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著錢的手心沁出冷汗，把那張皺巴巴的五十塊紙幣洇出深色的印子。
林晚星背著用厚布裹緊的念念，站在鄉車站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喉嚨裡像堵著團滾燙的沙。淩晨三點的風刮過站台，卷起地上的塑料瓶，在空曠的候車室裡撞出 “哐當“ 的脆響，像在敲她緊繃的神經。
懷裡的念念又開始發燙，小腦袋往她頸窩裡鑽，呼吸帶著細碎的呼嚕聲。老醫生塞給她的退燒藥已經吃了兩回，卻壓不住那股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熱。市醫院的地址被她折成小方塊，緊緊捏在錢旁邊 —— 那是這孩子最後的活路。
她摸了摸藏在貼身口袋裡的錢：賣了爺爺留下的銀鐲子換來的八十塊，加上昨天牧雲偷偷塞給她的二十，剛好夠一張去市區的單程車票，再剩點給念念買瓶葡萄糖。
“tickets ， tickets 。“ 售票窗口裡的女人趴在桌上打盹，搪瓷杯裡的茶葉沉在底，結了層褐色的垢。
林晚星把身份證和錢遞進去，聲音壓得很低，怕吵醒背上的孩子：“一張去市區的票，最早的。“
女人慢悠悠抬起頭，眯著眼瞥了眼身份證，又瞟了瞟她懷裡鼓鼓囊囊的布包，突然嗤笑一聲：“林晚星？“
這兩個字像冰錐紮過來。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 —— 這售票員是趙老四的遠房表妹，去年趙家開度假村剪彩，她還端著盤子跟在趙曼妮身後伺候。
“身份證刷不上。“ 女人把證件扔出來，塑料殼撞在窗台上，發出刺耳的響，“係統顯示，你的身份證被凍結了。“
“不可能！“ 林晚星的聲音發顫，“我上周還用來取過彙款“
“那我就不知道了。“ 女人重新趴下去，臉埋在臂彎裡，“規定就是規定，刷不上身份證，賣不了票。“
林晚星的手指摳著窗台的裂縫，指甲縫裡滲出血絲。她看著女人露在外麵的後腦勺，那截染成黃毛的辮子晃了晃，突然想起剛才進門時，看見售票員的電動車上綁著條新絲巾 —— 寶藍色的，和趙曼妮昨天係的那條一模一樣。
是趙家。
他們連最後一條路都要堵死。
“大姐，“ 她彎下腰，額頭快碰到冰冷的鐵窗，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哀求，“我女兒燒得快不行了，求你通融一下，我“
“通融？“ 女人猛地抬起頭，眼裡的嘲諷像撒了把沙子，“林晚星，你當車站是你家開的？趙老板打過招呼，誰敢賣給你票，誰就得卷鋪蓋滾蛋。“ 她突然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識相點就回去吧，彆在這兒礙眼，你那丫頭“
“閉嘴！“ 林晚星的聲音陡然拔高，嚇得背上的念念 “嚶“ 了一聲。她死死盯著售票員，眼裡的紅血絲像蛛網蔓延開來，“我女兒好得很，輪不到你咒她！“
“喲，還挺橫？“ 女人被她的氣勢嚇了跳，隨即又梗起脖子，“橫有什麼用？沒錢沒勢，還想跟趙家鬥？我看你是“
話沒說完，候車室門口傳來一陣囂張的笑。
“李姐，跟這窮鬼費什麼話？“ 趙磊摟著個穿短裙的女人走進來，那女人手裡還拎著袋剛買的糖葫蘆，看見林晚星就往趙磊懷裡縮了縮，“磊哥，就是她啊？看著真晦氣。“
是售票員的親妹妹，在鎮上開服裝店的，平時跟趙曼妮混在一起。
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把那張市醫院的地址捏得快要爛掉。她背著孩子往後退了半步，目光像淬了毒的刀片刮過趙磊的臉 —— 這張臉上還留著上次被牧雲用槍托砸出的淤青，此刻卻掛著貓捉老鼠的得意。
“林晚星，這是去哪啊？“ 趙磊故意慢悠悠地晃到售票窗口，從口袋裡掏出包紅塔山，扔給售票員一包，“我剛才聽李姐說，你身份證被凍了？嘖嘖，真可憐，怕是連市區的門都進不去吧？“
“是你乾的。“ 林晚星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凍結了我的身份證。“
“是又怎麼樣？“ 趙磊叼著煙，打火機 “啪“ 地一聲竄出火苗，“紅柳村的規矩，得罪了趙家，就該待在沙子裡等死。“ 他朝林晚星的方向吐了個煙圈，“你以為找個護林員就能翻天？告訴你，牧雲今天去縣裡開會了，現在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
話沒說完，林晚星突然衝過去，不是衝向趙磊，而是朝著售票窗口裡的女人撲過去！
“把票給我！“ 她的手穿過鐵欄杆，死死抓住女人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肉裡，“我給錢！我多給你錢！“
“瘋了！這女人瘋了！“ 女人尖叫著掙紮，趙磊的妹妹嚇得把糖葫蘆都扔了。趙磊罵了句臟話，伸手就去拽林晚星的頭發：“鬆開！“
頭皮被扯得像要裂開，林晚星卻像感覺不到疼，另一隻手抓起窗台上的搪瓷杯，朝著趙磊的臉就砸過去！
“砰！“
杯子在趙磊腳邊炸開，熱水濺了他一褲腿。他疼得嗷嗷叫，抬腳就往林晚星肚子上踹：“xx媽的！“
這一腳踹得又狠又準，林晚星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飛出去，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背上的念念被震得大哭起來，哭聲撕心裂肺，像小刀子割在林晚星心上。
“念念！“ 她顧不上自己胸口的劇痛，連滾帶爬地撲回去抱住孩子。小家夥的臉燒得通紅，嘴唇卻乾得發烏，哭著哭著突然沒了聲，眼睛半睜半閉的。
“念念！念念你看看媽媽！“ 林晚星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忙腳亂地去探女兒的鼻息，指尖的顫抖讓她幾乎摸不到那微弱的氣流。
【係統警報：目標生命體征急速下降！體溫 402c，心率低於正常值！請立即前往醫療點！】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海裡炸開，林晚星眼前一陣發黑。她死死咬住嘴唇，嘗到血腥味才勉強穩住神 —— 不能慌，一慌念念就真的沒救了。
她抱著孩子慢慢站起來，後背的傷口和肚子的鈍痛讓她直不起腰，卻硬是抬著頭，看向還在罵罵咧咧的趙磊。
“趙磊，“ 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今天不讓我走，我就抱著我女兒死在你麵前。“
趙磊被她的眼神看得一哆嗦。這女人的眼睛太嚇人了，紅通通的，像沙漠裡餓極了的狼，帶著一股子同歸於儘的狠勁。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隨即又覺得丟了麵子，梗著脖子道：“你嚇唬誰？有本事你就死“
“你看我敢不敢。“ 林晚星抱著念念，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我死了，就有人去縣裡告你，告趙家害死兩條人命。到時候你爸的度假村彆想開，你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像毒蛇吐信，“我爛命一條，換你們趙家滿門抄斬，值了。“
趙磊的臉瞬間白了。他不怕林晚星鬨，就怕她真的死 —— 紅柳村這地方，死了人是要報上去的，要是被捅到上麵，他爸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全完了。
售票員也看出不對，拉了拉趙磊的胳膊：“磊哥，算了吧，彆真鬨出人命“
趙磊咬著牙，死死盯著林晚星懷裡的孩子。那小東西還在抽噎，小拳頭攥得緊緊的，不知怎麼的，突然睜開眼，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像埋在沙子裡的星星。
趙磊心裡莫名一慌，猛地後退一步：“滾！現在就滾！“
林晚星沒動：“我的票。“
“李姐！“ 趙磊吼了一聲，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給她票！讓她趕緊滾！“
售票員不敢再磨蹭，飛快地打印出一張車票，扔了出來。林晚星彎腰撿起，又把地上散落的錢一張張拾起來，揣進懷裡，才抱著念念轉身往外走。
經過趙磊身邊時，她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和劣質香水味，胃裡一陣翻湧。
“林晚星，“ 趙磊突然開口，聲音陰惻惻的，“彆以為去了市區就沒事了。趙家要辦的事，還從來沒有辦不成的。“
林晚星沒回頭，腳步踉蹌卻堅定地走出候車室。
淩晨的風灌進領口，帶著胡楊林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寒顫。她把念念往懷裡裹得更緊了些，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車票，發車時間是四十分鐘後。
還有時間。
她走到車站後麵的牆角，那裡堆著幾個廢棄的紙箱。她把念念放在鋪著厚布的紙箱裡，用體溫給孩子焐著冰涼的小手，又從口袋裡摸出半瓶水，沾濕棉簽，一點點擦女兒乾裂的嘴唇。
“念念，再撐一會兒，媽媽帶你去看醫生，看完醫生就好了“ 她一遍遍地說，像是在安慰孩子，又像是在給自己打氣。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隻有一句話：
“趙磊讓人在你座位底下放了東西，上車後立刻換位置。“
林晚星的心臟驟然縮緊。
是誰發來的？
她猛地抬頭看向候車室的方向，玻璃門後，趙磊的影子一閃而過，嘴角似乎還掛著冷笑。
放了東西？什麼東西？
炸彈？還是
【係統提示：檢測到危險物品信號，位於目標西南方三米處（對應發車班次座位區域）。建議立即轉移至安全位置。】
林晚星的後背瞬間沁出冷汗。她抱著念念站起來，看著遠處緩緩駛進車站的綠色客車，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這趟車，坐還是不坐？
坐，可能會中了趙磊的圈套，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坐，念念的病根本拖不起，鄉醫院已經明確說了不敢收。
風越來越大，吹得客車的玻璃窗嘩嘩作響。司機探出頭喊了句：“去市區的上車了！“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抱著念念朝客車走去。
她不能退。
為了念念，就算前麵是刀山火海，她也得闖過去。
隻是她沒注意，車站對麵的沙丘後麵，停著輛破舊的摩托車。牧雲摘下頭盔，看著她抱著孩子上了客車，眼神凝重地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王叔，是我 幫個忙，盯著今天去市區的那班車，趙磊可能要搞事“
掛了電話，他發動摩托車，朝著與客車相反的方向駛去 —— 他要去截住趙磊派去市區 “接應“ 林晚星的人。
客車緩緩駛出車站，揚起一陣沙塵。
林晚星抱著念念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眼睛死死盯著斜前方自己原本該坐的座位。那裡空著，座位底下似乎有個黑色的塑料袋，被人用腳不經意地踢到了角落。
她的手放在口袋裡，緊緊攥著那張市醫院的地址，指尖因為用力而發麻。
車窗外，胡楊林的影子越來越遠，像無數個沉默的守護者，目送著她們母女踏上這趟生死未卜的旅程。
而她不知道的是，趙磊正站在車站的屋頂上，看著客車消失在塵土裡，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他拿出手機，按下了一個號碼：
“人上車了，按計劃進行。記住，彆留下痕跡。“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放心吧磊哥，保證讓她有去無回。“
掛了電話，趙磊望著市區的方向，吐了口唾沫。
林晚星，這可是你自找的。
到了陰曹地府，可彆怨我。
客車駛上盤山公路，顛簸得越來越厲害。念念在懷裡不安地動了動，林晚星低頭吻了吻女兒滾燙的額頭，在心裡默念：
再堅持一下，念念。
媽媽一定帶你活下去。
一定。
【係統提示：檢測到未知車輛跟蹤，距離三公裡。請宿主提高警惕。】
林晚星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