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楊縣最好的酒樓,今晚被人整個包了下來。
樓內,燈火通明,觥籌交錯。
主位上,趙奕大馬金刀地坐著,麵前的酒杯剛空,旁邊的縣令劉陽便立刻滿臉堆笑地給續上了。
那張胖臉上的褶子,擠得幾乎能夾死蚊子。
“趙大人!您是天上降下來的貴人,能屈尊來我們這窮鄉僻壤,真是天大的福氣!下官……下官先乾為敬!”
劉陽脖子一仰,一杯酒便灌進了他那無底洞似的肚子裡。
趙奕來者不拒,端起酒杯也是一飲而儘,隨即重重地將杯子往桌上一頓,臉上泛起一片酒氣,張揚無比。
“好酒!”
坐在他左手邊的,是一個穿著錦緞長袍,年約五旬的男人。
他麵帶微笑,神態一團和氣,但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卻暴露了他絕非善類。
子楊縣的土皇帝,趙無極。
“趙大人海量!”趙無極緩緩舉杯,聲音不急不緩,“早就聽聞趙公子乃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才知聞名不如見麵。老夫,也敬大人一杯!”
“哈哈哈!好說!好說!”趙奕大笑,一把摟住身邊一個陪坐鄉紳的肩膀,力氣大得讓那人齜牙咧嘴。
“什麼龍啊鳳的!太見外了!”
他環視一圈,伸出手指,醉眼朦朧地挨個點過滿桌的官員鄉紳。
“你們,都他娘的給本官記住了!以後在這子楊縣,天王老子來了都沒用,本官說了算!”
“誰要是不服,”他打了個酒嗝,“就讓他去跟我爹說理,去跟當今陛下說理!看看到底是誰的拳頭大!”
這話,狂得沒邊,蠢得冒煙。
劉陽和趙無極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底那抹輕蔑和喜色,幾乎要溢出來。
廢物點心,果然是個隻知道拚爹的草包。
坐在次桌的趙長歌,看著自家兄長這副爛醉如泥的德性,眉頭緊鎖,手裡的筷子都快被他捏斷了。
這……這還是金鑾殿上那個舌戰群儒,把大理寺掀個底朝天的哥哥嗎?
而李金李銀兩兄弟,則完全是另一副模樣,已經跟幾個縣衙的捕頭勾肩搭背,劃拳行令,吵嚷得整個酒樓都嗡嗡作響。
“趙老爺子是吧?”趙奕忽然轉頭,眯著眼看趙無極,“你這酒……還行。就是比我們京城謫仙樓的‘聖流漿’,差了那麼點意思。”
趙無極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如常:“大人說的是,鄉野之地,哪能跟京城繁華相比。”
“不過本官喜歡!”趙奕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盤亂響,“就喜歡你們這種……懂事的樣子!”
他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大堂中央,張開雙臂。
“本官這次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來修路,來種田的!”
“但是!”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一個混不吝的笑容,“乾活嘛,不著急!本官先玩個十天半個月再說!”
“劉縣令,趙老爺子,這子楊縣,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漂亮的姑娘,都給本官安排上!讓本官玩得高興了,什麼都好說!”
劉陽和趙無極心中那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煙消雲散。
原來,就是個打著欽差旗號,下來搜刮民脂民膏,吃喝玩樂的紈絝。
這種人,太好對付了。
“大人放心!”劉陽的腰彎得更低了,“下官保證,一定讓大人您……賓至如歸!”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趙奕已經喝得“東倒西歪”,說話都開始大舌頭了,被李金李銀一左一右地架著。
劉陽滿臉堆笑地湊上來:“趙大人,您看天色已晚,下官已經為您和您的隨從,在縣衙後院安排好了住處,包您滿意!”
“滿……滿意?”趙奕打了個酒嗝,“本官要是……不滿意呢?”
“一定滿意!絕對滿意!”趙無極拍著胸脯,笑得意味深長,“下官保證,大人您今晚,一定會度過一個……終生難忘的良宵。”
……
縣衙後院。
李金李銀把趙奕扶到床邊,就識趣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趙奕晃晃悠悠地站直了身子,臉上哪還有半分醉意。
他打量著房間。
空氣裡,飄著一股淡淡的,廉價的脂粉香。
床上,被褥隆起,兩個穿著薄紗的窈窕身影,正瑟瑟發抖。
趙奕走過去,一把掀開了被子。
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女孩,長得一模一樣,都是瓜子臉,杏仁眼,皮膚白皙,身材更是玲瓏有致。
雙胞胎。
好手段。
“滾出去。”趙奕的聲音,冷得掉渣。
兩個女孩被嚇得渾身一顫,其中一個膽子大點的,抬起頭,眼裡含著淚水。
“大人……我們不能出去……”
另一個也跟著哭了起來:“我們要是就這麼出去了,會被……會被打死的!”
趙奕一屁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
“說說吧,怎麼回事。”
兩個女孩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你們叫什麼?”
“我……我叫蘭希,她是我妹妹,蘭妍。”先開口的那個女孩小聲回答。
“蘭希,蘭妍。”趙奕點了點頭,“趙無極送你們來的?”
蘭希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她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那就聊聊吧。”趙奕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說你們家的事。要是說得好,本官,或許可以不讓你們被打死。”
蘭希和蘭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絕望。
蘭希哭著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她們家本是縣裡的佃戶,老實本分。幾個月前,父親想多開墾幾畝荒地,手頭缺錢,就從趙無極府上的賬房那裡,借了十兩銀子買種子。
誰知道,那根本就是個無底洞。
“利滾利……我們根本還不清……”蘭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說,我們欠了他們一百兩!我們家就是砸鍋賣鐵也湊不出這麼多錢啊!”
“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打斷了我爹的腿,把我們姐妹倆……搶了過來……”蘭希的聲音裡,充滿了恨意和無力,“說我們要是伺候不好大人您,就把我們賣到窯子裡去!”
趙奕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隻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
“典型的套路貸。”
“啊?”兩個女孩都愣住了。
“先用一個看起來很低的利息,引誘你們這種急需用錢的老實人上鉤。”趙奕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像是在解剖一隻青蛙。
“借條上,寫的是十兩。但你們實際到手的,可能隻有八兩。那兩兩,叫‘砍頭息’。”
“然後,合同裡全是文字遊戲。他不會告訴你,利息是按天算的。一旦你沒按時還上,就會產生高得離譜的‘違約金’和‘滯納金’。”
“你們以為是在借錢,其實,從你們簽下字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掉進了陷阱。他們要的,從來不是你們還錢。”
趙奕伸出手指,點了點她們。
“他們要的,是你們的田,你們的房子,還有……你們的人。”
蘭希和蘭妍,徹底傻了。
趙奕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把她們家經曆的噩夢,血淋淋地剖開在她們麵前。
一點,都沒錯!
“撲通!”
姐妹倆猛地從床上滑下來,跪在了趙奕麵前,拚命地磕頭。
“大人!您是京城來的大官!劉縣令和趙老爺子都這麼說!求求您,救救我們!救救我爹吧!”
“求求您了!”
趙奕看著她們磕得發紅的額頭,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起來,彆哭了。再哭,明天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著外麵漆黑的夜。
“想讓我救你們,也行。”
“把你們知道的,關於趙無極,關於劉陽的所有事,都告訴我。”
“他們怎麼欺負百姓,怎麼搶人田地,怎麼殺人放火。”
“一件,都不要漏。”
姐妹倆止住了哭聲,她們知道,這是她們唯一的機會。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把這些年在子楊縣的所見所聞,全都倒了出來。
跟天一給的情報,幾乎完全吻合。
甚至,比天一的,更加觸目驚心。
趙奕聽完,心裡已經給那兩個人,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行了,我知道了。”他轉過身,看著那兩個還跪在地上的女孩。
“今晚,你們就睡這兒。明天開始,你們就是我的人了。”
姐妹倆猛地抬頭,臉上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謝大人!謝大人救命之恩!”
她們又要磕頭,被趙奕攔住了。
“行了,彆磕了。過來,給本官寬衣。”
蘭希和蘭妍俏臉一紅,連忙站起身,手腳有些笨拙地,開始為趙奕解開官服的盤扣。
溫軟的指尖,不經意地劃過他的皮膚。
趙奕心裡仰天長歎。
媽的。
這該死的封建社會!
小小趙啊,委屈你了。
為了這兩個丫頭的命,今晚,你就當是為國捐軀了吧!
……
第二天一早。
趙奕打著哈欠走出房門,一副縱欲過度,被掏空了身體的模樣。
劉陽早就在門外候著了,一見他出來,那張胖臉立刻擠滿了關切又猥瑣的笑容。
“大人,您昨晚……休息得可好?”
趙奕斜著眼看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滿意的表情。
“劉縣令。”
“你,很不錯。”
“很會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