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玄甲龍駒,寒鉤索命
晉陽城南校場,秋日清晨的寒氣刺骨。肅殺的氣氛籠罩著這片死地。
五匹披著黑色鐵甲的西域駿馬,焦躁地用蹄子刨著乾硬的黃土。浸透了桐油的粗牛皮繩繃得像拉滿的弓弦,繩頭連著寒光閃閃的烏鐵鉤爪——這是晉王李克用親兵特製的車裂刑具,專門用來對付一個人:十三太保,李存孝!
李存孝被押上刑台。素白的囚衣下,是加粗精鋼打造的、死死焊在一起的鐐銬——他曾徒手扭斷過三副普通鎖鏈。穿透他肩胛骨的粗鐵鏈拖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金屬聲。但他昂著頭,像一頭受傷卻依然威猛的老虎巡視山巔,氣勢逼人。圍觀的士兵們無不駭然,屏住呼吸,下意識地後退。
(二)奸佞監刑,兄弟相煎
“十三弟,時辰快到了,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四太保李存信高高坐在監斬台上,皮笑肉不笑,小人得誌的樣子藏都藏不住。
李存孝目光如電,掃過高台上的李存信和康君立!就是這兩個人,花言巧語,編造謊言誣陷他,讓義父李克用相信他要投敵!兄弟之間,何至於此!他心中一聲沉重的歎息,像悶雷滾過胸膛。
時辰到了。李存信不耐煩地厲聲下令:“行刑!”冰冷的皮繩套上了李存孝的脖子和四肢。烏黑的鐵鉤爪狠狠刺進他手腕的皮肉,竟然發出“錚”的一聲脆響,如同打在金石上!這具曾經力扛千斤閘的身體,筋骨早已錘煉得比精鋼還要堅硬!
高台上,康君立臉色陰沉,眼中翻湧著嫉妒和扭曲的快意,像毒蛇吐信。他死死盯著刑台上那個如山峰般屹立的身影,猛地揮手向下一切,聲音尖利刺耳:“行——刑!”
(三)龍駒嘶風,索斷魂驚
鞭子撕裂空氣,發出淒厲的爆響!五匹駿馬後腿被狠狠抽中,劇痛讓它們長聲嘶鳴,猛地向前發力!巨大的力量順著繃緊得快要斷裂的皮繩,凶狠地撕扯著刑台中央的李存孝!
“嗬——!”李存孝一聲低吼,像被困深淵的怒龍咆哮!全身的筋肉瞬間賁張鼓起,青筋像憤怒的蛟龍般暴突!五匹健壯的戰馬奮力前衝,竟然被一股從他血肉之軀爆發出的無形巨力硬生生擋住!馬蹄深深陷進黃土裡,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嘎吱…嘎吱…”皮繩發出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嘭!嘭!嘭嘭嘭!”在無數雙驚駭欲絕的眼睛注視下,足以分金裂石的牛皮繩,寸寸崩斷!五匹駿馬被驟然失去對抗的巨力扯得人立而起,嘶鳴著翻滾倒地,刑場上頓時煙塵衝天,遮天蔽日!
(四)引頸就戮,斷筋求仁
煙塵漸漸散去,李存孝依然巍然屹立!亂發戟張,一雙虎目如同寒星,爆射出刺人的光芒,死死盯住高台!那目光中燃燒著滔天的恨意和無邊的狂傲,嘴角掛著一絲冰冷徹骨的嘲弄。
“廢物!”康君立羞怒得快要發狂,臉孔扭曲,“換!換更粗的絞索!換汗血寶馬!快!”他轉向李存孝,聲音裡淬滿了毒汁:“李存孝!就算你有霸王扛鼎的神力,今天也逃不過粉身碎骨的下場!老天爺要你死,你扛得住嗎?!”
李存孝的目光掃過康君立那張因嫉妒而扭曲的臉,掃過李存信躲躲閃閃的眼睛,最後望向晉陽城的輪廓。無儘的悲涼和徹底的明悟如同決堤的冰河,衝垮了最後一絲不甘。他仰天狂笑,笑聲震動四野,蒼涼而決絕:
“哈哈哈!好一個老天爺!康君立!李存信!你們這些小人,不過是借五匹馬來滿足你們的蛇蠍心腸!我李存孝頂天立地,還怕這區區車裂?!”
笑聲戛然而止。狂怒褪去,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他看著士兵們更換更粗的絞索、牽來神駿的汗血寶馬,深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筋骨鼓蕩,沉下重心,主動擺出最容易承受撕裂的姿勢,仿佛一位戰神自願踏入祭壇。
“來吧!”他的聲音如同洪鐘,帶著獻祭般的慘烈,“你們以為汗血寶馬、鋼絞索就能強過我的筋骨?好!我認命,願求一死!但你們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先挑斷我手腳的筋脈!不許為難我麾下三千飛虎軍和十八騎將士!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不死不休!”
行刑的士兵被他氣勢所懾,依言而行。那筋脈堅韌異常,如同百年老牛皮,刀鋒切割起來異常費力,費了好大勁才割斷。鋼絞索深深勒進骨頭,李存孝雙目圓睜欲裂,汗如雨下,卻硬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高台上,康君立和李存信看著這一幕,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這哪裡是在受刑?分明是神靈在自我毀滅!
此刻,飛虎軍的營帳裡,三千將士和十八位心腹將領跪倒在地,悲憤到極點,牙齒咬碎了嘴唇。副將安休休雙眼血紅,無聲地流著血淚。他們的兵器早被收繳,營外更有三千精銳士兵圍得像鐵桶一樣!晉陽王宮裡,晉王李克用宿醉未醒,鼾聲如雷,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親手鑄成一生最大的悔恨!)
第三章:血染黃沙,魂斷飛雪
(五)赤龍怒衝,雄軀崩解
“行——刑——!”康君立用儘力氣嘶吼,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
鞭聲再起,比剛才更加淒厲!五匹汗血寶馬長嘶著奮力前衝!粗如小孩手臂的鋼絞索瞬間繃得筆直,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摩擦聲!
沒有掙紮,沒有怒吼。
隻有一聲輕微卻驚心動魄的“喀嚓”脆響,像完美無瑕的玉石驟然碎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五道血泉,如同赤紅的怒龍,衝天噴起!那曾經力壓萬軍、支撐山河的雄健身軀,在五股毀滅性的巨力撕扯下,轟然解體!斷臂、殘腿、那顆始終不肯低下的頭顱……被冰冷的鋼索拖著,在蒼涼的黃土地上,犁出五道噴濺著滾燙熱血、蜿蜒猙獰的深溝!
漫天的血雨,簌簌落下,浸透了染血的絞索,染紅了無邊的黃沙。
死一樣的寂靜,像沉重的鐵幕,猛地罩住了整個刑場。連立下“功勞”的汗血馬,也都不安地打著響鼻,蹄子亂動。濃烈得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在肅殺的秋風裡彌漫開來,沉重得令人窒息。
(六)死不瞑目,飛雪縞素
康君立和李存信臉上強行擠出的狂喜瞬間凍結,變成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懼。他們死死盯著刑場中央——李存孝那顆被鋼索拖出好幾丈遠的頭顱,竟然沒有閉上!
那雙曾讓無數敵人聞風喪膽的虎目,依舊圓睜著!瞳孔深處,仿佛燃燒著最後一點不肯熄滅的幽火,穿透漫天血雨塵埃,如同兩把無形卻冰冷的利劍,死死釘在高台上那兩個奸佞小人身上!那目光,早已超越了死亡本身,隻剩下傾儘江海也洗刷不儘的滔天恨意,和一道穿透幽冥、直指未來的冰冷詛咒!
“呃……”李存信雙腿一軟,踉蹌著撞在冰冷的欄杆上。康君立麵無人色,喉嚨劇烈地滾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們感覺自己像掉進了九幽地獄,被無邊無際的恨意和詛咒死死纏住,永世不得解脫!
死寂中,天色突然變暗,鵝毛般的大雪毫無預兆地簌簌飄落。冰冷的雪花,溫柔又殘酷地覆蓋著校場上那五道刺眼的血痕,覆蓋住那顆怒目圓睜的頭顱,天地間仿佛披上了送葬的素縞。
刑場外,一聲泣血的悲號撕裂了死寂:
“十三太保——歸天——!”
風雪嗚咽著,迅速吞沒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隻剩下無儘的蒼涼和悲愴在天地間回蕩。
飛虎軍營裡,三千將士長跪不起,眼中流著血淚,死寂得如同千年的墳墓。)
(晉陽王宮內,醉夢中的晉王李克用猛地驚醒,心口像被重錘狠狠砸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痛徹肝腸的呼喊:“我的兒存孝啊——!”)
血沃刑場恨未休
忠魂裂土慟晉州。
蒼天若解英雄意,
九月飛雪雪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