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青石板路泛著鐵鏽色的光,像一條被歲月磨得發亮的刀口,橫亙在舊城區最窄的巷口。巷子儘頭是一間用鐵皮搭成的快遞驛站,門楣上歪歪斜斜寫著“風繼續吹”四個字,墨跡被雨水泡得暈開,像哭花的臉。驛站裡堆滿了灰藍色塑料筐,筐沿勒出一道道白痕,像被命運掐住脖子的喉結。最裡邊,一個穿橘色製服的小哥蹲在燈下,指尖掐著一張退貨單,指節因用力而發青,像是要把紙麵掐出血來。
“第七次了。”小哥的聲音低得像從井底傳來,帶著潮氣與鏽味,“每次都是買甲退乙,盒子壓得皺巴巴,膠帶撕得七零八落,還要我墊運費。”對麵站著一個穿絲緞睡衣的女人,頭發卷得像剛出鍋的麵條,嘴角掛著一點沒擦乾淨的口紅,顏色紅得刺眼。她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已申請僅退款”的綠標,亮光映在她瞳孔裡,像兩粒淬了毒的玻璃珠。
“規矩是你們定的,我照規矩來。”女人打了個哈欠,睡衣領口滑下一點,露出鎖骨上淡青色的紋身——一隻張翅的飛蛾,翅膀邊緣卻像被火燎過,焦黑卷曲。小哥的目光落在紋身上,瞳孔猛地一縮,仿佛被火舌舔了一下。下一瞬,他腰間的裁紙刀“啪”地彈開,寒光在燈泡下閃出一道極細的銀線,像劃破夜色的第一聲尖叫。
女人似乎這才意識到危險,後退半步,腳跟磕到塑料筐,筐裡滾出一隻空玻璃瓶,瓶壁貼著“酸梅湯”三個褪色的字。瓶口沾著一點暗紅,像舊傷結痂。小哥的刀尖已經抵在她咽喉,皮膚被壓出一粒雪白的凹點,隻要再進一分,就會綻開。驛站外,雨聲忽然停了,空氣凝成一塊透明的膠,連呼吸都被黏住。
“夠了。”一個聲音從巷口傳來,不高,卻帶著鐵鏽被磨亮後的冷冽。王熱血踩著積水走進來,藍色衛衣被雨打得透濕,貼在身上像第二層皮膚。他左手提著一壺冰鎮酸梅湯,銅壺外壁凝著水珠,像無數顆微型的月亮。右手兩指並攏,輕輕搭在小哥腕上,力道不大,卻讓刀鋒偏離了半寸,貼著女人脖頸滑過,留下一道泛白的劃痕,像被風吹皺的湖麵。
“她欠你的,不是命,是公平。”王熱血把酸梅湯放在桌上,壺底與鐵皮桌麵相撞,發出清脆的“叮”。女人愣住,指尖在飛蛾紋身上反複摩挲,像在安撫一隻即將破繭的獸。小哥的刀垂下來,刀尖在地麵劃出一道極淺的溝,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刻進這條縫裡。
女人忽然笑了,笑聲尖細,像玻璃劃過瓷器:“公平?我花金幣買快樂,你們送垃圾來敷衍,還想要公平?”她抬手,睡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串暗紅色的珠子,珠子表麵浮著一層油光,像浸過血。珠子碰撞,發出“嗒嗒”的輕響,聲音卻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潮濕的洞穴回音。
王熱血目光一凝,珠子第七顆忽然裂開,一縷黑煙鑽出,在空中凝成一隻巨大的飛蛾,翅膀上布滿人臉,每張臉都在無聲尖叫。飛蛾俯衝,翅風掀翻桌上的酸梅湯壺,琥珀色的液體潑灑在地,像一條蜿蜒的溪流,瞬間滲入磚縫。小哥被翅風掃得踉蹌,後背撞上貨架,塑料筐嘩啦啦倒下,把他埋進一片灰藍。
“魅魔。”王熱血低聲道,桃花印記在胸口微微發燙,像被烙鐵熨了一下。飛蛾懸在半空,翅膀上的人臉忽然齊聲嘶叫,聲波凝成實質的波紋,像一柄柄透明的小刀,割向他的耳膜。王熱血抬手,掌心金光一閃,一道淡金色的屏障憑空展開,波紋撞在上麵,迸出無數細碎的火星,像除夕夜的煙花。
飛蛾嘶鳴更甚,黑煙從翅根湧出,凝成一隻枯瘦的手,指尖長著倒鉤,直抓王熱血的咽喉。王熱血側身,手肘撞上貨架,一隻空玻璃瓶從高處墜落,瓶身刻著“酸梅湯”三字,瓶口殘留一滴暗紅。玻璃瓶在空中碎裂,碎片像四散的星辰,其中一片劃過魅魔的手背,黑煙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像被烙鐵燙到的蛇。
“光域·靜賤值,收。”王熱血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屬的冷冽。桃花印記驟然亮起,無數淡金色的光點從四麵八方湧來,像被磁鐵吸引的鐵屑,瞬間沒入他胸口。光點湧入的瞬間,他的身體微微一震,皮膚下仿佛有電流竄過,每一寸骨骼都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像春雪初融。
魅魔發出一聲不甘的嘶吼,翅膀上的人臉開始扭曲,像被烈火炙烤的蠟。王熱血抬手,掌心凝出一柄由光點組成的長刀,刀身透明,卻帶著實質的重量。他一步踏前,刀鋒劃破空氣,帶起一道極細的銀線,像劃破夜色的第一縷晨曦。銀線掠過魅魔的翅根,黑煙瞬間被切成兩段,斷口處冒出金色的火焰,像被陽光灼燒的積雪。
魅魔發出最後一聲嘶鳴,身形開始潰散,黑煙凝成一張模糊的臉,五官扭曲,卻依稀能看出女人的輪廓。她張嘴,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潮濕的洞穴回音:“瑪雅預言……終將現世……末日……將至……”話音未落,黑煙徹底消散,隻留下一縷極淡的焦糊味,像被火燒過的蛾屍。
驛站裡一片寂靜,隻有酸梅湯壺在地磚上滾動,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小哥從塑料筐堆裡爬出來,額角腫了一個包,卻咧嘴笑了,像卸下了十年的重擔。女人癱坐在地,睡衣領口滑到肩下,飛蛾紋身已經褪色,變成一塊淡青色的斑。她低頭,指尖在斑上反複摩挲,像在確認一場噩夢是否結束。
王熱血彎腰,撿起一塊玻璃瓶碎片,碎片上映出他的臉,眉心一點金光閃爍,像一顆微型的星辰。他把碎片放進口袋,轉身走向巷口,背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像一條通往過去的k線。驛站外,雨後的青石板路泛著鐵鏽色的光,像一條被歲月磨得發亮的刀口,橫亙在舊城區最窄的巷口,儘頭是風繼續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