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傷疤與真相的棱角
沈念把照片藏進貼身的口袋裡,冰涼的相紙貼著皮膚,像一塊烙鐵。她站在病房窗前,看著樓下陸知衍的車疾馳而去,車尾燈在雨幕中縮成一點紅,最終消失不見。
“念念,把照片給媽看看。”沈母的聲音帶著顫抖。
沈念走過去,將照片遞到母親手裡。沈母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的白裙少女,眼淚簌簌落下:“這是你十歲生日那天拍的……你爸還說,要讓你永遠像星星一樣亮。”
“爸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沈念輕聲問,聲音裡帶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渴望。
“他是個傻子。”沈母笑了,眼裡卻全是淚,“放著好好的家族企業不要,非要搞什麼原創設計,說要讓中國的服裝走上國際。結果呢?被陸宏遠那個老狐狸盯上,設計稿被偷,公司被掏空,最後連命都搭進去了……”
沈念的心猛地一顫。設計?原來她對服裝設計的熱愛,是刻在骨子裡的遺傳。
“那他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比如設計稿之類的?”
“有是有……”沈母的眼神暗了暗,“當年逃難時藏在一個舊皮箱裡,我讓你溫伯伯鎖在他家閣樓了。後來怕被陸家發現,一直沒敢去拿。”
沈念攥緊了拳頭:“我去拿。”
“彆去!”沈母拉住她,“陸家的人眼線多,你現在去就是自投羅網!”
“媽,我不能一直躲著。”沈念看著母親,眼神裡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爸的設計,我想親眼看看。就算是為了他,我也要搞清楚真相。”
溫景然送沈念去溫家老宅時,雨已經停了。老閣樓積著厚厚的灰,陽光透過氣窗斜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光柱。溫景然搬來梯子,在房梁上摸索了半天,終於抱下一個落滿灰塵的皮箱。
“我爸當年特意做了夾層。”他擦去箱子上的灰,哢噠一聲打開鎖扣。箱子裡除了幾件舊衣服,還有一個用油布包著的本子。
沈念顫抖著打開本子,裡麵是密密麻麻的設計手稿,從童裝到高級定製,線條流暢靈動,旁邊還標注著布料選擇和剪裁細節。最後一頁,畫著一條星空主題的禮服,旁邊寫著一行字:“給念念的成年禮——願你永遠擁有摘星的勇氣。”
沈念的眼淚滴在紙上,暈開了墨跡。原來父親從未離開,他的愛一直藏在這些線條裡,陪著她走過了十年的迷茫。
“這些年,你一直知道箱子在這裡?”她抬頭問溫景然。
溫景然點點頭,眼神裡帶著愧疚:“我爸臨終前囑咐我,等你足夠強大了再給你。他說……怕你被這些過去困住。”
“可你們都忘了,困住我的不是過去,是謊言。”沈念合上本子,忽然注意到箱子底層有個暗格,“這裡麵還有東西。”
暗格裡是一個錄音筆和一份股權轉讓書。沈念按下錄音筆的開關,裡麵傳出父親和一個男人的爭吵聲,聲音嘶啞,卻能清晰地辨認出其中一個是陸老爺子。
“陸宏遠!你不能這麼做!那些設計是我一輩子的心血!”
“沈明宇,識相點就簽字。你女兒還在醫院躺著,難道你想讓她一輩子醒不過來?”
“你把念念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找了最好的醫生‘照顧’她。隻要你簽了字,不僅你女兒沒事,我還能讓你安安穩穩離開上海。”
錄音在一陣劇烈的碰撞聲中戛然而止。沈念的手死死攥著錄音筆,指節泛白——原來父親不是死於車禍,而是被陸老爺子逼死的!所謂的挪用公款,根本就是栽贓陷害!
“這東西不能留。”溫景然臉色煞白,“陸家要是知道你有這個,一定會不擇手段搶回去!”
“我知道。”沈念把錄音筆和股權轉讓書塞進包裡,“但這是扳倒陸宏遠的證據,我必須保管好。”
兩人剛走出溫家老宅,就看到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門口。車窗降下,露出陸知衍冷峻的臉。他的眼眶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了胡茬,顯然一夜沒睡。
“把東西給我。”他推開車門走下來,目光落在沈念的包上。
“你跟蹤我?”沈念後退一步,警惕地看著他。
“陸宏遠已經知道你拿到錄音筆了。”陸知衍的聲音沙啞,“他派了人在半路堵你,我要是不來,你現在已經被帶走了。”
“我憑什麼信你?”沈念握緊了包,“你們陸家的人,嘴裡就沒有一句真話!”
“信不信由你。”陸知衍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扯開襯衫的領口,露出後背猙獰的疤痕,像一條扭曲的蜈蚣,“但你該認識這個。”
沈念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疤痕,和她夢裡少年後背上的血跡位置一模一樣!
“十年前,從著火的車裡把你抱出來的人,是我。”陸知衍的聲音帶著顫抖,“我後背被碎玻璃劃開,你脖子上的項鏈勾住了我的襯衫,掉在了現場。我找了十年,拿著那條項鏈問遍了所有醫院,直到三個月前在服裝店看到你——看到你脖子上的項鏈,我才確定,你就是那個女孩。”
沈念的大腦一片空白。原來夢裡的少年不是幻覺,那個救了她的人,真的是陸知衍。可他為什麼從來不說?
“你為什麼要隱瞞?”她的聲音發顫。
“因為我怕。”陸知衍看著她,黑眸深處翻湧著痛苦,“我怕你知道我是陸家人,怕你恨我,更怕……你記起當年的事,記起我沒能救你父親。”
溫景然忽然開口:“當年你明明可以報警,為什麼選擇隱瞞?”
“因為我爺爺用沈念的安危威脅我。”陸知衍的拳頭攥得死緊,“他說隻要我敢說出去,就讓沈念永遠消失。那時候我才十九歲,除了妥協,什麼都做不了。”
沈念看著他後背的疤痕,又想起錄音筆裡父親的聲音,心裡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一半是恨,一半是疼。這個男人,是仇人的孫子,卻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用契約把她綁在身邊,卻又在暗中護她周全。
“錄音筆我不能給你。”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這是扳倒你爺爺的證據,我必須親手交給警方。”
“我和你一起去。”陸知衍立刻說,“陸宏遠在警局也有關係,單憑你一個人,根本送不了他進去。”
沈念猶豫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充滿矛盾的男人,可看著他眼底的真誠,還有那道為救她留下的疤痕,心裡的防線終究鬆動了一角。
“上車。”她打開後座的車門,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妥協。
去警局的路上,陸知衍的手機響了,是助理打來的。他聽完電話,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我爺爺知道我們要去警局,他把我母親的病曆公開了,說她當年不是跳樓,是被沈伯父逼死的。”
沈念的心猛地一沉:“他這是要顛倒黑白?”
“不止。”陸知衍握緊方向盤,指節泛白,“他還放出消息,說你手裡的錄音筆是偽造的,目的是為了敲詐陸家財產。現在網上全是罵你的聲音,還有記者堵在警局門口,就等你出現。”
“這個老狐狸!”溫景然氣得捶了下車座,“他這是想讓你身敗名裂!”
沈念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忽然笑了:“他越是這樣,越說明錄音筆是真的。”她轉頭看向陸知衍,“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陸知衍迎上她的目光,黑眸裡閃過一絲決絕:“你想怎麼做?”
“我不去警局了。”沈念拿出手機,打開直播功能,“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陸家的真麵目。”
溫景然嚇了一跳:“念念,你瘋了?這樣太危險了!”
“危險總比被人當老鼠追好。”沈念調整好鏡頭,將錄音筆放在中控台上,“陸知衍,把車開到陸氏集團樓下。”
陸知衍沒有猶豫,一打方向盤,車子朝著市中心的摩天樓疾馳而去。沈念對著鏡頭,聲音平靜卻帶著力量:“大家好,我是沈念。今天我要講一個關於謊言和掠奪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我父親,和陸氏集團的陸宏遠……”
直播畫麵瞬間湧入上萬人,評論區炸開了鍋。陸知衍把車停在陸氏大廈門口,拉起手刹的瞬間,忽然抓住沈念的手:“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
沈念看著他手背上的青筋,還有那雙寫滿堅定的眼睛,心裡忽然湧起一股暖流。她點了點頭,推開車門,迎著記者的閃光燈,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著權力和罪惡的大廈。
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但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個躲在契約背後的影子。她是沈明宇的女兒,是那個敢摘星的女孩,她要親手撕碎那張包裹著罪惡的網,讓陽光照進所有被掩蓋的角落。
而陸知衍看著她的背影,緩緩脫下西裝外套,露出裡麵的黑色襯衫。後背的疤痕在襯衫下隱隱作痛,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拿出手機,撥通了律師的電話:“準備好,我們該清算舊賬了。”
陽光刺破雲層,照在陸氏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一場遲到了十年的對決,終於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