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色的能量洪流如同億萬燒紅的鋼針,在蘇泠夜的四肢百骸、經絡靈魂中瘋狂肆虐、穿刺!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灼燒、融化!意識在無邊煉獄的火海中沉浮,靈魂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契約業火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要將她拖入永恒的黑暗。
然而……
就在這毀滅的烈焰深處! 一股冰冷、堅韌、帶著無儘悲傷與愛戀的靈魂波動,如同黑暗中破冰而出的泉流,溫柔而強橫地包裹住她瀕臨潰散的意識!
夙隱洲!
他感受到了她!他用靈魂回應了她!那無言的共鳴穿透業火的封鎖,如同最堅實的錨,將她沉淪的意識牢牢抓住!
劇痛依舊如同附骨之疽,但不再是孤身承受的毀滅。那滅頂的灼燒感被一種奇異的脈動分擔、調和,變成了一種可以咬牙忍耐的、帶著奇異聯係的……共擔!仿佛有兩顆心臟,在業火的煎熬中,以相同的頻率搏動、分擔著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呃……”
沉重的、如同溺水者終於浮出水麵的吸氣聲,打破了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蘇泠夜猛地睜開了雙眼!
視野被生理性的淚水模糊,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後又驟然鬆開,帶來一陣劇烈的、帶著窒息感的抽痛。喉嚨裡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她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殘留的、如同被重型卡車反複碾壓後的酸痛。
“蘇小姐!您醒了?!” 祁襄布滿血絲、寫滿疲憊與擔憂的老臉瞬間湊近,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感覺怎麼樣?心臟還痛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蘇泠夜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掃過祁襄焦慮的臉,掃過旁邊同樣臉色蒼白、正緊張地盯著旁邊幾台精密儀器的謝枕微。儀器的屏幕不再是刺眼的報警紅光,幾條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雖然依舊在低位徘徊,但已經脫離了最危險的臨界值,呈現出一種相對平穩的……虛弱狀態。
她回來了。沒有被業火燒成灰燼。
她活下來了。 那麼……他呢?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蘇泠夜的心臟猛地一揪!巨大的恐懼瞬間壓過了身體的疼痛!她猛地扭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射向床邊的位置!
在那裡——
夙隱洲依舊靠坐在那張寬大的黑檀木圈椅裡。
他閉著眼,頭顱微微偏向一側,靠在冰涼的椅背上。墨色的發絲有些淩亂地散落在蒼白的額角。燈光下,他的臉色是一種大病初愈後的、近乎透明的脆弱白,看不到半分血色,唇瓣也乾燥得起了些許皮屑。他的呼吸很輕,很淺,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然而,讓蘇泠夜瞬間屏住呼吸、心臟狂跳的是——
他的一隻手,那隻骨節分明、依舊帶著一絲病弱涼意的手,正以一種極其自然、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守護姿態,輕輕地、穩穩地……覆蓋在她放在錦被外的手背上。
指尖微涼,掌心卻帶著一絲奇異的、仿佛源自生命深處的溫熱。
覆蓋。守護。
不再是昏迷前的虛弱無力,也不是強行推開時的冰冷疏離。這是一種下意識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確認與牽掛。
“他……” 蘇泠夜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刺痛,隻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
“少主他……” 祁襄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哽咽和後怕,“您分擔業火之後……少主的心脈負荷奇跡般地降下來了!謝醫生緊急處理了您分擔反噬造成的創傷……少主雖然還沒有蘇醒,但……但最凶險的一關,算是……暫時熬過去了……” 老管家說著,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角。“全靠您……全靠您不顧性命分擔啊……”
分擔。同頻。靈魂之橋。業火灼燒。靈魂烙印……
謝枕微之前的嘶喊如同魔咒在腦中回響。蘇泠夜的指尖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感受著手背上那微涼而堅定的覆蓋。心口處,那奇異的、仿佛與另一個生命緊密相連的脈動感,在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如同溫暖的泉水,衝刷著靈魂深處殘留的灼痛。那是一種超越了契約、超越了生死的……共生羈絆。
淚水,毫無預兆地再次模糊了視線。這一次,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滾燙的、混雜著劫後餘生慶幸、失而複得狂喜和巨大心酸的暖流。他還在。他熬過來了。她抓住了他。
她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將自己的手指,從那微涼的掌心下,輕輕地……翻轉過來。
然後,用儘全身的溫柔和小心翼翼,將自己的指尖,一點一點地……嵌入他微涼的指縫之間。
十指……緩緩相扣。
肌膚緊密相貼的瞬間!
“嗡——!”
一股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清晰、更強大的靈魂悸動,如同溫暖的電流瞬間傳導!一股源自夙隱洲靈魂深處的、溫暖而堅韌的力量,順著十指緊扣的通道,溫和而堅定地湧入蘇泠夜被業火灼傷的身體!
這股力量所過之處,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瘋狂啃噬著她經絡靈魂的殘餘業火灼痛,如同冰雪遇到了暖陽,竟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融!減輕!
蘇泠夜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夙隱洲雖然依舊昏迷,但他的靈魂深處,正本能地、源源不斷地通過這“靈魂之橋”,向她輸送著溫暖堅韌的治愈力量!他在用自己剛剛穩定下來的、極其寶貴的本源力量……安撫她分擔業火帶來的創傷!
“他……他在……?” 蘇泠夜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看向謝枕微。
謝枕微此刻的表情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他死死盯著連接在夙隱洲身上的幾台儀器,眼睛瞪得滾圓,下巴幾乎要掉下來。屏幕上,夙隱洲原本極其虛弱的心電圖波形,在蘇泠夜與他十指相扣的瞬間,極其詭異地……出現了一個微小的、卻無比清晰的向上脈衝!緊接著,代表生命本源能量水平的曲線,竟也隨之極其輕微地……上揚了一絲!
“同……同頻共振……靈魂互哺……” 謝枕微如同夢囈般喃喃自語,聲音充滿了驚駭和一種顛覆認知的震撼,“我的天……理論的極致……傳說中的……靈魂層麵的……‘暖光’……竟然……竟然真的存在……” 他看著蘇泠夜,又看看沉睡的夙隱洲,眼神如同看著兩個活生生的奇跡。
暖光?靈魂互哺?
蘇泠夜聽不懂這些術語,但她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湧入體內的溫暖力量,如同最純淨的生命泉水,在修複她受損的經絡,撫慰她灼痛的靈魂。而隨著這股力量的流入,夙隱洲覆蓋在她手背上的手,那微涼的指尖,似乎也悄然地……多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就在這時——
夙隱洲靠在椅背上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覆蓋在蘇泠夜手上的那隻手,指尖也幾不可察地……微微蜷縮了一下。
緊接著,他那濃密的、如同蝶翼般安靜垂落的眼睫,極其艱難地……顫動了幾下。
蘇泠夜的心跳瞬間漏跳了好幾拍!她屏住呼吸,連眨眼都不敢,死死盯著他的臉!
在祁襄和謝枕微同樣凝固的、充滿巨大期待的目光注視下——
夙隱洲那雙緊閉了仿佛一個世紀的、深邃如同寒潭的眼眸,極其緩慢地……掀開了一條極其細微的縫隙。
起初,那瞳孔是渙散的,帶著剛從無儘黑暗中掙脫的茫然和疲憊,如同蒙著一層無形的薄霧。
室內的光線似乎有些刺眼,他的眉心下意識地微微蹙起,帶著幾分病弱的不適。
這細微的動作,卻讓蘇泠夜心頭狠狠一酸,淚水再次洶湧而出。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
仿佛感應到了那灼熱的視線和洶湧的情感,夙隱洲那渙散的目光緩緩移動,如同慢鏡頭般,極其艱難地……聚焦。
最終,定格在床沿。 定格在蘇泠夜布滿淚痕、寫滿了巨大驚喜和心疼的臉龐上。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夙隱洲那雙剛剛恢複了一絲焦距的眼眸深處,倒映著蘇泠夜的身影。震驚、茫然、難以置信……種種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細微的漣漪。隨即,那深潭之下蟄伏的冰山轟然碎裂,一種深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悲傷與心疼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一切!
他看到了她蒼白憔悴的臉頰。 看到了她額角尚未完全愈合的、在血孽鏡前撞出的傷痕。 看到了她眼中洶湧的淚水和那不顧一切、深入骨髓的心疼。 更感受到了……兩人十指相扣間,那靈魂深處傳來的、清晰無比的灼痛餘燼和……那份因他而起的創傷!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因為他愚蠢的守護! 因為他該死的詛咒契約!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從夙隱洲乾裂的唇間艱難地擠出。那聲音沙啞破碎,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晶瑩的淚水,不受控製地瞬間盈滿了他深邃的眼眶,順著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無聲地滑落。
一滴。 兩滴。 滾燙的淚珠,如同斷線的珍珠,砸落在兩人十指緊扣的手背上,濺開細小的水花。
他哭了。 那個前世浴血複仇、跳崖殉情也未曾落下一滴淚的男人。 那個今生咳血瀕死、推開她時眼中隻有毀滅與絕望的男人。 此刻,看著為他承受業火灼燒、傷痕累累的蘇泠夜,第一次……流下了滾燙的淚水。
那淚水裡,是深入骨髓的心疼,是無邊的悔恨,是無法言說的恐懼,更是……失而複得、銘刻靈魂的……愛戀。
他動了動被蘇泠夜緊緊扣住的手指,似乎想抬手,想拂去她臉上的淚痕,想觸碰她額角的傷痕。但剛剛分擔業火蘇醒的身體,虛弱得連抬起一根手指都異常艱難。這個微小的掙紮,隻換來一陣劇烈的、壓製不住的嗆咳!
“咳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再次席卷了他剛剛穩定下來的身體!他痛苦地蜷縮起來,肩膀劇烈地聳動,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少主!” “彆動!”
祁襄和謝枕微同時驚恐地喊出聲,就要上前。
“彆動他!” 蘇泠夜卻猛地出聲阻止,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溫柔力量。她緊緊扣住夙隱洲試圖掙脫的手,阻止他無謂的掙紮消耗本就微弱的體力。同時,她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毅力,不顧全身的酸痛和虛弱,猛地從床上撐坐起來!
動作牽動了心口分擔業火留下的灼痛,讓她悶哼一聲,額角瞬間滲出冷汗。但她咬牙忍住了!
她傾身向前,另一隻手極其溫柔卻堅定地繞過夙隱洲劇烈顫抖的肩膀,將他單薄虛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守護意味,輕輕地……攬進了自己懷裡!
他的身體冰冷而僵硬,帶著病弱者的脆弱感。
蘇泠夜用自己溫暖的懷抱,緊緊地、牢牢地圈住了他。她的下巴輕輕抵在他冰涼微濕的鬢角,感受著他因劇烈咳嗽而顫抖的身軀。一股混合著雪鬆冷泉、苦澀藥味和他身上獨特清冽氣息的味道鑽入鼻腔,讓她那顆飽經折磨的心,瞬間被一種巨大的、充實的安定感所填滿。
“噓……彆動……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聲音貼著他的耳畔響起,沙啞,輕柔,如同最溫暖的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帶著無儘的安撫和心疼,“我在……我抓住你了……這次……換我守著你……彆怕……”
她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一些,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和力量,為他支撐起一個虛弱的避風港。
在她溫暖的懷抱和輕柔的安撫下,夙隱洲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奇跡般地……一點點平息了下來。他緊繃僵硬的身體,如同在寒風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終於找到了暖爐,一點點地放鬆、軟化下來。那顆在無邊痛苦和絕望中掙紮了太久、早已傷痕累累的心,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小塊可以短暫棲息、汲取溫暖的港灣。
他極其疲憊、極其緩慢地,將沉重的頭顱,輕輕地、依賴地……靠在了蘇泠夜溫暖柔軟的肩窩裡。散落的墨發蹭著她的頸側,帶來微癢的觸感。
一滴滾燙的淚水,順著他緊閉的眼角滑落,無聲地洇濕了蘇泠夜頸側的衣衫。
房間裡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隻有兩人交織在一起的、輕微而平穩的呼吸聲,和儀器發出的規律而微弱的“嘀嗒”聲。
窗外的天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柔和的光束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如同金色的薄紗,溫柔地籠罩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劫後餘生、無聲勝有聲的剪影。
祁襄和謝枕微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這震撼人心的一幕,老管家眼眶通紅,無聲地用袖子擦著眼淚。謝枕微則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臉上露出一絲疲憊卻無比欣慰的笑容。
暖光無聲,悄然渡我。
在這片劫後餘生的靜謐裡,兩顆穿越生死、曆經磨難、以血與火鑄就羈絆的靈魂,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冰冷偽裝和沉重負擔,在這短暫的、隻屬於彼此的溫暖港灣中,汲取著生命中最珍貴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