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裡,若有人提一句“薛氏女”的不是,薛氏都要一蹦三尺高。
可此時,她麵如死灰,淡淡道:“我累了,不想和你吵,這項鏈你喜歡就拿去。”
崔夢佳尚未發揮,就被薛氏甩在了身後。
“不要白不要!”她氣呼呼地一把奪過珍珠項鏈抱著,“彆以為一條項鏈就能收買我,我要把此事告訴哥哥,告訴母親!”
今日也不知是何人報信,崔夢佳原本將信將疑,便派自己的心腹去瞧一瞧,正好將薛三爺與國公夫人如何爭執、薛氏如何道歉,這一溜串兒的事情記了個一清二楚。
崔夢佳沒在薛氏這出氣,轉頭就跑到老太太房裡,讓心腹將事情又繪聲繪色說了一遍。
老太太一聽,那怎麼得了?好容易忍到崔承下值,便召集全家到正廳去。
薛氏重新梳洗過,缺了幾分平日裡的精神氣,然而當她看到崔謹的時候,一雙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
她可以確定,崔謹絕對不簡單,若她真如看起來的沒用,此時就不該站在這裡。
而崔謹,似乎根本沒遇到什麼事,如尋常般與她行禮,微笑道:“霓裳樓的衣裙果然好看,多謝夫人。”
“謹娘若喜歡,以後我常做給你。”薛氏的話彆有深意。
崔謹卻仿佛聽不出來一般,答:“好。”
“嫂嫂,家裡還有做衣裙的錢嗎?隻怕都被你搬去娘家了吧!”
崔夢佳把心腹喚來,正要叫他再講一遍,卻被崔承打斷。
“行了,還嫌不夠亂?”
他已經聽人說起了,自家夫人、小舅子,與顧國公家女眷當街發生矛盾,實在有損他崔家的顏麵。
尤其他那薛小舅子是個什麼名聲,全京都無人不曉,不用想,大家都會認為是他們的錯。
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不管你們彼此有何不滿,現下都給我咽進肚子裡去。”崔承板著臉訓斥,“去歲,驃騎大將軍羅田就因家人犯錯,被聖上責了個治家不嚴之罪,放去西南,至今未歸,你們也想闔家流徙三千裡嗎?”
無人敢應聲。說到底,他們在崔家,不就是倚仗著崔承而活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再過幾日就是謹娘告廟入譜的日子,都消停些,即便是裝,也給我裝上那一日,莫惹人看笑話!”
有崔承發話,崔府裡果然安靜了下來。
沒兩日,周嬤嬤就親自將典儀用的衣服首飾送到了崔謹的麵前。
待周嬤嬤離開,阿曲煞有介事地戴上一雙薄皮手套,翻看起那些東西來。
崔謹好笑:“你作甚?”
“奴檢查一下,奴怕夫人給小姐下毒。”阿曲一臉嚴肅。
薛氏有那麼恨她嗎?
應該有吧。
薛氏也不是什麼特彆蠢的人,事到如今,也該明白,她和他們可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放心吧,要下毒也非眼下這時候。”崔謹拉了阿曲,讓她歇著,“這些明麵上過她手的東西,絕對不會出錯。”
沒一會兒,崔夢佳也來了。
她似是專門來查看薛氏送了些什麼東西來,進了屋便圍著那衣服首飾打圈兒。
崔夢佳嘖嘖兩聲,酸道:“我成婚時也沒得這樣一對耳璫,薛氏對你倒是大方。”
“夫人哪裡是對我大方,夫人是遵從父親的意思,怕我丟崔府的人。”崔謹乖順道。
“你知道就好。”崔夢佳不屑地瞥了崔謹一眼。
然而崔謹卻衝她溫溫柔柔地一笑,關切問:“姑姑,我的飛錢到賬了,你可還需要現銀?”
崔夢佳微微驚訝,她沒想到還有這種送上門的好事,差點兒笑出聲:“謹娘,你真是我的好侄女兒。”
“父親說了,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崔謹垂眸,濃密卷翹的睫毛掩飾她眼裡的促狹,“反正待我記上族譜,正式入了崔家,我帶來的八十間鋪子十萬兩黃金五百冊古籍……”
“什麼!”
她沒聽錯吧,崔謹在說什麼?八十間鋪子十萬兩黃金!
崔夢佳驚得下巴都掉了。知道崔謹有錢,可不知道她這麼有錢啊!
“謹兒帶來的這些錢財,遲早要交與中饋,若姑姑需要……”崔謹頓了頓,“隻管向夫人開口。”
“夫人持家有方,手裡有了,自然不再為難姑姑。”
這麼多錢財,居然要交到薛氏手裡?崔夢佳暗中攢緊了手指,染著蔻丹的指甲深入手心。
而她,居然還要繼續在薛氏手裡討錢,討一輩子!
崔夢佳驀地望向崔謹,兩眼冒著怒火。她還以為,還以為……
這個崔謹,真是個傻的!若銀錢在她手裡,自己好歹還能撈兩個,可若轉到薛氏手裡,哪裡還能夠?
崔謹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姑姑,怎麼了,謹兒說錯話了嗎?”
崔夢佳乾笑兩聲,找了個由頭溜了。她要趕緊去告訴母親,隻怕老太太還被蒙在鼓裡呢。
四下裡無人,崔謹來到桌前,提筆寫了個字條,交給阿曲。
崔謹道:“讓梁掌櫃找幾個麵目凶惡的,找咱們佳姑奶奶催催債。”
阿曲嘻嘻笑道:“奴就說,小姐哪有這麼好心。”
崔謹:……
“阿曲,請一次筊杯如何?看看咱們明日,是吉是凶。”
阿曲也正有此意,她淨手焚香,從麂皮口袋裡取出筊杯,雙手合十,繞香爐三圈,與神明溝通了好一陣,才鄭重擲出。
一陰,一陽。
阿曲歡喜道:“看來咱們這次,一切皆順。”
另一邊,提刑司。
謝沉璧正玩味地看著崔府送來的請柬。
“開廟入譜?”
他隻聽說過添男子上族譜的,尚且未見過哪家為女子舉行入譜大典。
為何?是因為崔承極為看重這個女兒?那麼,薛夫人竟也同意?
崔家早年的事,他查過。但不知是被人為抹去了,還是如何,他隻能查到崔承做首輔之後與薛氏的那一樁婚姻。
至於崔謹是哪位夫人所生,竟無絲毫線索。
崔謹為何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嫡長女?
她的身世與當年的失蹤有沒有關係?
她似乎也隱藏著什麼秘密,頗為古怪。
若能從中撕開一道口子,或許就能找到有關他兄長的線索……
雲層之上,隱隱有雷霆滾動。
謝沉璧合上請柬,看向窗外,翠竹隨大風搖曳。
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