎一樣在黑暗中快速爬行,靠著對這裡的深刻記憶和手中微型定位器幽綠的光標指引方向。他的心在胸腔裡狂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亢奮。劉忙剛才那番看似拙劣實則精妙絕倫的掩護,讓他對這個來自“垃圾堆”的地下皇帝,生出了更深的忌憚和……一絲說不清的認同感。
前頭,一個向下傾斜的岔口出現。南桂生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爬了大概十幾米,下方隱約傳來模糊的談話聲和一種奇異的、節奏緩慢的古典音樂。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管道儘頭,透過金屬格柵的縫隙向下望去。
下麵是個布置得極儘奢華的巨大包廂。地上鋪著厚厚的手工編織地毯,牆壁是昂貴的整塊原木雕琢,巨大的單向落地窗外,是舊港區扭曲迷離的霓虹夜景。空氣裡彌漫著頂級雪茄的醇厚香氣和一種更加甜膩的熏香,聞著有點膩人。
包廂中央,一個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懸浮沙發上,斜躺著一個身材瘦削、穿著絲質睡袍的男人。看著四十來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色是種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眼袋很重,但眼神卻異常銳利,像精密的探針,在他麵前的空氣投影屏幕上快速掃過密密麻麻的數據流。他一手端著一杯琥珀色的液體,另一隻手的手指,正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帶著神經質般精確的頻率,輕輕叩擊著懸浮沙發的扶手——嗒、嗒嗒、嗒、嗒嗒嗒……循環往複,永不停歇。
正是“財神”!
在他身後,兩個如同鐵塔般矗立、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壯漢,顯然是植入體保鏢,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他們的目光像掃描儀,警惕地掃視著包廂的每一個角落。
“財神”似乎有些煩躁,他揮了揮手,空氣投影屏幕消失。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那光怪陸離的夜景,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叩擊扶手的手指,節奏更快了一絲。
南桂生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目標就在眼前!可他下不去!那兩個保鏢像兩座無法逾越的大山!強攻?彆說他們倆,就算“蠍尾”小隊全在,在這狹小空間麵對兩個頂級植入體保鏢,也是送死!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離“財神”習慣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
就在南桂生心急如焚、幾乎要絕望的當口,包廂那華麗的暗金色雙開門無聲地滑開了。一個穿著俱樂部經理製服、笑容謙卑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微微躬身:“財神先生,您要的‘星塵’,已經備好了,在‘靜室’。”
“財神”叩擊的手指驟然停下!他那雙銳利卻帶著疲憊的眼睛瞬間亮起一絲異樣的光芒,那是混合著渴望、迷醉和病態依賴的神情!他猛地從懸浮沙發上坐直身體,將杯中殘酒一飲而儘,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帶路!”
他站起身,看也沒看身後的保鏢,徑直朝門口走去。那兩個保鏢立刻如同最忠實的獵犬,緊隨其後。
包廂內瞬間空無一人。
機會!!
南桂生心臟狂跳!他幾乎要立刻切開格柵跳下去!但他強迫自己冷靜!太快了!他們剛走!萬一“財神”隻是到門口去交代什麼?萬一他有東西忘拿?他死死盯著下麵空蕩蕩的包廂,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默默在心中讀秒:1…2…3…10!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舉起高頻振動切割刃,對準通風格柵!
滋——嗡!
切割聲在寂靜的包廂裡顯得異常刺耳!格柵瞬間熔斷!
南桂生如同離弦之箭,從通風口一躍而下!落地翻滾,卸去衝擊,動作一氣嗬成!他沒有任何遲疑,像撲向獵物的豹子,直衝包廂最內側那麵雕刻著複雜星空圖案的原木牆壁!
他的手精準地按在星空圖案中一顆不起眼的、顏色略深的“星辰”上!同時,另一隻手閃電般從懷裡掏出那個巴掌大小、布滿複雜電路、還在微微發熱的——正是劉忙之前用來打開歌劇院入口的那個!南桂生將它狠狠按在牆壁另一處光滑的區域!
嗡!
牆壁內部傳來一陣輕微的機械運轉聲!那塊雕刻著星空的巨大原木牆壁,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散發著幽幽冷光的金屬通道入口!三重虹膜、聲紋、基因鎖的驗證端口在入口兩側閃爍著待機的微光!顯然,“財神”離開時,並未完全鎖死這入口!或許是出於對自己保鏢的絕對自信,或許是“星塵”的誘惑讓他心神恍惚!
南桂生毫不猶豫,閃身而入!牆壁在他身後迅速無聲合攏。
通道很短,儘頭是一間不大的密室。沒有窗戶,隻有頭頂冷白的燈光。密室裡空蕩蕩,隻有正中央,一個半人高的、通體由暗銀色合金鑄造、表麵流淌著水波般能量紋路的保險櫃,靜靜地矗立在那裡,像個守護著無儘秘密的沉默魔方。
黑賬本!肯定在裡麵!
南桂生衝到保險櫃前,心臟狂跳如擂鼓。他快速拿出,將其端口對準保險櫃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數據接口。屏幕上的指示燈瘋狂閃爍,發出細微的滋滋聲。南桂生死死盯著屏幕,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時間!他需要時間!而“財神”隨時可能回來!
突然!屏幕猛地彈出一個鮮紅的警告框!【檢測到動態量子密鑰乾擾!強行突破將觸發最高級警報及物理銷毀程序!】
該死!南桂生瞳孔驟縮!怎麼會?!這保險櫃的防禦等級比他想的還高!強行破解不可能!除非……
一個瘋狂的念頭瞬間閃過!他猛地看向自己的雙手,又看向保險櫃正麵那個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基因采集端口!除非……有“財神”本人的生物信息!
“財神”那神經質般叩擊扶手的手指動作……蒼白的麵容……對“星塵”的依賴……南桂生腦中電光火石!他猛地從貼身口袋裡掏出一個用真空袋小心封存的物品——那是他離開山頂會前,最後一次與“財神”在辦公室爭執時,對方情緒激動拍桌子,他“無意”中從對方昂貴的銀質鋼筆上,用特製膠布粘取到的一小塊……帶著微量皮屑的指紋!
這是他最後的底牌!最渺茫的希望!
南桂生顫抖著撕開真空袋,用鑷子小心翼翼夾起那塊幾乎看不見的膠布,將其精準地覆蓋在保險櫃的基因采集端口上!同時,他對著上一個小小的拾音孔,模仿著“財神”那種冰冷、毫無起伏、帶著特殊電子質感的聲線,急促地念出一串毫無意義的數字——那是他無數次旁聽“財神”解鎖權限時,死記硬背下的聲紋啟動碼!
的屏幕瘋狂閃爍!進度條像蝸牛爬一樣艱難地挪動!1……5……10……
時間!時間!每一秒都像在燒他的命!他仿佛能聽到包廂外,那越來越近的、屬於“財神”的、神經質般精確的腳步聲!
“當惡魔最脆弱的瞬間,往往是他沉迷於自己製造的幻夢之時。”——貪婪者,終將被自己的欲望反噬。
當你手握敵人最致命的密鑰碎片,而倒計時的滴答聲如同喪鐘在耳邊敲響,你是選擇孤注一擲按下那個按鈕,還是帶著這唯一的希望轉身逃離?
(六)絕境反擊,血色饋贈
嗡——!
一聲輕微到極致、卻如同天籟般的解鎖成功提示音在寂靜的密室中響起!保險櫃表麵流淌的水波狀能量紋路瞬間由警戒的暗紅轉為柔和的淡藍!厚重的合金櫃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一道縫隙!
成了!南桂生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甚至顧不上看櫃子裡那本散發著不祥氣息、封麵烙印著山頂會徽記的厚重黑色金屬書冊(那肯定是黑賬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另一樣東西牢牢吸住了——一本巴掌大小、封麵是某種奇異生物皮革、邊緣鑲嵌著暗金色金屬、散發著古樸沉重氣息的古老筆記本!它就隨意地壓在那本顯眼的黑賬本下麵,毫不起眼,但南桂生家族傳承的記憶瞬間被點燃!這……這是父親臨終前念念不忘、反複念叨的家族秘錄!傳說中記載著南家先祖在星際大開拓時代驚人財富線索的“星圖手劄”!
父親!家族!南桂生心頭劇震,一股酸楚和複仇的火焰交織著往上衝!他毫不猶豫,閃電般伸手,一把將那本古老沉重的皮麵筆記本抄在手中!入手冰涼沉重,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和無儘秘密!緊接著,他才抓向那本至關重要的黑色金屬賬本!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封麵時——
嘀!嘀!嘀!
尖銳刺耳、如同指甲刮過金屬板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密室的寂靜!密室頂部的冷白燈光瞬間切換成刺目的猩紅,瘋狂旋轉閃爍!同時,刺耳的機械運轉聲從保險櫃內部和密室四周牆壁中傳來!顯然,強行破解觸發了某種他沒能繞開的次級警報!
該死!南桂生頭皮瞬間炸開!來不及細想,他猛地將到手的黑色金屬賬本和那本皮麵筆記本死死塞進懷中特製的防掃描內袋!幾乎在同一瞬間!
轟!!!
密室那扇厚重的合金門被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力量從外麵狠狠撞開!扭曲變形的金屬門板如同炮彈般向內飛射!門口,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植入體保鏢如同憤怒的鋼鐵巨神,半邊肩膀的仿生肌肉虯結賁張,閃爍著過載的藍光,顯然剛才那恐怖的一撞就是他的傑作!他冰冷的電子眼瞬間鎖定了密室中央、懷中鼓鼓囊囊的南桂生!沒有任何警告,他那隻巨大的、覆蓋著黑色合金裝甲的機械右臂猛地抬起,手臂外側厚重的裝甲板“哢噠”一聲彈開,露出下麵黑洞洞的、散發著毀滅性能量波動的端口!幽藍色的光芒瞬間在端口凝聚!
毀滅性的能量束即將噴薄而出!
南桂生瞳孔縮成針尖!避無可避!擋無可擋!他甚至能感受到那端口傳來的灼熱死亡氣息!絕望像冰水瞬間淹沒頭頂!
就在這千鈞一發、南桂生思維幾乎凍結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如同驚雷在狹小空間炸開的巨大器械擊發聲!聲音的來源,並非門口那個保鏢,而是來自南桂生的頭頂——通風管道!
一道熾熱的、裹挾著狂暴動能的粗大散射衝擊物,如同怒龍出淵,撕裂了脆弱的通風管道金屬壁,帶著漫天飛濺的金屬碎片和隔熱材料碎渣,從斜上方狠狠轟下!目標精準無比——並非那個舉著武器的保鏢,而是他旁邊稍慢半步、剛剛踏入密室門口、正欲舉起武器的另一個保鏢!
噗嗤!嘩啦!
仿生組織、破碎的電子元件混合著猩紅的液體、淡藍色的冷卻液和細碎的火花猛地炸開!那個保鏢甚至來不及吭一聲,半個身體連同舉起的機械臂,瞬間被這來自頭頂的死亡風暴撕得粉碎!龐大的殘軀被巨大的衝擊力帶得向後飛起,重重砸在扭曲的門框上!
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到極致的襲擊,讓門口那個正要開火的保鏢動作出現了一瞬間致命的凝滯!他的電子眼本能地向上掃去!
就是這一瞬!
南桂生求生的本能和刻骨的仇恨被徹底點燃!他像頭被逼到絕境的凶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身體沒後退,反而借著剛才散射轟擊帶來的震撼和漫天飛濺的碎片掩護,猛地向前撲出!不是撲向保鏢,而是撲向地麵!在身體傾倒的瞬間,他插在腰間的磁軌器械已經握在手中,甚至來不及瞄準,僅憑無數次生死搏殺練就的本能,朝著門口保鏢那雙閃爍著幽光的電子眼位置,狠狠扣動了扳機!
滋——嗡!
藍白色的磁軌金屬射流在如此近的距離內,速度快到超越視覺捕捉!像一道死神的鞭子!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和生物組織被撕裂的悶響!保鏢那顆冰冷的電子眼連同周圍大片的仿生皮膚和頭骨,瞬間被狂暴的磁軌能量撕開一個巨大的、邊緣焦黑熔融的恐怖豁口!內部精密的線路和處理器暴露出來,閃爍著紊亂的電火花!
“呃啊——!”保鏢發出不似人聲的、混合著電子噪音的淒厲嚎叫!他那隻抬起的手臂因為核心處理器受創而劇烈顫抖,凝聚的能量瞬間失控逸散!
而就在他失控、嚎叫的瞬間!通風管道破口處,劉忙的身影如同地獄歸來的魔神,帶著一身煙塵和濃烈的硝煙味,轟然落下!他手中那把管子還在冒著灼熱青煙的短管器械,如同燒紅的鐵棍,被他當成戰錘,由下而上,狠狠掄起,砸在保鏢那隻失控顫抖的機械臂肘關節內側!
哢嚓!!!
令人心悸的金屬斷裂聲!粗壯的合金關節瞬間扭曲變形,內部的液壓杆和能量傳導線路被蠻力徹底摧毀!那隻凝聚著毀滅性能量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來!
保鏢最後的反擊被徹底打斷!劇痛和係統崩潰的混亂讓他龐大的身軀踉蹌後退!
劉忙眼中凶光爆射!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他如同附骨之疽般貼身而上,左手閃電般拔出腰間那把沾滿泥汙和油漬、卻鋒利無比的合金格鬥短刃!身體借著前衝的慣性猛地躍起,右臂如同鐵箍般死死勒住保鏢粗壯的脖頸,左手反握的短刃,帶著全身的力量和衝勢,從保鏢下頜與脖頸裝甲的連接縫隙處,由下而上,狠狠捅了進去!直至沒柄!
噗嗤!
滾燙的、帶著濃烈機油味的粘稠液體噴濺而出!
保鏢龐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皮囊,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中的電子光芒瘋狂閃爍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沉重的屍體轟然倒地,砸起一片塵埃。
密室裡,隻剩下刺耳的警報聲、閃爍的紅光、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能量武器灼燒的焦糊味。南桂生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臉色煞白,劇烈地喘息著,胸口被保鏢垂死前能量逸散擦過的位置傳來火辣辣的劇痛,防彈內襯都融化了,皮膚一片焦黑。他死死按著懷中那兩本至關重要的冊子,看向如同浴血戰神般站在兩具保鏢殘骸中間的劉忙。
劉忙喘著粗氣,臉上濺滿了粘稠的藍血和汙跡,眼神卻依舊冰冷銳利如初。他甩了甩短刃上的汙血,看了一眼地上保鏢被洞穿的下頜,又抬眼看向密室門口扭曲的通道——遠處,刺耳的警報聲中,密集的腳步聲和憤怒的呼喝正快速逼近!追兵來了!
“走!”劉忙沒有任何廢話,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他一把拉起還有些踉蹌的南桂生,兩人如同兩道受傷卻更顯凶戾的孤狼,衝向密室另一側——那裡,有一個隱藏的緊急疏散通道!這是南桂生記憶裡最後的生路!
通道狹窄陡峭,盤旋向下,彌漫著陳腐的灰塵味。兩人跌跌撞撞,身後追兵的腳步聲和叫罵聲如同跗骨之蛆,越來越近!南桂生胸口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懷中的兩本冊子卻如同烙鐵般滾燙。他瞥了一眼身邊沉默狂奔、氣息同樣粗重的劉忙,對方肩頭一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正汩汩冒著鮮血,顯然是被剛才飛濺的金屬碎片所傷。
生死時速!通道儘頭,一道厚重的防爆氣密門擋住了去路!門上亮著刺眼的紅燈——鎖死狀態!
“媽的!”南桂生絕望地低吼,瘋狂地在門邊的控製麵板上輸入記憶中的緊急疏散碼。
【錯誤!權限不足!】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
“讓開!”劉忙的聲音如同悶雷!他一把將南桂生扯到身後,不顧肩頭撕裂的劇痛,猛地抬起手中那把管子已經有些發燙變形的短管器械!器械前端幾乎頂在了氣密門控製麵板旁邊的液壓樞紐上!
“去他的權限!”劉忙眼中凶光爆射,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手指狠狠扣下扳機!
轟!!!!
震耳欲聾的器械擊發聲在狹窄通道內反複回蕩!狂暴的散射衝擊物瞬間將脆弱的控製麵板連同裡麵的精密線路和液壓管道炸成一團燃燒的廢鐵!灼熱的金屬碎片四處飛濺!
嗤——!!!
高壓氣體瘋狂泄露的尖銳嘶鳴聲響起!被暴力破壞的液壓係統徹底失控!厚重的防爆氣密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中,猛地向內凹陷、變形,然後被失控的殘餘液壓硬生生頂開了一道不規則的、僅容一人擠過的縫隙!灼熱的白霧(可能是冷卻劑或消防氣體)從縫隙中噴湧而出!
“走!”劉忙一把將還有些發懵的南桂生推向那道縫隙!
兩人如同逃出生天的困獸,不顧一切地從那道扭曲的、散發著焦糊味和灼熱蒸汽的縫隙中擠了出去!外麵,是舊港區後巷冰冷汙濁的空氣和震耳欲聾的警笛聲!幾輛閃爍著刺眼紅藍光芒的舊港區治安隊的懸浮警車,正從遠處的街道呼嘯而來!
“這邊!”黑暗中,傳來鐵頭低沉急促的呼喊!他和另外幾個“蠍尾”隊員的身影在堆積如山的廢棄集裝箱陰影中若隱若現!他們顯然也經曆了慘烈的戰鬥,人人帶傷,但眼神依舊凶狠。
劉忙和南桂生沒有絲毫猶豫,朝著同伴的方向亡命狂奔!身後,從扭曲通道口追出的俱樂部打手憤怒的器械擊發聲響起,打擊物打在生鏽的集裝箱上,濺起刺目的火花!
在鐵頭等人精準的火力掩護下,劉忙和南桂生終於撲進了廢棄集裝箱構成的複雜迷宮深處,暫時擺脫了追兵。背靠著冰冷粗糙、散發著鐵鏽和鹹腥海風的集裝箱壁,兩人都劇烈地喘息著,汗水、血水、汙垢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卻又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凶戾氣息。
南桂生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那片焦黑的皮膚,帶來鑽心的疼痛。但更讓他心神激蕩的,是懷中那兩本幾乎用命換來的冊子。他顫抖著手,先掏出了那本封麵烙印著山頂會徽記、冰冷沉重的黑色金屬賬本——這是扳倒賈政的關鍵!他毫不猶豫地將東西遞向旁邊同樣在喘息、肩頭還帶著傷的劉忙。
“拿著!你要的‘黑賬’!賈政的命根子!” 南桂生的聲音帶著些嘶啞,卻藏不住大仇將報的激動與釋然。
劉忙瞥了一眼那本沾著些許汙穢的金屬賬本,沒有立刻伸手。他的目光銳利如鷹,落在南桂生依舊緊緊捂著胸口另一側的動作上。
南桂生注意到了劉忙的目光,臉上掠過一絲複雜。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從懷中掏出了另一樣東西——那本封麵是奇異生物皮革、邊緣鑲嵌暗金、散發著古老沉重氣息的皮麵筆記本。它的封皮上也沾染了一些汙跡,但無損其古樸神秘的氣息。
“這個……是我家族的舊物。”南桂生看著手中的筆記本,眼中翻湧著痛苦、追憶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我父親……到死都惦記著它。裡麵……據說藏著南家先祖留下的,關於一筆……足以動搖星辰的財富的線索。”他抬起頭,看向劉忙,眼神坦然而決絕,將這本沉重的筆記本也遞了過去。“沒有你,今晚我走不出‘迷迭香’,更拿不回它。現在,它是你的了!”
劉忙的目光落在南桂生遞過來的兩本冊子上——一本是當下複仇的利刃,一本是未來可能的通天階梯。他沉默了幾秒鐘,在這彌漫著血腥味和警笛聲的冰冷後巷裡,在這生死搏殺後的短暫喘息中。最終,他伸出手,動作穩定而有力,先接過了那本冰冷的黑色金屬賬本,感受著它沉甸甸的分量。
然後,他的目光轉向那本皮麵筆記本。他沒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向南桂生那張蒼白、染血卻寫滿坦蕩的臉。劉忙扯了扯嘴角,牽扯出一個帶著血痂的、算不上笑容的弧度,聲音低沉而清晰:
“賬本,我收了。這玩意兒……”他下巴朝那本皮麵筆記本點了點,“是你爹用命惦記的東西。我劉忙雖然是個在礦渣裡打滾的爛命,但也知道,有些東西,沾了血,就他媽得用命去扛。你的債,你自己背。”
南桂生愣住了,拿著筆記本的手僵在半空。他沒想到劉忙會拒絕。這本筆記的價值,難以估量!他看著劉忙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卻似乎多了一絲他看不懂的東西的眼睛。
劉忙不再看他,將黑色金屬賬本粗暴地塞進自己同樣破損不堪的外套裡層,轉身對著鐵頭低吼:“撤!老地方彙合!”說完,他率先拖著受傷的身體,如同負傷的猛虎,迅速隱沒在集裝箱迷宮更深的陰影裡。
南桂生站在原地,手中那本古老的皮麵筆記本似乎變得無比沉重。他低頭看著它,又看向劉忙消失的方向,耳邊是漸漸遠去的警笛和同伴撤退的腳步聲。冰冷的夜風吹過,卷起地上一張沾血的廢棄通緝令,上麵模糊的畫像在昏暗的光線下扭曲變形。他緊緊攥住了筆記本,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有些東西,沾了血,就他媽得用命去扛。”——來自深淵的饋贈,往往比深淵本身更沉重。
當一份足以改變命運的秘寶被遞到眼前,而遞出它的人眼中是托付一切的決然,你會選擇接過這份沉重的因果,還是將它連同過往的恩怨一起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