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桂芳那尖酸刻薄的聲音陡然拔高,謝江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眉頭瞬間擰成了疙瘩。
他剛從廚房出來,正想看看午飯準備得如何,冷不丁就聽見妻子在堂屋撒潑,話裡話外全是“狐狸精”“拖油瓶”之類的渾話,臉色當即沉得能滴出水來。
黃桂芳哪裡有點師長夫人該有的,端莊和穩重?
連最基本的禮數也沒有,就是一個從鄉下來的沒讀過書的,尖酸又刻薄的農村婦女。
難怪身為師長的謝江,這一輩子都和黃桂芳聊不到一塊去,話都懶得多說一句。
謝江早已氣得胸腔震怒,又怕怠慢了小兒子謝明哲看中的女同誌。
他一直是支持兒子的。
隻要兒子過得幸福,甭管他看中的女同誌是不是寡婦,有沒有生過孩子。
隻要兩個人聊得來,有共同話題,是同一路人,就可以了。
再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兒子人品不錯,看中的女同誌還能差了?
誰曾想喬同誌剛進門,黃桂芳就開始鬨事。
瞧瞧人家喬同誌,多好的一個女同誌。
一個人帶著兩個娃,把自己和孩子收拾得明媚又乾淨。
哪怕她和孩子身上都打著補丁,也依然不卑不亢,滿眼敞亮。
而且喬同誌還是學醫的,文化人。
再瞧瞧那兩個女娃娃,長得水靈靈的,眼睛跟黑葡萄似的明亮,謝江是喜歡的不得了。
他們老謝家,五個兒子。
大兒子和二兒子娶的媳婦,給他們老謝家生的四個孩子,都是男娃。
全是清一色的兒子。
謝江就喜歡女娃娃。
所以這些年,老鄧留下的遺孤鄧盈盈,養在他們謝家,被當成唯一的閨女。
全家寵著疼著,爭著稀罕。
這喬同誌要是真和老五成了,謝家一下子多倆洋娃娃般可愛的乖孫女。
多好的大喜事!
這黃桂芳淨整些氣人的事情。
謝江被氣得臉色黑沉沉的。
唯獨站在旁邊的鄧盈盈,那叫一個偷著樂。
沒想到這個喬星月竟然是生了兩個娃的寡婦?
這下子好了,有芳姨出馬,都不用她出手。
現在不管是中銘哥還是明哲哥,都彆想和喬星月好上了。
鄧盈盈心裡樂開了花。
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黃桂芳的話,喬星月全都聽著。
這四年來,說她是克夫的寡婦,說她是狐狸精的人,還少了嗎?
要真氣,能把自己氣死。
她倒是沒有什麼明顯的反應。
謝江轉向喬星月時,臉色緩和了許多,語氣也帶著歉意。
“喬同誌,讓你見笑了。明哲媽就是這性子,沒讀過什麼書,說話不過腦子,回頭我一定好好批評教育她。”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安安和寧寧身上,眼神柔和了幾分:“這倆娃娃真俊,跟畫裡的娃娃似的。”
喬星月看著謝江還是個講理的人,但她沒說話。
謝江又轉向喬星月,語氣誠懇:“喬同誌,今天這事是我們不對。明哲說你醫術好,還特意請你來給奶奶做護理,這份情我們記著。午飯都準備好了,無論如何得留下吃頓便飯。”
他刻意加重了“護理”兩個字,既是給喬星月台階,也是在敲打黃桂芳,彆動不動就往處對象上扯,先把人當客人待。
喬星月身側的兩個女兒,剛剛都被嚇的縮在了媽媽懷裡,兩個孩子聽得也是一陣憤怒。
這些年,媽媽帶著她們兩姐妹,被多少人罵成狐狸精。
兩姐妹什麼都懂。
寧寧很氣憤,卻不知道該怎麼維護媽媽的名聲。
安安卻是個不怕事的。
小小的拳頭緊緊握著。
隨即,憤憤不平道,“我媽媽不是狐狸精,說媽媽壞話的人,都是壞蛋。”
然後,小腦袋昂起來,望向喬星月。
“媽媽,我們不吃飯了。”
“這頓飯我們也不稀罕,我們回去吧。”
喬星月乾脆利落道,“安安,飯肯定是不會吃了,不過話要先說清楚,還有我答應明哲叔叔要給奶奶做護理,答應的事情還是要做到的。”
眼見著母女三人要走,謝江滿眼慈祥地看向小安安。
“安安,這頓飯是為了感謝你媽媽,幫明哲奶奶做護理,特地請你們來家裡做客的。”
“爺爺現在就去批評教育壞奶奶,給爺爺一個麵子,好不好?”
安安覺得,眼前這位看起來精神抖擻,很嚴肅,又很慈祥的爺爺,還算是個好人。
所以安安沒有再說什麼。
在謝明哲的一些小動作提示,與謝江的一臉嚴肅之下,黃桂芳這才收斂了一些。
這時,謝江嚴肅道,“黃桂芳,兒子請醫生來家裡做客,你這是這麼招待客人的?”
剛剛謝明哲已經對黃桂芳做好思想工作了。
加上謝江這一臉嚴肅,黃桂芳不敢直接鬨騰了。
她笑著走到喬星月麵前,“喬同誌,剛剛都是誤會,你彆往心裡去。知道你是來給明哲奶奶做護理的,為了感謝你,所以我特地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說著,一本包著書皮的書,遞到了喬星月的麵前。
喬星月沒有接。
黃桂芳特地把書封頁翻開。
一行醒目的標題,頓時落入眾人眼裡:
《一切邪門歪道陰謀詭計,終究被正義的鐵拳徹底粉碎》
這本書,原本是黃桂芳在大院惹了事,謝江拿給她,讓她提高思想覺悟,好好學習的書。
黃桂芳認不得幾個字,謝江要鄧盈盈念給黃桂芳聽。
鄧盈盈字倒是沒念完,為了籠絡黃桂芳,淨去說些同情黃桂芳的好聽的話去了。
不過黃桂芳知道這是提高思想覺悟的書。
現在轉送給喬星月,正好給她敲敲警鐘。
喬星月又怎麼不明白黃桂芳的用意。
這是提醒她,休想勾引她的兒子。
喬星月垂眸瞥了眼那本書的名字,愣是沒接,反而慢悠悠說道,“這書名倒是有意思,‘正義鐵拳粉碎邪門歪道’,可我一沒偷二沒搶,憑醫術吃飯,帶孩子過日子,不知道哪點沾了‘邪門歪道’?倒是芳姨剛進門就給人扣‘狐狸精’的帽子,這般不分青紅皂白,或許更該好好學學書裡的道理。”
話落她直起身,笑容依舊坦蕩:“書我就不看了,畢竟我問心無愧。倒是勞煩芳姨留著,閒時多翻翻,也算給晚輩做個‘正義’的榜樣。”
一番話不軟不硬,既點破了芳姨遞書的敲打之意,又把“需要學習”的帽子輕輕扣了回去。
黃桂芳被堵得臉漲成了豬肝色,張了張嘴竟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
謝江在旁看得清楚,這喬同誌不僅沉得住氣,嘴皮子更是厲害,三言兩語就把黃桂芳的刁難化解得乾乾淨淨,心裡對她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鄧盈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原以為喬星月要麼忍氣吞聲接了書,要麼就得紅著眼眶辯解,萬萬沒想到她竟能笑著把芳姨噎得下不來台,這份從容淡定,是她這輩子都學不來的。
鄧盈盈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嗎?
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