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德子眼神空洞,道:“他吃錯藥了,真的。剛娶了媳婦沒兩年,之前是纏綿繾綣,把臂同枕,不到天色大亮不出門……現在怎麼轉性了?”
原來是被迫來練武的?
陳順安聞言,轉過頭,便見不遠處的劉刀疤,正神情專注,完全沉浸於習武之中。
毫無不該有的欲望。
“或許這樣挺好的。”
陳順安心中暗忖,轉過頭目光掠過三德子手中長刀,忽的一頓,詫異道,
“中等利刀?還是北門局製的?”
聖朝的兵刃,有官製和私製兩種。
官製普遍精良,統一製式,由養心殿造辦處和武備院打造,又有‘禦製’、‘院製’、‘部製’之分。
私製則參差不齊,各種奇怪的武器都有,從路邊的鐵匠鋪,到各地鑄劍山莊,都算私製。
而‘局製’,便是一些從造辦處或工部退伍、或被淘汰的鐵匠,自己在外麵開了個鐵匠鋪,發揮餘熱。
所以質量普遍不差,且能根據主顧需求,靈活改造,貼身丈量。
當然,價格也不低。
而且這等利刃,還得定期保養,擦拭豬油,浸泡桐汁之中。
甚至搏殺砍人後,修補缺口,都得花不少銀兩!
陳順安也曾動過心,想購置一把中等利刀。
但麵對高昂的價格和後續保養費用,隻能打退堂鼓。
三德子察覺到陳順安眼中的羨慕之色,隨手挽了個刀法,呼嘯聲嗡鳴,得意道,
“不貴,也就三十兩銀子。”
陳順安看得是心頭火熱,問道,
“三德子,你發了?”
“發了筆橫財。”
三德子看了看旁人,湊到陳順安耳邊,壓低聲音道,
“我把乾寧國派使團訪聖的消息,拆分了,轉手賣了出去!這一進一出,還賺了不少!”
好你個情報掮客!
怪不得張口就能造謠我已突破二流!
陳順安盯了三德子一眼。
發現這廝,也是個人才!
“對了陳哥。”
三德子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有沒興趣乾票大的?”
“哦?詳細說說。”
三德子:“乾寧國使團訪聖,會派遣十二艘遠洋福船、一艘載重千噸的十桅銅船,途徑大運河。各種金銀財寶不說,乾寧國這些蠻夷,個個金發深目,還有三頭六臂奇形怪狀的……到時候肯定人潮湧動,觀者如雲!”
三德子越說越興奮,似乎已經看到他日盛景。
“我準備讓李掌櫃出麵,去找有淡水井的兄弟井窩子們商談,製冰、熬飲,趁著炎熱氣候賣冰鎮飲子!壟斷訪聖那日阪野津渡的飲子生意!”
“到時候,定可狠狠賺一筆!陳哥,你要入資麼?”
陳順安有些心動。
三德子的計劃,初聽極為靠譜。
但……憑三德子、李掌櫃等人,真的能吃下這麼筆生意嗎?
除非是趙東家出麵。
可最近趙東家忙於疏通關係,買缺上位,恐怕無暇顧及這些小錢。
而且自從觸及長白聖朝隱秘一角、發現芙蓉膏火後,陳順安便總覺得,乾寧國使團訪聖,並非表麵上促進兩國商貿那麼簡單。
此事最後的走向,恐怕會大出所料。
“唉你不早說,我討要了給黎家送水的差事,每日福水都得墊資快一兩銀子了,還真沒餘錢!”
陳順安一臉遺憾。
三德子張了張嘴,雖有心勸說讓陳順安彆如此迷信,送甚勞子福水,簡直糟蹋錢。
但出於尊老愛幼,對陳順安的尊重,三德子隻能壓下心中腹誹。
他轉而打趣道,
“那也無妨。此事畢竟有風險,有陳哥你廣送福水,他日萬一我破產走投無路了,還能來投奔你。”
陳順安笑著點頭:“隻要你三德子願意在門前敲碗,我定勻你一口!”
……
胡同幽深,青磚灰瓦,朱漆大門隱於市井。
一身短打勁裝,風塵仆仆的陳順安,宛若闖入了另一個圈層。
來往無白丁,左右儘是武者,甚至偶爾還能看到一流俠客,背劍而過。
穿的是綢緞,坐的是轎子,吃的用的遠超尋常百姓想象。
武清縣有東貴西貧,北貴南賤之說。
而金蛇黎家,便位於縣東,隻是並非處於核心區域,而是跟西縣交界的天橋下。
水車在黎府側門停住。
兩位虎背熊腰,身著靛藍雲紋勁裝,按刀負矛的守衛,不鹹不淡看了陳順安一眼。
“送水來的?叫何名字?”
陳順安上前兩步,不動聲色從懷裡取出兩個荷包,遞給兩人。
荷包圓鼓鼓的,脹滿了銅錢,稍稍抖動便發出乒乒乓乓清脆悅耳的聲音,一聽就極有誠意。
當然,實際上沒幾吊錢,攏共估計也才兩三百文錢。
但好看,有麵兒呐!
畢竟見麵禮貴了,自己傷筋動骨,彆人也不敢收。
少了寒磣,自己和彆人都膩歪。
現在,剛剛好。
“兩位好漢,在下葦橫街的水夫陳順安,替劉哥來接貴府送水的差事,還望二位日後多多照顧。”
守衛收了荷包,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客氣客氣,老陳你稍候,我先給趙管家通報一聲。”
一個守衛不急不緩步入府中。
剩下那名守衛輕聲說道,
“老陳呐……趙管家估計會先帶你麵見黎老爺,你放心,老爺仁厚,跟你們井窩子更是素來交好,不會為難你,隻是簡單問兩句。”
這位守衛交代了些注意事項,包括莫要私闖後院,衝撞女眷等。
暗道一聲錢花的值,陳順安點頭笑道:“多謝兄弟提點。”
不消片刻。
一個身材發福,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你就是陳順安?老劉說過你,來,跟我來。”
趙管家顯得十分和煦,攙著垂落的大褂,在前麵帶路。
一進黎府,可謂是五步上階,三步轉圜,硬山式灰瓦頂,正房配鴟吻,足足有三進之多!
陳順安那平矮房,在黎府麵前,也就是下人馬夫們住的地兒。
隻是禁不起細看。
屋頂一些青灰色瓦片殘破不堪,朱漆大柱也是漆皮掉落,黎府居然連每年修繕,掀瓦補牆的餘錢似乎都拿不出。
終究還是破落了。
不過這對陳順安來說,反而是件有利之事。
他著重留意了下黎府的人口結構。
外院有守衛、門房、馬夫,內院有丫鬟、廚娘、趙管家,攏共有九位之多。
而黎家到了黎老爺這代,雖有青黃不接之相,但也有一房正室,兩房妻妾,膝下三女二子。
雖然有的子嗣已經分家,或開雜貨鋪或在講武堂任職,但留在府上的黎家人,也有七人。
而這些丫鬟馬夫,包括趙管家在內,都是衣著樸素,甚至補丁疊補丁。
唯有那兩看門的守衛,是衣裳光鮮,明顯是黎家拿來撐麵子的。
“這是上好的福祉者啊!”
陳順安心頭火熱。
一旦將黎家發展為福祉者,平均下來每日願念所得,說不定會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