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林的風裹著沙礫抽在臉上，像無數把鈍刀在割。
林晚星趴在陡坡下的碎石堆裡，肋骨斷了似的疼。視線模糊間，她看見陳建軍摟著林曉月站在崖頂，兩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像兩具勾肩搭背的惡鬼。
“姐，彆怪我們。“ 林曉月的聲音飄下來，甜膩得發假，“要怪就怪你太礙眼，占著建軍哥還守著那片破林子，趙家給的錢夠我們過好日子了“
陳建軍沒說話，隻是低頭往她這邊啐了口唾沫。那口帶著煙草味的唾沫落在離她臉頰不遠的沙地上，像一記響亮的耳光。
林晚星想爬起來，喉嚨裡卻湧出血沫。她最後看見的，是保溫箱裡念念皺巴巴的小臉 —— 那個早產三個月的女兒，連一口母乳都沒喝上，就在她眼前慢慢變冷。因為陳建軍說 “借錢“ 卻去了賭場，因為林曉月端來的 “營養劑“ 裡摻了東西，因為她發現了這對狗男女的齷齪事
意識沉下去的前一秒，她死死攥著胸口那塊磨得發亮的胡楊木牌。那是爺爺給她的，說紅柳村的女人，就得像胡楊一樣，把根紮進沙子裡，死了也得站著。
狗屁。
她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
“咳咳！“
劇烈的咳嗽把肺都要咳出來，林晚星猛地睜開眼。
不是冰冷的沙礫，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鋪著洗得發黃的粗布床單。鼻尖縈繞著消毒水和煤煙混合的怪味，耳邊是老式吊扇吱呀轉動的聲音。
這不是陡坡下。
她僵硬地轉動脖子，視線撞進斜對麵的玻璃保溫箱裡。
小小的一團蜷縮在裡麵，皮膚皺得像個小老頭，鼻子裡插著細細的氧氣管，胸口微弱地起伏著。監護儀上的綠線跳得緩慢，每一次波動都像踩在林晚星的心臟上。
是念念！
她的女兒還活著！
林晚星猛地坐起身，腹部的刀口撕裂般疼，讓她瞬間倒抽一口冷氣。這痛感真實得可怕，不是瀕死的麻木，是活生生的、帶著血溫的疼。
牆上的日曆被煤煙熏得發黑，紅色的數字卻刺眼 ——2016 年 8 月 15 日。
8 月 15 日。
念念早產的當天！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回到八年前？
“賠錢貨！真是個賠錢貨！“
粗嘎的罵聲從門外傳來，是婆婆王桂芬的聲音，隔著薄薄的木板門砸進來，“生不出帶把的就算了，還提前這麼多月出來，是想把我們陳家榨乾嗎？建軍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
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彌漫開來。
前世就是這一天，王桂芬在病房外罵了整整一下午，陳建軍說去借錢給念念交保溫箱的費用，結果一轉身就進了鎮上的賭場，輸光了她陪嫁的最後一點錢。而林曉月，她那個總是笑眯眯喊 “姐姐“ 的親妹妹，端著一碗據說是 “托人從縣城買的高級營養劑“ 走進來，眼裡藏著她當時沒看懂的得意。
就是那碗東西，讓念念的情況急轉直下。
“姐，你醒啦？“
門被推開，林曉月提著一個鋁製飯盒走進來，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她今天穿了條新買的碎花裙，是陳建軍前幾天剛給她買的 —— 用本該給念念買早產兒奶粉的錢。
“感覺怎麼樣？醫生說你大出血，可嚇死我了。“ 林曉月把飯盒放在床頭櫃上，掀開蓋子，裡麵是一碗乳白色的液體，表麵浮著一層細密的白沫，聞起來有股淡淡的杏仁味。
就是這個。
林晚星的瞳孔驟然收縮，前世臨死前的窒息感再次攫住了她。她記得很清楚，林曉月當時就是這樣，一勺一勺喂給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她，說 “喝了好下奶，給念念補充營養“。
現在想來，這哪裡是給她補的？分明是要讓她和念念一起死！
“我不渴。“ 林晚星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她死死盯著那碗東西，手指下意識地摸向胸口。
冰涼的木質觸感傳來，是那塊胡楊木牌，被體溫焐得半熱。上麵刻著的 “守林護家“ 四個字硌著掌心，像是有生命般微微發燙。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機械音突然在她腦海裡響起：
【檢測到宿主強烈守護意願，胡楊守護係統綁定中】
【綁定成功！宿主：林晚星。】
【新手任務觸發：阻止女兒念念 24 小時內夭折。】
【任務獎勵：母乳強化配方（可快速提升早產兒免疫力）。】
【失敗懲罰：宿主與目標綁定解除，意識永久消散。】
林晚星渾身一震。
係統？
她不是在做夢！她真的重生了，還得到了爺爺說的 “胡楊守護“ 的力量！
“姐？你怎麼了？“ 林曉月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眼神閃爍了一下，又端起碗往她麵前湊了湊，“這營養劑可貴了，我跟建軍哥求了好久他才肯買的，你快喝點吧，不然哪有奶水喂念念啊？“
她的手指在碗沿摩挲著，指甲縫裡還殘留著一點沒洗乾淨的泥土 —— 昨天幫著王桂芬在院子裡翻地時沾的，裝什麼縣城買的高級貨？
林晚星看著她虛偽的笑臉，前世的恨意像毒藤一樣纏上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念念還在保溫箱裡，她沒有任何籌碼。
“剛醒，沒胃口。“ 林晚星偏過頭，目光落在保溫箱裡的女兒身上，聲音放得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你放著吧，我待會兒喝。“
林曉月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姐姐會拒絕她。但很快又恢複了那副乖巧模樣：“也行，那我先放這兒了。對了姐，建軍哥說去跟趙家借錢了，趙家在村裡最有勢力，肯定能幫上忙的，你彆擔心。“
趙家。
林晚星的眼神冷了下去。
趙家不僅是村裡的惡霸，還是陳建軍的老相好趙曼妮的娘家。陳建軍去找他們借錢？怕是羊入虎口，不把她那片胡楊林的承包地拱手讓人就不錯了！
“知道了。“ 林晚星敷衍著，眼睛卻在飛快地掃視病房。角落裡堆著幾個空藥瓶，牆上的時鐘指向下午三點 —— 離係統任務的 24 小時時限，隻剩下不到二十個小時。
她必須在這之前找到辦法，不僅要保住念念，還要弄清楚這碗 “營養劑“ 裡到底加了什麼，更要阻止陳建軍把家裡最後的根 —— 那片胡楊林給賣掉！
林曉月見她沒再追問，又假惺惺地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轉身離開了病房。走到門口時，她回頭看了一眼保溫箱裡的嬰兒，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惡毒的笑。
門被輕輕帶上，病房裡隻剩下吊扇轉動的聲音。
林晚星立刻掀開被子下床，腹部的疼痛讓她踉蹌了一下，但她顧不上那麼多，幾步衝到保溫箱前。
小小的念念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林晚星伸出手，指尖隔著玻璃輕輕描摹著女兒的輪廓，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冰冷的玻璃上，碎成一片。
念念，媽媽對不起你。
上一世媽媽太蠢，被狼心狗肺的東西騙得團團轉，讓你受了那麼多苦。
這一世，媽媽拚了命也要護住你。
那些欠了我們母女兩條命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深吸一口氣，抹掉眼淚，眼神變得銳利如刀。她摸出胸口的胡楊木牌，指尖用力按住上麵的紋路，在心裡默念：係統，我的任務要怎麼做？
【檢測到宿主積極響應，發布任務提示：當前目標生命體征微弱，主要威脅為營養不良及人為投毒。請立刻處理可疑食物，並在 12 小時內獲取足夠的早產兒專用奶粉。】
人為投毒四個字像針一樣紮進林晚星的眼裡。她猛地回頭看向床頭櫃上那碗泛著白沫的 “營養劑“，快步走過去，一把將碗掃到地上。
“哐當“ 一聲，鋁碗在地上滾了幾圈，乳白色的液體濺得到處都是，空氣中那股杏仁味更濃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王桂芬叉著腰站在門口，看到地上的狼藉，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林晚星你個敗家娘們！你瘋了？那可是錢買的！“
她罵罵咧咧地衝進來，指著林晚星的鼻子就要罵，卻被林晚星驟然抬起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那眼神太嚇人了，像沙漠裡餓極了的狼，帶著一股子玉石俱焚的狠勁。
“這東西不能喝。“ 林晚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人心頭發怵的冷意，“媽，你想讓念念剛生下來就沒媽嗎？“
王桂芬被問得一愣，隨即又梗著脖子喊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曉月好心給你買的“
“好心？“ 林晚星冷笑一聲，彎腰撿起地上的鋁碗，指著裡麵殘留的白沫，“那你自己嘗嘗？“
王桂芬看著那奇怪的白沫，又看看林晚星冰冷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心裡突然發毛。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夾雜著陳建軍的大嗓門：“爸！媽！我借到錢了！“
林晚星猛地轉頭看向門口，握著鋁碗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
陳建軍回來了。
他所謂的 “借到錢“，到底是什麼代價？
而更讓她心驚的是，係統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危險的警告：
【警告！檢測到目標人物生命體征異常下降！請宿主立刻執行急救措施！】
保溫箱裡的監護儀，綠線突然變得平直。
念念的胸口，停止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