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很快便在最深處的牢房裡找到了廣陵王趙泰。
趙泰被鐵鏈鎖著,蜷縮在角落的乾草堆裡,像個瘋子一樣喃喃自語。
“彆殺我……是王端……都是王端……”
黑衣人對視一眼,不再猶豫。
一人上前,抽出淬了劇毒的匕首,對準趙泰的心口便要刺下!
就在此時!
“咻!”
一聲尖銳的破空聲,從牢房外幽深的甬道中驟然響起!
那名持刀的黑衣人動作一僵,低頭看去。
一支烏黑的弩箭,已經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難以置信地回頭,隻看到甬道兩旁的陰影裡,不知何時,站滿了手持連弩的黑衣人。
那些黑洞洞的弩口,正冷冷瞄準著他們。
“不好!中計了!”為首的黑衣人驚駭欲絕,厲聲大吼,“撤!”
可是,已經晚了。
“放!”
隨著一聲冰冷的命令。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機括聲與箭矢破空聲響起。
狹窄的甬道瞬間成了屠宰場。
箭雨如蝗,潑灑而下。
黑衣人們引以為傲的身法和武藝,在這密不透風的箭雨麵前,毫無用處。
慘叫聲、利刃入肉聲、骨骼碎裂聲,此起彼伏。
不過短短十數息的功夫,戰鬥便已結束。
甬道裡血流成河,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每個人身上都插著數支弩箭,死狀淒慘。
隻有為首的那個黑衣人,被特意留了活口。
他的一條腿被弩箭射穿,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陸安從陰影中走出,手裡還提著一把滴血的連弩。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那個滿臉驚恐的黑衣人,臉上是他自己都不習慣的冷酷。
黑衣人抬頭,認出了陸安。
“是……是你!謝珩……是不是他搞的鬼?!”
陸安沒回答。
他隻是伸手,一把扯下了那人的麵巾。
麵巾下,是一張年輕而驚慌的臉。
“琅琊王氏旁氏,王愣?”陸安一字一頓。
王愣的臉,瞬間慘白如紙。
他顫抖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你們……究竟想乾什麼?”
陸安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開口。
“謝兄讓我給你帶句話。”
“他說,戲,才剛剛開始。”
天牢最深處的密室,潮濕的空氣裡混雜著一股子黴味。
這裡是謝珩的臨時審訊室。
王愣被綁在特製的刑架上,四肢被鐵鏈拉扯,卻並未受到任何皮肉之苦。
“琅琊王氏,家大業大。光是在建康城外的彆業,就有三處。”
謝珩靠在一張太師椅上,跟拉家常似的講了兩句。
他麵前的桌上,沒有烙鐵,沒有皮鞭,隻有一張巨大的建康輿圖,和一盞昏黃的油燈。
陸安站在一旁,手裡拿著筆和紙,神情緊張。
王愣抬起頭,啐出一口血沫:“要殺便殺,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字!”
“殺你?太便宜你了。”
謝珩拿起一支朱筆,在輿圖上畫了一個圈,圈住了城東的一片宅邸。
“王侍郎的府邸,對吧?我派人去看過,三進三出的大院子,青磚黛瓦,很氣派。”
他頓了頓,又在旁邊一處小點的宅院上畫了個圈。
“這是你家。你妻子,還有你那個剛滿五歲的兒子,叫……王寶兒?名字挺喜慶。”
王愣的身體猛地一顫。
謝珩完全沒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
“謀逆,通敵,刺殺公主。這三條罪名,哪一條都夠誅九族的。”
“不過本朝仁慈,不搞九族連坐,一般也就是父族、母族、妻族,三族共戮。”
他的朱筆在輿圖上慢悠悠地劃著,連接起一個個代表著府邸的標記。
“我幫你算算,琅琊王氏主家,你這一支旁係,加上你妻子的娘家……林林總總,大概八百多口人吧。”
“八百多口啊……”他拖長了音調,仿佛在感慨。
“男人,在西市口砍頭。血流成河,頭顱滾一地,堆成小山。場麵一定很壯觀。”
“女人和十二歲以下的男孩,充入教坊司,或者直接賣去北疆軍營當營妓。”
“你兒子五歲,還沒到閹割的年紀,大概會和他的母親一起,被賞給哪個有功的將士吧。運氣好的話,能當個貼身小廝,端茶倒水。運氣不好……”
謝珩把筆一扔,咧嘴一笑。
“你想想看,一個曾經的世家小公子,淪落到那種地方,會被怎麼對待?”
“你!”王愣目眥欲裂,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瘋狂掙紮起來,鐵鏈被他掙得嘩嘩作響。
“彆激動,傷口崩了還得我給你找大夫。”謝珩淡淡地擺了擺手。
“其實,還有個選擇。”
他身體前傾,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
“你隻是個聽命辦事的。真正的主謀,是王端,和廣陵王趙泰。”
“你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寫下來。怎麼聯絡的,怎麼謀劃的,誰負責動手,誰負責接應……所有細節,一字不漏。”
“簽個字,畫個押。”
王愣喘著粗氣,死死地瞪著他。
謝珩靠回椅背,重新恢複了那副懶散的樣子。
“我呢,就拿著這份供詞去找陛下。告訴他,你王愣,是汙點證人,有將功贖罪之心。”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本人,流放三千裡。至於你的妻兒……”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王愣的反應。
“……可以跟著你一起去流放。雖然苦了點,但好歹一家人能整整齊齊,活著。”
“你覺得,這筆買賣,劃算嗎?”
密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隻有王愣粗重的呼吸聲。
陸安屏住呼吸,他看著謝珩,感覺後背一陣發涼。
好家夥,這個平時嘻嘻哈哈的仁兄,此刻跟變了個人似的。
沒看出來謝兄還有這等能耐啊。
他沒有動用任何酷刑,卻用最平靜的語言,一刀刀剮著對方最脆弱的神經。
終於,王愣那根緊繃的弦,斷了。
“我寫……”他聲音沙啞。
“我全都寫!”
……
半個時辰後。
陸安拿著那份寫滿了蠅頭小楷,又按著鮮紅指印的供詞,激動得手都在抖。
“仁兄!有了這個,王端死定了!”
謝珩靠在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
“彆高興得太早,這東西,隻能算是一把刀,能不能捅死那老狐狸,還得看陛下的決心。”
正說著,那一直低著頭的王愣,身體忽然開始劇烈地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