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小說 > 玄幻魔法 > 醉染赤水 > 第23章 阿嫂?

第23章 阿嫂?(1 / 1)

推荐阅读:

山風裹著濕冷的霧氣,像鞭子似的抽打在臉上。

一條碎石小徑蜿蜒向上,隱沒在濃得化不開的墨綠林莽裡。

“誇蚩大哥,還有多遠啊?”小荷喘著粗氣,肩上背著一個不小的包袱,額發被汗水黏在鬢角,聲音帶著點哭腔。

她從小在古藺城長大,何曾走過這樣的深山老路。

走在前頭開路的誇蚩停下腳步,他解下腰間的水囊遞給小荷:“快了,翻過前麵那道山梁,看見掛著五彩布條的老楓樹,就到家了。”

雲織背著裝滿了瓶瓶罐罐和古怪器具的藤箱,聞言也抬頭望了望,嘟囔道:“納蘭姐姐,咱們走了快兩個時辰了吧?這山路,比古藺城所有巷子加起來都難走。”

納蘭霏走在中間,背著一個略小的包袱,裡麵是她視若珍寶的實驗記錄和和各類藥材。

她臉頰微紅,氣息也有些急促。

她沒直接回答雲織,隻是望著前方層疊的山巒,思緒卻飄回了半月前那個油燈昏黃的夜晚。

顯微鏡下,那血泊中蠕動啃噬的蟲豸,如同烙印般刻在她腦海裡。

自那以後,她便將自己關進了那間臨時搭建的、彌漫著各種藥材和酒曲氣味的“實驗室”。查閱所能找到的所有古籍殘卷,嘗試調配各種驅蟲解毒的藥方,再將它們融入酒基進行試驗……日夜顛倒,廢寢忘食。

福伯和小荷看著心疼,卻不敢打擾。

然而,平靜很快被打破。

誇蚩敏銳地發現,赤水春酒坊周圍,那些看似閒逛的路人、歇腳的貨郎,眼神總是不自覺地瞟向緊閉的坊門。他們動作僵硬,神情警惕,腰間鼓鼓囊囊,絕非善類。

憑借多年與沈家打交道的經驗,他知道,這夥人一定是沈家派來盯梢的。

“不能再待下去了。”誇蚩那晚闖進實驗室,斬釘截鐵的抓著她手腕就要往外走,“沈家起了疑心,你這裡太危險,跟我去苗寨!”

她當時遲疑了一會兒,可看到誇蚩關切的眼神,不自覺的說了聲:“好。”

而且轉念想想也是,與其在敵人眼皮底下提心吊膽,不如深入苗寨。

那裡有最直接的病源,有最需要幫助的族人,更有誇蚩和他族人的保護。更重要的是,在苗寨,她能第一時間觀察病人反應,調整配方。

於是,才有了今日這趟隱秘的山中跋涉。行李不多,隻帶了必需品和她的研究心血。

“都打起精神,快到了。”誇蚩的聲音將納蘭霏的思緒拉回。

他指著前方山梁,“看,就是那棵老楓樹!”

果然,一株枝乾虯結、需數人合抱的巨大楓樹矗立在山梁口,蒼翠的枝葉間,係著許多褪色卻依舊鮮豔的五彩布條,在山風中烈烈作響,帶著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意味。

眾人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

然而,就在接近那棵老楓樹,眼看就要踏入一片相對平坦的山穀入口時,誇蚩猛地一抬手,做了個噤聲止步的手勢。

“停。”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銳利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四周看似尋常的灌木叢、嶙峋怪石和幾棵歪脖子老樹。

納蘭霏、小荷、雲織立刻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他。

隻見誇蚩深吸一口氣,將拇指和食指彎曲放入口中——

“籲——籲咿——籲——!”

三長兩短,一種奇特而穿透力極強的哨音驟然響起,如同某種不知名的山鳥鳴叫,瞬間劃破了山林表麵的寂靜。哨音在山穀間回蕩,帶著奇特的韻律。

幾乎在哨音落下的瞬間,納蘭霏才驚覺,就在他們身側不足十步遠的一叢茂密箭竹後,悄無聲息地站起兩個穿著深色短褂、手持彎刀的苗族漢子!

他們眼神銳利如刀,目光在納蘭霏等人身上警惕地掃過,最後落在誇蚩身上,緊繃的神色才緩和下來,微微頷首。

緊接著,前方的路上,幾根偽裝得極好的藤蔓和絆索被迅速解開、移開。

側翼幾處看似天然的石堆後,也露出了閃著寒光的弩箭箭頭,隨即又隱沒下去。

整個過程無聲、迅捷、配合默契,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納蘭霏後背驚出一層薄汗。

若非誇蚩提前示警並發出信號,她們貿然闖入,恐怕早已觸發這些致命的陷阱!

這苗寨的防禦,比她想象的更加森嚴和精密。

“走吧。”誇蚩對那兩名漢子用苗語低聲說了幾句,對方點頭退入林中,再次消失不見。

他這才回頭,對驚魂未定的納蘭霏等人解釋道,“寨子近來不太平,不得不防。”

眾人這才小心翼翼地跟著誇蚩,踏入了這片隱藏在山穀深處的苗寨。

……

寨子依山而建,吊腳樓層層疊疊,大多是竹木結構,古樸而實用。

然而,本該充滿煙火氣的寨子,此刻卻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死寂。路上行人稀少,偶有遇見,也多是老弱婦孺。

她們臉上帶著深深的疲憊和驚惶,看向納蘭霏這幾個陌生麵孔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審視,甚至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敵意。孩童也不再嬉戲打鬨,而是緊緊依偎在母親或祖母身邊,睜著懵懂又帶著恐懼的大眼睛。

空氣裡,除了山林的清新和炊煙的柴火氣,還隱隱浮動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草藥和某種腐敗氣息的味道。

納蘭霏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這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

誇蚩沉默地走在前麵,高大的背影顯得有些沉重。

他低聲用苗語和遇到的族人打著招呼,安撫著他們的情緒,並向他們介紹納蘭霏是來幫助大家的“醫師”。族人們的目光在納蘭霏身上停留片刻,那警惕並未完全散去,但至少敵意消減了些許。

“先去看看病人吧。”納蘭霏打破沉默,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她不需要多餘的客套,時間緊迫。

誇蚩點點頭,帶著她們徑直走向寨子邊緣一處相對獨立、門窗緊閉的吊腳樓。還未靠近,那股混合著汗味、藥味和隱隱血腥氣的味道便濃重起來,還夾雜著幾聲壓抑的痛苦呻吟和含糊不清的囈語。

推開沉重的木門,昏暗的光線下,屋內的景象讓納蘭霏三人瞬間倒吸一口冷氣!

屋子很大,但此刻卻顯得異常擁擠。地上鋪著厚厚的乾草,草鋪上一個挨一個地躺著十幾個身影。他們大多形容枯槁,麵色灰敗,雙眼緊閉或茫然地睜著,毫無神采。最觸目驚心的是,每個人的手腕和腳踝上,都纏繞著粗重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深深釘入牆壁或粗大的房梁!

鐵鏈磨蹭皮肉的痕跡清晰可見,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紅腫潰爛。白日裡,他們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昏睡不醒,或者發出意義不明的胡言亂語。

“白天…還好些。”誇蚩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濃重的痛楚,他指著那些鐵鏈,“到了晚上…不鎖起來,他們會發狂…力氣大得嚇人,見人就撲,撕咬抓撓,好幾個守夜的族人都被他們傷得不輕。”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最終落在角落裡一個蜷縮著的瘦小身影上。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動作十分輕柔。

“阿洛…”誇蚩的聲音帶著顫抖。

草鋪上躺著的少年,正是誇蚩的弟弟誇洛。

他看上去比雲織還要小一些,此刻卻憔悴得不成樣子。臉頰深深凹陷下去,嘴唇乾裂蒼白,緊閉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滾動著,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呼吸微弱而急促。

納蘭霏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泛起尖銳的疼。這就是那個在哥哥口中古靈精怪、活潑開朗的少年?如今卻被這該死的“醉魘”折磨得隻剩下一把骨頭。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跟在納蘭霏身後的雲織,突然動了。

她放下藤箱,幾步走到誇洛的草鋪邊,沒有絲毫猶豫,從懷裡掏出一塊洗得發白但乾淨的帕子,動作極其自然地、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誇洛額頭上不斷沁出的冷汗。

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溫柔。

眼淚毫無征兆地從雲織眼中滾落,砸在乾草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雲織?”納蘭霏有些意外。

雲織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恨恨道:“沈家…這些殺千刀的壞人!我弟弟…我弟弟以前也是…也是這樣…一直流汗…一直說胡話…最後…最後就…”

她哽咽著說不下去,隻是更用力地、卻又無比輕柔地擦著誇洛的汗,仿佛想擦去那纏繞不去的厄運。

原來如此。

納蘭霏心中一歎,難怪這一路,雲織格外沉默。

就在這時,草鋪上一直昏睡的誇洛,濃密如小扇子的睫毛劇烈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因為高熱而顯得有些渾濁失焦,他茫然地眨了眨,視線在昏暗的光線中緩緩移動,最終定格在蹲在他身邊的誇蚩臉上。

少年乾裂的嘴唇囁嚅了一下,發出微弱嘶啞的氣音:“阿哥…”

誇蚩立刻握住弟弟瘦骨嶙峋的手,聲音放得極柔:“阿洛,阿哥在!阿哥帶了能幫你的人來了!你看,這位是納蘭姐姐…”

誇蚩側開身,想讓誇洛看到納蘭霏。

誇洛的目光有些遲鈍地移向納蘭霏,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那雙因高熱而顯得迷茫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絲極微弱的光亮。

他像是用儘了力氣,目光又掃過旁邊正低頭給他擦汗、眼圈通紅的雲織,最後,視線又落回自家哥哥那張寫滿擔憂和關切的臉上。

少年蒼白的臉上,忽然極其艱難地扯出一個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他氣若遊絲,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卻清晰地吐出了一句讓整個壓抑病房瞬間凝固的話:

“阿哥…你…你終於…找到…阿嫂了?”

……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