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在修具店蹲了三個月,指腹磨出層半硬的繭子,總算能閉著眼摸出聚氣境法器的靈氣紋路。老板姓趙,是個斷了右臂的凝元境修士,總愛用左手敲著櫃台說:“修士修的是境界,匠人修的是分寸——你看這把鐵劍,聚氣境修士用了三年,靈氣在刃口積了層薄垢,順著紋路擦三遍青禾靈液,再逆著紋路刮去陳垢,比讓凝神境修士灌靈犀乳還管用。”
雲澈握著特製的軟布,在晨光裡反複練習那套“順擦逆理”的手法。鐵劍的寒氣透過布料滲進掌心,他忽然想起母親膝蓋上的暖意——原來靈氣未必非要鎖在丹田,就像這把劍,能讓靈氣順著紋路流轉,也算另一種“用”。
這天收工時,趙老板扔給他個油紙包:“靈膳坊後廚的廢水桶裡撈的,凝元境修士用剩的靈米殼,你拿去給小棠試試。她那雙手常年泡靈蔬水,用這米殼煮水洗手,比青禾靈液溫和。”
油紙包裡飄出淡淡的米香,雲澈捏著紙角往家走。路過靈植園時,看見周欣蹲在籬笆邊哭,懷裡的《基礎淬體訣》被眼淚洇出片皺痕。“卡在149了,”她抬頭時睫毛還掛著淚珠,“我爸說再衝不過去,就隻能去靈膳坊當幫廚了。”
雲澈把油紙包往她手裡塞了塞:“趙老板說這米殼能穩心神,你煮水泡泡手試試。”周欣盯著米殼發愣,忽然笑了:“你現在倒像個懂行的,比我這卡在門檻上的強。”
“談不上懂行,”雲澈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就是覺得,靈氣能用在該用的地方就行。”
回到家時,小棠正對著銅鏡發愁。她右手背上的紅痕是上個月洗靈蟹時被夾的,靈膳坊的廢水泡了半個月,非但沒好,反而泛著層青黑。“哥,王師傅說我這手再不好,就不能去摘靈果了。”小棠的聲音發顫,她在靈膳坊乾的是最雜的活,好不容易爭取到去後山摘靈果的機會,據說摘滿十斤能換瓶基礎淬體靈液。
雲澈把靈米殼倒進鍋裡,添了三碗山泉水。米殼在沸水裡翻滾,泛起層淡金色的泡沫,那是凝元境修士沒吸收乾淨的靈氣。他讓小棠把手浸進去,自己則蹲在灶邊看火苗——趙老板說過,靈米殼的靈氣要文火慢燉才會散,就像有些傷,急不得。
“熱乎乎的。”小棠的手指在水裡輕輕蜷縮,手背的青黑像是被溫水化開的墨,慢慢淡下去。雲澈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腕處有圈淺白色的印子,那是常年拎水桶勒出來的。他想起靈植園的絡腮胡老板說過,小棠的80真元雖低,卻比他這“漏氣體質”穩得多,隻是常年乾粗活,靈氣都淤在了筋骨裡。
“明天彆去靈膳坊了。”雲澈往灶裡添了根柴,“我跟趙老板說了,讓你去修具店幫忙打理法器,不用沾冷水。”
小棠猛地抬頭:“可我不會修法器啊。”
“不用你修,”雲澈笑了笑,“你幫著給法器分類就行。聚氣境的鐵劍放左邊,凝元境的符紙放右邊,趙老板說你對靈氣的感應比我靈,看一眼就知道哪件法器該擦靈液了。”
其實是他偷偷塞了半個月工錢給趙老板。修具店最近收了批聚氣境修士的舊法器,堆在角落裡蒙塵,正好需要人打理。趙老板起初不樂意,說小棠是“凡人體質”,碰不得帶靈氣的東西,直到雲澈演示了怎麼用稀釋的青禾靈液給法器“脫敏”——用軟布蘸著靈液反複擦拭,讓法器的靈氣順著紋路沉澱,普通人碰著就不會被反噬。
“這手法跟你給媽揉膝蓋的路子像。”趙老板當時摸著下巴笑,“都是把靈氣往該去的地方引。”
小棠去修具店的第三天,捧著個木盒子跑回家。盒子裡是枚聚氣境修士用舊的玉簪,簪頭的鳳凰缺了隻翅膀,靈氣順著缺口往外泄,趙老板本想當廢玉扔了,卻被小棠攔住。“哥,你看這玉簪的紋路,像不像後山的溪流?”小棠指著簪身的水紋,“我用靈米殼水擦了三遍,它好像不泄靈氣了。”
雲澈把玉簪湊到燈下,果然見水紋裡凝著層淡淡的白氣。他忽然想起境界表裡“聚氣境真元如霧”的描述,這玉簪的靈氣雖散,卻被小棠用最笨的法子捋順了。“趙老板怎麼說?”
“他讓我定價呢。”小棠眼睛發亮,“說這玉簪修補好能賣五十塊,給我提成二十。”
五十塊,夠母親買三天的藥。雲澈看著妹妹指尖的紅痕徹底消退,露出光潔的皮膚,忽然覺得趙老板說的“分寸”,或許比境界表裡的數字更實在。
這天收工後,趙老板把雲澈叫到後屋。角落裡堆著十幾個舊木箱,裡麵全是修士淘汰的法器:聚氣境的鐵劍鏽了刃,凝元境的符紙缺了角,甚至還有枚靈韻境的玉佩,被摔得裂成三瓣。“修協下個月要開法器交流會,”趙老板敲著木箱,“這些東西修好了能賣個好價錢,可我這斷臂修不了精細活。”
他從懷裡掏出本泛黃的冊子:“這是《殘器補要》,我年輕時候跟個通玄境修士學的,裡麵說‘殘器如殘脈,堵則泄,順則通’——你那手順靈氣的本事,正好用得上。”
雲澈翻開冊子,第一頁畫著支斷裂的玉笛,旁邊寫著“以靈植汁液補裂紋,需順其靈氣紋路,如引溪入渠”。他忽然想起自己給母親揉膝蓋時,那股順著經絡遊走的暖意,原來修補法器和調理人體,竟是同一個道理。
“可我沒那麼多靈植汁液。”雲澈摸著冊子上的墨跡,青禾靈液太貴,他現在的工錢隻夠買稀釋五十倍的。
趙老板指了指窗外:“靈膳坊的廢水溝裡多的是——修士們用剩的靈米水、焯靈蔬的湯,攢起來沉澱三天,靈氣雖淡,卻比清水管用。”
接下來的半個月,雲澈和小棠每天收工後就去廢水溝蹲點。靈膳坊的廚子見他們拎著水桶來,總愛打趣:“兩個凡夫俗子,還想撿修士的便宜?”雲澈不答話,隻是讓小棠盯著水桶——她總能在渾濁的水裡看出哪片泡沫帶著靈氣,就像當初看出那枚玉簪的紋路。
他們把廢水倒進大缸裡沉澱,三天後舀出上層的清液,兌上青禾靈液,竟真的能修補聚氣境的鐵劍。小棠負責分揀殘器,她能憑手感摸出哪件法器的靈氣淤在哪個部位;雲澈則按著《殘器補要》的法子,用軟布蘸著混合液順紋路擦拭。有次修一柄凝元境的斷劍,小棠忽然說:“哥,這劍的靈氣在哭呢。”
雲澈湊近一看,果然見斷口處的白氣在顫抖。他想起母親風濕發作時的樣子,便放慢了手法,像給人按揉穴位似的,一點點把靈氣往斷口引。三天後,斷劍的缺口處凝出層淡青色的薄膜,趙老板用真元一試,竟能勉強禦使。“這手藝,能開鋪子了。”他拍著雲澈的肩膀,“下個月交流會,你倆去試試。”
交流會在修協的廣場上舉辦,修士們擺的攤子上全是亮晶晶的新法器,唯有雲澈的攤子前堆著些修補過的舊物。起初沒人問津,直到個穿灰布衫的老修士停在攤前,拿起那枚缺翅的鳳凰玉簪。“這是聚氣境修士的棄物吧?”老修士撚著胡須,“靈氣怎麼這麼順?”
小棠剛要答話,卻被雲澈拉住。他笑著說:“是用靈膳坊的廢水補的,您要是不嫌棄,五十塊拿走。”
老修士挑眉:“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雲澈遞過玉簪,“但我知道您手腕上的銀鐲該擦靈液了,紋路裡積了不少垢。”
老修士猛地抬頭,擼起袖子,果然見銀鐲的花紋裡嵌著層黑灰——那是靈韻境修士才有的靈氣殘留,尋常人根本看不出來。“你這小子,有點意思。”老修士付了錢,臨走時丟下句,“城西有家‘殘器閣’,老板最近在找懂修補的人,你可以去試試。”
那天收攤時,他們賣了七件修補好的法器,賺的錢夠母親買一個月的藥。小棠數著鈔票,忽然說:“哥,你看那邊。”
雲澈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林心怡正站在個攤位前,手裡拿著柄靈韻境的飛劍,張執事在旁邊笑著說:“這劍的靈氣純度,配你正好。”不遠處,周欣蹲在地上看本功法冊,她的修為還是149,卻比以前沉穩了許多,見雲澈望過來,還揮了揮手。
“她們走她們的路,我們走我們的。”雲澈把錢塞進小棠手裡,“回家給媽買藥去。”
剛走出廣場,就被個穿錦袍的中年修士攔住。“我是殘器閣的老板,”他遞過塊玉佩,“聽說你能用廢水修法器?”
雲澈接過玉佩,是塊裂了縫的通玄境玉佩,靈氣順著裂紋往外湧,像條決堤的河。“能修,但要三個月。”他掂量著玉佩的重量,“我需要靈膳坊的陳釀靈米酒,還要小棠幫忙看紋路。”
老板挑眉:“讓個凡女碰通玄境的法器?”
“她比我懂靈氣的心思。”雲澈看向小棠,妹妹正盯著玉佩的裂紋,輕聲說:“這玉佩的靈氣在害怕,它不想碎。”
老板愣了愣,忽然大笑:“好,我等你們三個月。”
回家的路上,小棠摸著口袋裡的錢,忽然問:“哥,我們算不算修士?”
雲澈抬頭看了看天,晨光正透過雲層灑下來,落在他115真元的身體上,也落在小棠帶著薄繭的手上。“算不算又有什麼關係?”他笑著說,“我們能讓靈氣好好乾活,就夠了。”
三個月後,殘器閣的老板拿著修好的玉佩,在修協大會上引起了轟動——那枚通玄境的裂玉不僅恢複了靈氣流轉,還比從前多了層溫潤的光澤。有人問秘訣,老板指了指站在角落裡的雲澈和小棠:“是兩個不懂境界的人,教會了靈氣怎麼回家。”
那天晚上,雲澈把母親的藥費單放進抽屜,又拿出張新的紙,上麵寫著“雲澈法器修補鋪”。小棠在旁邊畫了個簡易的招牌,畫的是柄用靈米殼水修補的斷劍,劍身上纏著圈青禾藤。
“明天去租個門麵吧。”雲澈看著妹妹的畫,“就開在靈膳坊和修具店中間,讓修士們知道,舊法器也有春天。”
小棠笑著點頭,她的手現在能穩穩地握住聚氣境的玉筆,指尖的靈氣雖淡,卻比任何修士都懂得如何溫柔地對待那些殘缺的器物。而雲澈的真元,還是115,可他再也不會盯著那張境界表發呆了——他知道,真正的修行,從來不在紙頁上,而在母親舒展的眉頭裡,在妹妹逐漸靈活的手指間,在每一件被修複的舊法器重新亮起的靈光中。
窗外的月光落在桌上,照亮了那張新招牌的草圖。斷劍的缺口處,小棠畫了朵小小的青禾花,像極了雲澈第一次在靈植園看到的那株,在風裡搖晃著,卻有股韌勁,怎麼都吹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