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的深秋,寒意裹挾著潮濕霧氣,宛如一張無形大網,將蜿蜒曲折的青石板古道嚴嚴實實地籠罩起來。林宇身披玄色披風,騎著矯健戰馬,帶領著二百新軍,浩浩蕩蕩地前行。馬蹄踏碎枯葉的脆響,與火銃碰撞的叮當聲交織在一起,在空曠山穀中回蕩。
張石頭裹緊披風,警惕地注視著兩側愈發茂密的竹林。竹子高聳入雲,枝葉交錯,在風中沙沙作響,仿佛藏著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視。“將軍,這路怎麼越走越窄,兩旁竹林還這麼密,萬一有埋伏……” 話還沒說完,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驚飛了一群棲息在枝頭的寒鴉。黑鴉群撲棱棱飛向天空,叫聲嘈雜,給這原本就緊張的氣氛,又增添了幾分肅殺。
林宇抬手示意隊伍停下,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劍柄上。煙塵中,一隊商旅疾馳而來。為首騎手身著藏青勁裝,身姿挺拔,束發巾下隱約露出精致下頜,正是女扮男裝的葉夢珠。她眼神焦急而警惕,勒韁繩的手青筋暴起。身後賬房先生陳墨,顫巍巍地護在馬車旁。馬車上裝滿貨物,蓋著厚實油布,隨著馬車顛簸,發出沉悶聲響。陳墨手裡緊攥著算盤,珠子被晃得劈裡啪啦響,恰似他此刻慌亂的心跳。“小姐!這些土匪追得太緊,咱們怕是頂不住了!” 聲音帶著明顯顫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直冒。
話音剛落,二百來個蒙著黑布的土匪,像從竹林裡蹦出來的土撥鼠,騎著瘦骨嶙峋的馬,手裡彎刀在太陽下寒光閃閃,刀刃上還掛著未乾的血跡,看著令人毛骨悚然。土匪頭子五大三粗,一臉橫肉,宛如一座小山。掄著手裡狼牙棒,扯著嗓子大笑:“嘿,兄弟們,今兒運氣爆棚啊!既能撈筆外快,說不定還能抓個細皮嫩肉的回去當壓寨夫人!” 這話一出口,其他土匪笑得前仰後合,那笑聲裡滿是貪婪和不懷好意,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葉夢珠柳眉倒豎,俏臉瞬間覆上一層寒霜,心中暗叫不好。她不假思索,身形如電,下意識地側身橫移,將嬌軀擋在馬車之前,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壁壘。陳墨則是嚇得麵如金紙,雙腿好似篩糠般發軟,膝蓋一彎,差點就癱倒在地。他雙手顫抖,手中緊攥的算盤也險些滑落,在慌亂間發出幾聲清脆的碰撞聲響。那群土匪見此情景,愈發張狂,臉上的猙獰笑意愈發濃烈,口中發出陣陣怪叫,猛地一夾馬腹,胯下駿馬嘶鳴著加快速度,風馳電掣般朝著商隊衝來,一時間,塵土飛揚,氣氛劍拔弩張,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如弦上之箭,一觸即發 。
“保護商隊!” 林宇聲若洪鐘,聲浪裹挾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滾滾傳開。新軍訓練有素,接到指令的刹那,身形靈動,迅速朝著四周呈扇形散開。火銃裝填火藥、填裝彈丸的過程雖需時間,可平日裡嚴苛訓練鑄就此刻默契,眾人動作行雲流水。扳機扣動,火銃擊發聲尖銳淩厲,瞬間撕裂長空,仿若一道雷霆在耳畔炸響。走在最前頭的三個土匪,眼神還殘留著突襲的貪婪,壓根沒來得及做出反應,鉛彈呼嘯著穿透他們的身軀,三人接連中槍,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仰倒,重重砸落在地麵,揚起大片塵土,好似為他們這場魯莽的進犯奏響一曲哀歌。
土匪頭子見狀,臉上的橫肉猛地一顫,神色驟變,手中那根狼牙棒被他高高揮舞起來,棒上尖銳的狼牙在日光下閃爍著寒光。他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嘶吼道:“弟兄們彆怕!這夥人瞧著沒多少,給我衝,搶了東西咱就走!” 然而,他那囂張的話音還在空氣中回蕩,便被一聲驚雷般的怒吼打斷。李二狗目光如炬,熊熊怒火在眼底燃燒,將穩穩卡在火銃口,整個人宛如一隻蓄勢待發、撲向獵物的猛虎,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毫不猶豫地衝進敵陣。
李二狗身形如鬼魅,穿梭在土匪之間,手中寒光閃爍,每一次揮動,都帶著千鈞之力。那些土匪身著的皮甲,在這鋒利軍刺麵前,竟如同薄紙一般脆弱,輕易就被劃開。皮甲破裂,鮮血瞬間迸濺而出,在空中灑下一道道血痕。土匪們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痛苦、恐懼在這片混亂戰場上蔓延,原本氣勢洶洶的土匪陣營,被李二狗這悍不畏死的衝鋒攪得大亂。半盞茶工夫,這場短暫卻激烈的戰鬥便宣告結束。土匪們或被火槍斬斷生路,或在淩厲拳腳之下失去反抗之力,橫七豎八地躺滿一地。有的已然沒了氣息,鮮血在身下蔓延,洇紅了腳下的土地;有的則尚存一息,在痛苦中不住地,聲音淒厲,仿若惡鬼哭號。在這一片混亂與死寂交織的場景裡,有一人極為突兀,他蜷縮在層層疊疊的屍體堆中,雙手緊緊捂住口鼻,努力壓低呼吸,妄圖以裝死來逃過一劫。張石頭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了他的伎倆,大步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那人後衣領,將其從屍堆裡硬生生地揪了出來,緊接著用力一甩,那人便如破布袋般狠狠摔在地上。張石頭怒目圓睜,大聲吼道:“裝什麼死!在這耍小聰明,當大爺我是瞎子不成?”那人被摔得齜牙咧嘴,卻還強裝鎮定:“大爺們饒命啊!我們就是路過的小賊,搶點錢財混口飯吃!” 林宇蹲下身子,劍尖挑起那人下巴,冷笑道:“小賊?身上還帶著刻有標記的木牌。”
那人臉色瞬間煞白,想伸手搶木牌,卻被趙猛一腳踩住手腕。“黑風寨的人?” 林宇聲音冷冰冰的,“在這蜀地,誰不知道黑風寨向來隻劫大商隊,而且黑風寨離這還有一百餘裡地。會為了幾車貨物,二百個人跑出來?說!你們到底來乾啥的?”
“我、我不知道啥黑風寨!” 那人神色慌張,言辭間雖還在嘴硬,可額頭上已然冒出豆大的汗珠,在黯淡的光線下閃爍著。李二狗見狀,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突然 “唰” 地抽出腰間那柄泛著寒光的。軍刺在昏暗裡劃過一道冷冽的弧線,徑直在那人眼前晃了晃,刀刃反射的光刺得對方眼睛下意識一眯。李二狗扯著嘴角,冷冷開口,聲音仿若從牙縫中擠出:“這玩意兒紮進身體,血能順著槽‘咕嚕咕嚕’往外冒,傷口根本止不住。你要是不說,我就在你身上開幾個洞試試!” 說罷,還輕輕用手指順著軍刺的血槽摩挲,那模樣好似下一秒就會將這殘酷的話語付諸行動那人盯著寒光閃閃的,雙腿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陳墨壯著膽子從商隊裡走出來,指著那人說:“我認得他!半月前在驛站,我瞧見他跟黑風寨的二當家在一塊兒!” 聽到這話,那人眼裡閃過一絲驚恐,知道瞞不住了。
“大人饒命啊!” 那人 “咚咚咚” 地磕頭,額頭與地麵撞擊,發出沉悶聲響,不過片刻,額頭處便高高腫起,鼓起一個個大包,仿佛熟透的饅頭。他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似要將胸腔撕裂,眼神之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恐懼,仿佛麵前站著的並非凡人,而是來自地獄的惡鬼。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整個人猛地一顫,急忙補充道:“對了對了!約莫一個月前,山寨來了個怪人,全身裹在一襲黑鬥篷裡,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就連臉也被層層布巾蒙住,瞧不見分毫。那人舉止神神秘秘,一進山寨,便徑直與寨主在屋內密談許久。待他離去之後,寨主便將我們一眾探馬喚去,神色凝重,反複叮囑,讓我們務必死死盯著一個叫林宇的人。他還說,一旦發現你們這行人的蹤跡,須得立刻快馬加鞭,回寨彙報,不得有絲毫耽擱!”
林宇站起身,目光掃過眾人,心裡充滿疑惑。那個神秘黑衣人到底是誰?跟黑風寨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找黑風寨打探自己的行蹤?是誰這麼忌憚自己這支新軍?自己剛把新軍組建起來不久,兵力也不算多,按理說不至於讓黑風寨這麼大動乾戈。而且他們怎麼知道自己行蹤的?一連串問題在他腦海中盤旋,眉頭都皺成了個 “川” 字。
林宇於心中飛速地權衡利弊,如今黑風寨已然將貪婪的目光牢牢鎖定在自己新組建的軍隊之上。蜀地這方土地,局勢猶如一團錯綜複雜的亂麻,各方勢力犬牙交錯,波譎雲詭。此番前行,前方必然還潛藏著諸多難以預料的凶險。葉夢珠所率領的商隊,乍看之下,不過是一支普普通通、穿梭於亂世之中的行商隊伍,然而細細思量,卻發現其中暗藏門道。其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成為新軍的掩護,巧妙地混淆他人視線,讓新軍的一舉一動不至於太過招搖,引得各方勢力無端猜忌。
再者,商賈之人向來行走四方,人脈網絡廣泛,猶如一張龐大無形的蛛網,遍布各個角落。借助葉夢珠的商隊,或許能為新軍搜集到至關重要的情報。既能提前洞察黑風寨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的動向,做到未雨綢繆,又有機會打探到官軍內部的消息,知己知彼,方能在這亂世紛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此外,葉夢珠身為一介女流,卻能單槍匹馬地帶領商隊在這兵荒馬亂、危機四伏的世道中闖出一片天地,這份過人的膽識與卓越的能力,著實令人刮目相看,不容小覷。若能憑借合適的契機,成功將其拉攏到新軍陣營之中,假以時日,說不定會成為新軍如虎添翼的一股強勁助力 。“黑風寨竟敢算計到我頭上,這筆賬遲早得算。不過眼下,咱們先休整,明天接著趕路。” 林宇轉頭看向葉夢珠,“葉姑娘,蜀地局勢複雜,黑風寨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你要是願意一起走,咱們互相照應,不過一切行動都得聽我指揮。”
葉夢珠聽聞此言,眼中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恰似暗夜中驟然亮起的星火。她急忙整了整衣衫,言辭懇切道:“承蒙大人收留,小女子願率商隊追隨大人。實不相瞞,小女子在蜀地也積攢了些許人脈,或能為將軍排憂解難,略儘綿薄之力。” 說罷,她微微一頓,目光悠悠地望向遠方,神情逐漸變得黯淡,仿若陷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小女子本出身江南葉家,葉家世代從商,在當地也算名門望族,家境殷實。父親在世時,家中諸事順遂,一派繁榮。可天有不測風雲,父親驟然離世後,家中便風雲突變。兩個兄長被貪婪蒙蔽了心智,為獨吞家產,竟全然不顧手足之情,狠心地將我逐出家門。”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眼中滿是痛苦與憤懣,“不僅如此,他們為了攀附權貴,竟妄圖將我嫁給鬆江府知府方嶽貢。那方嶽貢年過半百,為人貪婪暴戾,聲名狼藉。我即便身死,也絕不願委身於這樣的人。無奈之下,我隻能帶著自己多年辛苦積攢的資產,背井離鄉,一路風餐露宿,輾轉來到這蜀地,隻為尋得一處安身立命之所,能憑自己的本事謀一番事業。隻是這一路,荊棘叢生,磨難不斷,實在是……” 葉夢珠的話語戛然而止,輕輕歎了口氣,神色間滿是疲憊與滄桑 。
暮色漸漸籠罩大地,天邊晚霞紅得似血。篝火在空地上熊熊燃燒,照亮了眾人的臉龐。林宇把趙猛、張石頭、李二狗等心腹將領叫到篝火旁坐下,把心裡的疑惑說了出來:“兄弟們,你們說這黑風寨,為什麼要查明我們的行蹤?那個神秘黑衣人又跟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對咱們新軍這麼警惕?”
趙猛撓撓頭,憨笑著說:“大人,會不會是因為咱們要改革軍製,動了他們的蛋糕?說不定他們跟那些腐敗官軍一樣,怕咱們壞了他們的好事。那個黑衣人,搞不好就是官軍派來通風報信的。”
張石頭沉思片刻,說:“可咱們剛到蜀地,還沒開始行動呢,他們怎麼就知道咱們會威脅到他們?而且這黑風寨消息這麼靈通,背後說不定有更大勢力撐腰。那個黑衣人突然冒出來,還點名讓他們盯著大人,這事兒透著詭異。”
林宇點點頭,目光深邃:“張石頭說得對。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黑風寨背後恐怕不簡單。從現在起,咱們不光得防著他們襲擊,還得想辦法查清他們的底細,還有那個所謂的‘買賣’,以及這個神秘黑衣人的身份。葉姑娘的商隊雖說能當掩護,但咱們也得留個心眼。”
眾人紛紛點頭,領命離開。夜色越來越深,篝火漸漸變弱,隻剩零星火星在黑暗中閃爍。整個營地安靜下來,隻有士兵巡邏時輕輕的腳步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狼嚎聲。誰也不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夜裡,又有什麼陰謀在暗處悄悄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