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愣的眼睛瞪得滾圓,嘴角,一縷黑色的血液緩緩流下,帶著一股詭異的腥甜氣味。
他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似乎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不過短短幾個呼吸間,他便腦袋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怎麼回事!”
陸安大驚失色,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伸手就要探他的鼻息。
“彆碰他!”
謝珩厲聲喝止。
他強撐著站起身,走到屍體旁,忍著惡心掰開王愣的嘴。
在他的後槽牙裡,有一處不自然的空洞。
“是毒。”謝珩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慢發性的劇毒。”
“平時潛伏在體內,一旦情緒劇烈波動,心跳加速,血液流速加快,毒素就會在瞬間引爆,神仙難救。”
陸安呆住了,他看著手裡那份還帶著餘溫的供詞,隻覺得無比燙手。
“那……那這份供詞……”
“廢了。”謝珩一字一頓。
“一個死人,還是一個剛招供就莫名死掉的證人。王端那夥人,有一萬種方法可以把這份供詞說成是我們屈打成招,偽造出來的。”
他一拳砸在旁邊的牆壁上,傷口再次裂開,鮮血瞬間浸透了紗布。
該死!
終日打雁,今天倒被雁啄了眼。
王端那老狐狸,從派王愣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回去!
……
公主府,西廂。
劉楚玉聽完陸安的稟報,一腳踹翻了麵前的紫檀木矮幾。
“豈有此理!”
她那張美豔的臉上布滿了寒霜,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人證死了,物證就成了廢紙!皇弟那邊,根本沒法憑這個就動王端!”
“動不了王端,就扳不倒他背後的琅琊王氏!”
“廣陵王那個老匹夫,也能借此苟延殘喘!”
她越想越氣,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難道就這麼算了?本宮的刺白挨了?你的傷白受了?”
謝珩靠在軟榻上,婢女正小心翼翼地給他重新包紮傷口,他疼得臉部肌肉直抽抽,嘴上卻還有閒心開玩笑。
“公主,彆砸了,這杯子挺貴的。你要是氣不過,趕明兒我給你燒一套摔不壞的。”
“本宮現在就要王端死!”劉楚玉紅著眼睛,吼了一句。
“殺了他,然後呢?”謝珩忽然開口,讓劉楚玉的動作頓住了。
“殺一個王端,王家會立刻推出一個新的王端。殺光王家?那朝堂上一半的官員都得跟著陪葬,你信不信?”
他示意陸安將那張建康輿圖拿過來,鋪在自己麵前。
“你那皇帝弟弟,現在坐的不是龍椅,是一座危樓。”
“王氏、廣陵王,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世家門閥,就是撐著這座危樓的柱子。”
“雖然這些柱子已經爛了,蛀了,可你要是現在一斧子砍斷其中最粗的一根……”
謝珩沒再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樓,會塌。
劉楚玉的胸口劇烈起伏,她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隻是不甘心。
“那怎麼辦?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們逍遙法外?”
“誰說要看著了?”謝珩扯了扯嘴角。
他用沒受傷的手,在輿圖上重重一點。
點的不是任何一座府邸,而是城外的大營。
“他們有他們的規矩,我們可以不跟他們玩。”
他抬起頭,看著劉楚玉。
“公主,你覺得,這天下,到底是誰說了算?”
劉楚玉一愣。
“自然是皇帝。”
“不對。”謝珩搖了搖頭,“是拳頭大的說了算。”
“世家門閥的拳頭,是他們盤根錯節的人脈和根基。你弟弟的拳頭,是他的皇位和名分。可現在,他的拳頭不夠硬,打不破他們的烏龜殼。”
“所以,我們得給他換一個拳頭。”
謝珩的手指,從大營,劃向了工部衙門,最後停在了他那個煙熏火燎的後院工地上。
“一個用鋼鐵鑄成的,無堅不摧的拳頭。”
皇權衰微,那就用軍權來補。
朝堂腐朽,那就用鐵與血來洗。
“公主,”他咧嘴一笑,儘管臉色蒼白,笑容卻帶著幾分賣關子。
“想不想看看,當數萬大軍換上我造的新刀新甲,用上我造的連弩炮車時,王端那幫老家夥,會是什麼表情?”
第二天,西廂彆院湧起一股子鬆油和鐵屑的氣味。
僵持的局麵,反而能讓謝珩猥瑣發育。
廣陵王和王端動不了他,他也暫時奈何不了那幫盤根錯節的老狐狸。
這種微妙的平衡下,公主府的後院,徹底淪為了一個煙熏火燎的研發中心。
劉楚玉捏著鼻子,看著那個渾身臟兮兮,趴在一堆圖紙裡的男人,傷口剛好利索沒幾天,人看著倒比受傷時還憔悴幾分。
“你遲早要死在這堆破銅爛鐵上。”
謝珩頭也沒抬,右手飛快地在竹簡上勾勒著複雜的機括結構。
“死在它們身上,總好過死在那些老陰比手裡。”
“你那張嘴,再不積點德,本宮就給你縫上。”劉楚玉一腳踢開地上一塊報廢的齒輪零件。
“公主,積德沒用,得積攢實力。”
謝珩終於直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要讓敵人痛苦,就得讓他們在自己最擅長的領域輸得一敗塗地。”
劉楚玉哼了一聲沒再說話,隻是讓婢女將一盅參湯放在了他手邊。
她看不懂那些圖紙但她看得懂謝珩眼裡的光。
那是一種她從未在任何世家子弟眼中見過的光芒。
……
禦書房。
趙元稷屏退了所有內侍隻留下他和謝珩兩人。
他看著謝珩呈上來的東西,準確地說,是一卷圖紙和一件樣品。
那是一具小巧的鋼臂弩,通體閃爍著烏沉沉的金屬光澤,造型和他見過的所有軍弩都截然不同。
“這就是你這半個月不眠不休搞出來的東西?”
“一個玩具。”謝珩拍了拍弩身,“陛下可以試試。”
趙元稷將信將疑地拿起那具鋼弩,比想象中要沉重許多。
他學著謝珩的演示用一個手搖的機括輕鬆上弦,整個過程幾乎不費什麼力氣。
“這……尋常軍弩上弦需用腰腹之力,非壯士不可為。你這個竟如此輕鬆?”
“小改進而已。”謝珩指了指弩臂,“臂身換成了我新煉的彈簧鋼,韌性極佳。上弦用了齒輪省力之法,一個普通士卒訓練半日便可熟練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