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的雪夜,王妃一劍破了大荒四大法相,北境戰事攻守易型。
也是在這個雪夜,大祭司看著自己的師尊肉身迅速乾癟,用生命最後的時間進行了一次卜筮。
老祭祀最後拉著他的手,讓他看到了無數畫麵。
戰火燃燒進了荒原最深處、北境鐵騎殘暴的殺戮,極寒之地的凍原居然成為了最後的希望,不得已遷徙的聖族徒留伏屍千裡餓殍遍地。
倒是一位公子哥端坐在臨北那高聳的城牆上,懷裡抱著一位拓峰氏族的公主肆意玩弄,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殺死他。”
這是老祭祀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他帶著大荒的各大部族中的精銳,動用了三十年前大荒在臨北城留下的手段來到了這裡。
沒有人會想到在如今正麵戰場大荒已經無法與北境爭鋒的局麵下,會有百餘人秉持著赴死決心的大荒強者們來到了臨北城,並已經潛伏了一月有餘。
當然現如今的新任大祭司也不會想到,一年多前因為身體問題,鎮北王府給這個世界寫了很多封信。
這些信大多的回饋都化作了珍貴藥物成為了鐘姨手中的那瓶救了趙乘風小命的仙藥。
同時,也有些人得知了世子無恙後,早早的就開始啟程,如今都已經接近了臨北城。
劍閣首徒林凜是最早啟程的。
不知是不是她實在太過無趣,導致劍閣越來越無趣,以至於劍神大人實在覺得無趣,所以將無趣的她早早的攆了出來,以至於她在路上已經走了三月有餘,從寒風凜冽,走到了春風拂麵。
進入北境後,她並沒有一頭紮進臨北城,而是繼續向北走去。
越過了邊境十二關,徒步走進了荒原之中,於是她看到了熟悉的戰後血色景象。
不同的是,在劍閣所矗立的那片海岸線上是人族與妖族的戰爭,而這裡是人與人的爭鬥。
其實從某種意義來講,九州各大勢力最為相像的就是劍閣與鎮北王府。
劍閣是替人族鎮守海域,鎮北王府則是替大昭鎮守北疆,所以林凜天然就對命運相似的王府有些親近感,但她十分討厭王府的那把刀。
並且早就有了主意,無論如何,要把那把刀折了帶回劍閣讓師傅高興高興。
林凜沒想過,其實他師尊根本不在意頭頂的綠帽,更不會想如果師尊真的在意的話,更不想看到那把破刀徒惹心煩。
所以,她並沒有意識到,曆練才剛剛開始。
又走了有些天,早就從一身素淨白衣,換成了粗布鬥笠的林凜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不怎麼起伏,和其他荒原沒什麼兩樣的荒原,要說唯一的區彆,就是這裡的土有些黑,氣味散不掉的臭。
縱身一躍來到了一座不高的土山坡上,她環顧四周,似乎感受到了那個雪夜時的場景,然後試圖拔劍。
“鏘~”的一聲脆響。
林凜將劍拔出的同時,不知是不是雙腳太過用力,身後的土坡上猛的一顫,塌陷出了一片殘破的建築地基。
她回頭去看了看,然後坐在了淺坑之前,喃喃的問了聲:“你就是在這生的孩子?”
荒原之上隻有風裹挾著滲進土壤裡散不掉的腥臭味回應。
她沉默了許久,耳邊忽然傳來了聲音:“是。”
林凜敵意大作,長劍下意識的遙指東方,卻看到一團殘影一閃而過,人影再現時,已經來到了她劍尖兒所指的正前方。
由於此時清晨,陽光耀眼,來者逆光而行,這刹那間竟沒看清來人的臉龐。
但巨大的身形所遮出的陰影已經將她籠罩其中。
林凜生來就比一般男子高大許多,但眼前男人卻足足高到她需要仰視,體型之壯碩更是誇張到像是一麵牆。
她昂起了頭,看清了來人模樣,此人額如覆盾凸起,青筋虯結似蚺蛇盤石,劍眉粗重潦草,斜插入鬢如同一把蘸血的刀,一雙眸子倒是平靜如湖,讓一身殺氣看起來冷靜非常。
幾乎隻是看清的一瞬,林凜就知道了他是誰。
於是,無論是出於晚輩見長輩的禮節,還是心中本就十分尊敬這位百年來可能是第一位以純粹的武道半隻腳踏進九境門檻的武聖,她單膝半跪:“見過鎮北王。”
趙擎山沒有將她扶起,而是側身看向了眼前這片荒原道:“是劍閣有心還是你有心?”
此事說的自然是林凜不遠萬裡出現在這王妃殞命之處,說緬懷也好祭奠也罷的行為。
她想了想卻沒給自己臉上貼金,十分自然的起身後回了句:“就是想過來看看。”
“那便是你有心,劍閣那老頭沒良心。”
若是換作其他人,敢稱呼她師尊為那老頭,林凜怕是拔劍便刺,但開口的是這九州為數不多能與師尊掰掰手腕的男人,她有心卻也知難敵,便不自討沒趣,但卻用沉默和蹙眉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你這丫頭倒是拘謹的很,在劍閣呆久了,生死見多了,不應該更懂得人生要快意灑脫?”
“師尊也說過我這個問題。”
“此番來北境意欲何為?”
“一為曆練,二為收徒。”
“收誰為徒?”
“自然是世子殿下。”
趙擎山聞言,頗為玩味的看著林凜問道:“怎麼著,你家那老頭不記恨老孫了?”
“一碼歸一碼,王妃於人間有功。”
趙擎山聽到這話臉上橫肉狂抖,笑的腳下小土坡都開始震顫,驚起了荒原上不知多少禿鷲振翅高飛。
“鎮北王為何如此發笑?”
趙擎山搖頭道:“難怪你家老頭把你攆出來了,你真是個無趣的人。”
總被人說無趣,實在也是無趣的事,林凜冷著臉問道:“師尊這麼說我,鎮北王與我初見也是這麼說我,可我想知道我到底哪裡無趣?”
趙擎山一屁股坐了下來,然後回答著身邊的這位劍閣首徒:“因為這事跟人間就沒有屁大點關係,讓你來收我家三子為徒,隻是你家老頭想向老孫證明,他棄劍用刀是很錯誤的選擇,劍比刀強罷了。”
林凜想起了一年多前王府來信時,師尊就表達過有多在意孫長河棄劍用刀這件事,反而不在意但她還是不讚同,她道:“師尊不會如此幼稚。”
趙擎山一樂,回了她一句:“他這輩子什麼刀山血海沒見過?那些都是嚴肅無趣的事兒,你還是不懂,人為什麼都會越老越幼稚,因為幼稚才有趣啊~!”
“還有,這也說明你家老頭已經真的老了。”
林凜覺得鎮北王這番話有道理又沒道理,認真的開始了思考。
趙擎山看著她,在傷口上撒了一把鹽,又重複了一遍:“你果真無趣至極,難怪會被老頭攆出來,何必凡事都要如此認真?”
林凜無言,心想難道認真是錯?
趙擎山見她再次沉默真的在認真思考自己的話不再逗她,而是道:“該說不說,你這性格倒是十分適合做乘風的老師。”
的確對待任何事情都十分認真的林凜認真的想了想,問道:“世子有趣嗎?”
趙擎山聞言沉默了片刻,豪邁一笑:“我還沒見過這孩子,但想來無論他是隨了我,還是隨了他媽,都一定會比你有趣。”
林凜反擊:“總揪著無趣說車軲轆話,鎮北王可能您自己都沒發現,你自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有趣。”
趙擎山驚異了刹那,然後樂著反問:“你敢這麼和你家那老頭這麼說話嗎?”
林凜皺眉,昂首挺胸,理直氣壯:“自然不敢。”
“這就是他覺得你無趣的原因。”
“又來?”
趙擎山搖了搖頭,表示不再繼續,看著眼前的荒原,開始懷念起了和死在這裡的女人天天拌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