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金屬管道內壁粗糙的紋理摩擦著楊簡後背的傷口,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鑽心的刺痛。
濃重的鐵鏽味、汙水腐敗的惡臭,還有…自己傷口散發的血腥氣,混合成令人窒息的空氣。
他蜷縮在拐角處,背靠著冰冷刺骨的管道壁,將小黑緊緊捂在懷裡,用破爛的衣襟儘量隔絕汙濁的空氣。
“嗚…”小黑發出細微的嗚咽,小小的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微微顫抖,濕漉漉的鼻子卻不安分地翕動著,耳朵警惕地轉動,捕捉著管道深處傳來的每一點異響——遠處沉悶的爆炸餘波、能量武器開火的嘶鳴、還有…越來越近的、沉重的腳步聲和掃描儀的嗡鳴!
金蟬的人…還是ura?
楊簡的獨眼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如同孤狼。
他屏住呼吸,肌肉繃緊,僅剩的左手死死握住那把搶來的能量手槍,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槍柄冰冷,能量核心隻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微光,這是他唯一的爪牙。
腳步聲在岔口停住。
“c7區通風管道,分支d9,未發現目標。”
“繼續搜索!目標‘天眼’攜帶伴生體,能量特征微弱但可追蹤!重點掃描生命體征和異常生物電信號!”
冰冷的指令通過擴音器在管道內回蕩,帶著金屬的質感,是金蟬安保!
掃描儀的嗡鳴聲如同死神的低語,越來越清晰!
一束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布滿油汙和鏽跡的管道內壁上掃過,正朝著楊簡藏身的拐角逼近!
躲不過了,楊簡眼中凶光爆閃!與其被堵死在這裡,不如拚死一搏!
他猛地將小黑往身後更深的陰影裡一塞,身體如同蓄勢待發的毒蛇,就要撲出去!
“嗚汪——!!!”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小黑卻猛地掙脫他的手臂,閃電般竄出!
不是迎向光柱,而是撲向岔口另一條向下傾斜、更狹窄、汙水流淌的管道!
它站在汙水邊緣,回頭對著楊簡,發出一聲短促而急切的吠叫!小爪子焦躁地扒拉著濕滑的管壁!
走這邊!
快!
楊簡的心臟猛地一縮!沒有絲毫猶豫!
他放棄了硬拚的念頭,借著黑暗的掩護,緊跟著小黑,手腳並用地撲進那條散發著惡臭的汙水管道!
冰冷的、粘稠的汙水瞬間浸透了他的褲腿和傷口,帶來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疼痛!
噗通!
他幾乎是摔進汙水裡,濺起肮臟的水花,掃描光柱緊隨其後,擦著他的後背掃過空蕩蕩的拐角!
“發現動靜!d9分支向下管道!追!”金蟬安保的喊聲和急促的腳步聲立刻追來!
“走!”楊簡顧不上惡臭和劇痛,抱起在汙水裡撲騰的小黑,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管道深處亡命奔逃!
身後的光柱如同跗骨之蛆,腳步聲和水花濺起的聲音越來越近,能量手槍在汙水中根本無法使用!
絕望如同冰冷的汙水,漫過胸口。這條管道是死路嗎?儘頭是什麼?化糞池?還是ura的包圍圈?
“嗚汪!汪!”小黑突然在他懷裡再次狂吠,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警告,小腦袋拚命扭向側前方管壁!
楊簡順著方向看去!
隻見汙水浸沒的管壁上,一個被鏽蝕得幾乎看不見的圓形檢修蓋板邊緣,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幾乎被汙水掩蓋的紅光!
那是…被動式運動感應器?ura的?前有埋伏,後有追兵!
“發現目標!開火!”身後金蟬安保的怒吼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嘶鳴已經近在咫尺!
“目標鎖定!‘天眼’!清除!”前方管壁的檢修蓋板猛地被從外側炸開!
刺目的ura戰術手電光柱和黑洞洞的槍口瞬間探了進來!是埋伏的ura特工!
他們竟已在下水道外圍布下了天羅地網!狹小的空間,上下夾擊!避無可避!
楊簡抱著小黑,站在及膝深的冰冷汙水中,獨眼瞬間被血色填滿!
右眼空洞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灼熱的能量再次瘋狂湧動!拚了,哪怕同歸於儘!
“吼——!!!”他發出絕望的咆哮,身體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就要不顧一切地衝向最近的敵人!
就在這生死一線的瞬間——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奇異穿透力的氣體噴射聲響起。
緊接著,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甜膩得令人作嘔的異香瞬間彌漫了整個汙水管道!
“呃!”
“什麼東西?!”
“是…是‘夢魘花粉’!靈山的…!”
“閉氣!快閉…”
無論是上方追來的金蟬安保,還是下方剛探出頭的ura特工,吸入這甜膩氣體的瞬間,動作都猛地一僵!眼神瞬間變得渙散、呆滯!
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手中的武器“哐當”掉落汙水中,身體搖晃著,一個接一個軟軟地栽倒下去!濺起大片肮臟的水花。
幾秒鐘內,整個管道隻剩下汙水流淌的聲音,和楊簡粗重而驚愕的喘息。
他死死捂住口鼻,獨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靈山?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一個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從上方管道被炸開的缺口處滑落,輕盈地落在楊簡前方不遠處一塊稍顯乾燥的水泥平台上,沒有濺起半點水花。
來人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僧衣,光頭鋥亮,麵容年輕甚至有些清秀,但那雙眼睛卻如同古井深潭,平靜無波,帶著洞悉世事的淡漠。
他手中托著一個巴掌大小、雕刻著蓮紋的青銅香爐,爐口正嫋嫋飄散著淡粉色的輕煙,正是那甜膩異香的來源。
“阿彌陀佛。”年輕僧人單手行禮,聲音平和,卻清晰地穿透汙水流淌的噪音,傳入楊簡耳中。“施主受驚了,貧僧慧岸,奉我佛如來法旨,特來為迷途之人,指引一條生路。”
楊簡的獨眼死死盯著這個自稱慧岸的僧人,警惕沒有絲毫放鬆,槍口下意識抬起,指向對方。“靈山的人?你想乾什麼?”
他的聲音嘶啞冰冷,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這些禿驢,比金蟬和ura更虛偽!
慧岸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楊簡和他懷中警惕齜牙的小黑,在那條小狗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了然。
他的視線最終落在楊簡染血的繃帶和空洞的右眼上。
“施主身負‘天眼’之傷,懷揣‘諦聽’之靈,卻深陷凡塵殺劫,如墜無間地獄。”慧岸的聲音帶著悲憫,卻更像冰冷的陳述,“金蟬欲引你入修羅殺場,ura欲將你挫骨揚灰,這汙穢之地,非你歸宿。”
“說人話!”楊簡低吼,槍口紋絲不動,他討厭這種彎彎繞繞!
慧岸神色不變,從僧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非金非木、刻滿細密梵文的令牌,輕輕放在乾燥的平台上。
“此乃‘靈山引渡令’。”
“持此令,可避金蟬耳目,可阻ura追索。我靈山淨土,願為施主提供庇護,洗去塵世殺孽,助你尋回‘天眼’真性,安頓‘諦聽’之靈。”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小黑身上,“靈山有八寶功德池,可滋養靈獸,免受顛沛流離之苦。”
庇護?洗去殺孽?功德池?
楊簡的心猛地一跳!靈山…能保護小黑?能讓它安穩生活?
這個誘惑,對於剛剛從死亡邊緣掙紮出來、隻想給懷裡這個小生命一個安全角落的他來說,太大了!
但…代價是什麼?
這些禿驢,會白白幫忙?
慧岸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聲音依舊平靜無波:“無需代價,此乃我佛慈悲。隻需施主暫離紅塵紛擾,於靈山聽經聞法,靜待‘真經之路’塵埃落定。待劫波渡儘,去留自便。”
聽經聞法?軟禁!
楊簡的拳頭猛地握緊!清源妙道真君,去靈山聽一群禿驢念經?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囚籠!
“嗚…嗚…”懷中的小黑似乎感受到主人內心的掙紮,發出不安的低鳴,小腦袋蹭著他的胸口。
保護它…還是失去自由?
就在楊簡內心天人交戰,慧岸靜待他抉擇之時——
嗡!
楊簡手腕上,一個他之前根本沒注意的、如同普通醫用腕帶的東西,突然亮起微弱的藍光!
緊接著,一個冰冷、熟悉、帶著絕對掌控意味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楊戩。”
是唐玄的聲音!
“靈山的‘八寶功德池’裡泡著的,可不隻是清淨水。”
“想想你的右眼,是怎麼沒的。”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炸響!
破碎的記憶碎片再次瘋狂翻湧——冰冷的實驗室!刺目的白光!鑽心的劇痛!
一個模糊的、帶著金絲眼鏡的冷漠側臉!還有…那側臉似乎與眼前這慧岸僧人的淡漠眼神…有某種令人心悸的相似?!
“呃啊——!”劇烈的頭痛讓楊簡悶哼出聲,差點栽倒在汙水裡!
他死死捂住右眼的傷疤,那裡灼痛得如同火燒!唐玄的話,像一根毒刺,狠狠紮進了他最深的不安!
慧岸看著楊簡痛苦的反應,古井無波的臉上,眉頭極其細微地蹙了一下。
“施主?”
“滾!”楊簡猛地抬頭,獨眼中布滿了血絲和極致的冰冷!
他用槍口指著慧岸,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帶著你的破牌子!滾!”
靈山!金蟬!
都是一丘之貉!都想把他關進籠子!都想利用他和小黑!
慧岸靜靜地看了楊簡幾秒,又看了看他懷中齜牙低吼的小黑,眼中那絲悲憫似乎更深了,又似乎…更加淡漠。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施主,好自為之。”
他不再多言,僧袍微動,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無聲無息地向上退去,消失在管道上方的缺口處。
隻留下那枚刻著梵文的令牌,靜靜地躺在乾燥的水泥平台上,散發著微弱的靈光。
管道內,再次隻剩下楊簡、小黑,和倒了一地的“睡屍”。
危機暫時解除。
但前路,依舊一片黑暗。
去哪裡?
哪裡還有他和它的容身之處?
楊簡抱著小黑,站在冰冷的汙水中,獨眼茫然地望著前方無儘的黑暗管道。
疲憊、傷痛、以及被整個世界追殺的絕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嗚…”小黑舔了舔他冰冷的臉頰,濕漉漉的眼中滿是依賴和擔憂。
楊簡深吸一口氣,刺鼻的惡臭卻讓他更加清醒,他不能倒下,為了它!
他掙紮著,繞過地上昏迷的ura特工和金蟬安保,走到那個水泥平台邊。
他看也沒看那枚靈山令牌,目光卻被平台邊緣一個不起眼的、鏽蝕的金屬銘牌吸引。上麵刻著模糊的字跡:
“d9支線彙入城市主排汙管通往‘舊港區”
舊港區…
城市最混亂、最肮臟、也是ura和金蟬勢力相對薄弱的邊緣地帶!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星,驟然亮起!
去舊港區,那裡魚龍混雜,或許…能暫時藏身!
他咬咬牙,抱起小黑,準備踏入更深、更臭的汙水,朝著舊港區的方向前進。
就在這時——
嗡!
手腕上的藍色腕帶再次亮起!唐玄冰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看來你選了第三條路?勇氣可嘉。”
“可惜,舊港區的下水道出口,已經被ura‘審判庭’的‘淨街者’小隊封鎖了。他們帶了‘諦聽’頻率的廣域乾擾器…和焚化爐。”
“帶著你的狗,現在掉頭,沿著d9管道原路返回。”
“出口處,有車在等你。”
“或者…”
唐玄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
“你想帶著它,一起變成下水道裡的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