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傭人上來了。
“太太讓你把臉上的傷處理好,過幾天家裡可能要來客人。”
薑梨坐在床邊,神情有些木然,思維像是斷了線,未經修飾的話輕易就躍出齒關:
“是啊,要是臉上帶的傷不小心被人看到,會替邊家引來議論。”
她看向傭人,沒頭沒尾道:
“魏茹她不會讓我出事的,我隨隨便便死了,也會丟邊家的人。”
“她應該跟去醫院了吧?她不去不行啊,她得哄宋眠彆回宋家告狀。”
她說的話其實句句通透,但語氣、樣子和印象裡安靜的她差彆過大。
傭人又驚又怕,趕緊放下藥箱轉身跑了。
而說到宋眠,薑梨忽然就忍不住哭了。
情緒崩潰的猝不及防,她不停問自己:她到底該怎麼做?
她原本都做好了和宋眠同歸於儘的準備,自以為一切的恩怨情仇就到這裡結束,還有過短暫的解脫感。
結果,卻是又落入另一個圈套。
——宋眠設計的圈套。
就是算計好邊家的樓梯鋪了軟毯,算計好邊母和邊澈在樓下餐廳,宋眠才主動找上門,刺激她動手……
深夜。
漆黑一片的房間突然亮了燈。
和衣蜷在床上的薑梨一動不動,望著緩步走近的邊澈。
她沒有睡著,從聽到腳步聲起,就知道是他來了。
而因為他的出現,她尚未完全平靜的心口,又新傷引舊痛一般,不斷泛起刺痛。
“是我推的宋眠。”
薑梨主動開口,然後靜靜等待他的反應。
邊澈視線頓在她腫起來的眼角上,那是被邊母鞋尖踢出來的傷,“你推她,結果自己一起摔下樓?薑梨,你真是蠢得可以。”
這話聽起來有些奇怪。
像是暗暗點出她在撒謊。
薑梨動了一下,忽然坐了起來,眼底聚了星點亮光,“你知道不是我推的她,這次你是信我的,對嗎?”
她像個即將抓住浮木的溺水者,忍著身上的疼,急切翻身下床想站到他麵前。
卻因為崴到的腳,不受控的倒向一側。
邊澈眼疾手快,本能抱住她,手臂環的死緊。
但反應過來後,又一把將她推開。
薑梨摔向身後的床。
她一身的磕碰傷,倒下去後疼的悶哼,緩了緩,才強撐手臂慢慢坐起來。
等再望向邊澈時,她眼底已經有了淚光,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太過委屈。
看她這個樣子,邊澈眉心不自覺擰緊,突然有些後悔來這一趟。
可不來,他眼前就總浮現她摔下樓後,半晌不能動的樣子。
尤其在知道她始終沒有去醫院之後,他簡直坐立難安。
他是恨她的,可同時又放不下她。
起碼現在還放不下。
“你還是不相信我。”薑梨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眼淚和痛苦。
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是邊澈。
是曾經反複告訴她,難過就要大聲哭的邊澈。
但同時,也是抱著彆人轉身,丟下受傷的她,頭也不回的邊澈。
“我拿什麼信你?”邊澈冷冷開口,眸色嘲諷。
薑梨閉了閉眼,“所以,你是來替宋眠出氣的嗎?”
邊澈居高臨下看著她,施恩一樣開口:“你該慶幸眠眠沒事。”
“否則,不僅我不會放過你,宋家也不會放過你。”
上一次她掐宋眠脖子,宋家已經有人問起。
這次她又和宋眠一起滾下樓,讓宋眠橫著進了趟醫院。
她再這麼鬨下去,宋家的人難道會一直放任不管?
想到這,邊澈的嗓音越發低冷,警告意味更加濃重,“你鑽進上流圈層的日子也不短了,彆告訴我你不知道宋家的背景和實力。”
他一字一頓道:“憑你,還承擔不起針對眠眠的代價。”
“我針對她。”薑梨灰心又自嘲的笑了一聲,彆開了臉。
他說的這些話,和宋眠的那些話何其相似?
通篇下來,不過就是一句“你不配”。
就好像她是因為“不配”,才會失去孩子,才會被愛人憎恨,才會傻傻賣身到所謂的“上流人家”,過水深火熱的日子。
“你真的很愛宋眠,這麼快就被她同化了。”薑梨輕聲說,表麵平靜,身體深處卻有無數情緒炸開。
她精疲力儘,用紅透了的雙眼木木望著邊澈,眼神冰涼,語氣卻難掩痛苦。
“你走吧邊澈,不要逼我後悔遇到你。”
胸口被擂鼓一樣的心跳震的生疼,邊澈朝她走了半步,聲音跟結了冰一樣。
“要後悔,也是我先後悔認識你!”
“我沒有不讓你後悔!”薑梨倔強地望向他,但聲音很快就低了下去,“隻是不要特意讓我知道你後悔,你愛誰……求你……”
她終歸還是在他麵前哭了起來。
捂著帶傷的臉,敞著受傷的腿,像個迷路後惶然無助的孩子。
看著她哭的毫無形象,邊澈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更毒的話沒能出口。
斷續的嗚咽聲持續多久,他就冷臉陪著站了多久。
直到薑梨用悶啞不堪的聲音說了句“滾啊”。
他才抬起僵硬到好像會吱嘎作響的脖子,轉身一步一步邁出房門。
幾乎是他剛一出去,身後的門就“咚”的關上。
邊澈身形頓住,在原地站了幾秒,眼底的空茫才被幽幽燃起的暗火替代。
他一麵惱恨薑梨太會拿捏男人,一麵又覺得她哭的真是可憐。
他掙紮著,矛盾著,一時心煩意亂。
一門之隔突然傳來細微的聲響。
不知道是不是薑梨又沒站穩,磕到了哪裡。
邊澈煩躁皺眉,厭恨心思被她牽動的感覺。
他一刻不停的走向樓梯,試圖借離開這裡,擺脫心底的那點在意。
而他走的太急,逃似的,以至於忽略了愣在他身後不遠處的邊母。
邊母是被爭吵驚醒的。
沒想到一出來,會撞破邊澈從薑梨這裡離開。
她側過臉,盯著樓下的邊澈走出家門,才邁著沾染火氣的步子去找薑梨。
門被推開時,薑梨還維持著摔在地上的姿勢,手握著疼痛難忍的一側腳踝。
她以為是邊澈去而複返,但來不及轉頭確認,後背就被人用力踹了一腳。
“你什麼時候和那個野種搞在一起的?為什麼不及時告訴我!”邊母怒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