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林家彆墅的書房裡投下幾道斑駁的光痕。
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林國棟坐在書桌後,一夜未眠。
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麵前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
昨晚,葉家安然度過危機的消息,像一陣風,迅速傳遍了江城所有上流人士的圈子。
一開始,沒人相信。
所有人都等著看葉家的笑話,等著看葉建國如何被省城王家碾碎。
可結果,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是王家低頭了。
不僅低頭了,據說還賠了一大筆錢。
這個結果,太離奇,太不合常理。
林國棟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想了一整晚。
他像一個偵探,試圖從紛繁複雜的線索中,找出那個唯一的真相。
他把葉凡訂婚宴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重新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地下皇帝趙天龍的卑躬屈膝。
市首李衛東的恭敬彙報。
軍分區張司令的集體敬禮。
以及,那個自始至終,都一臉平靜,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的青年——葉辰。
然後,他又把昨晚王家的反常行為,放了進來。
一個能讓李衛東都感到敬畏的人,其能量,到底有多恐怖?
李衛東為什麼會敬畏他?
因為他認識趙天龍?認識張司令?
不,不對。
趙天龍和張司令,之所以對他敬畏,是因為他本身。
他才是那個源頭。
當林國棟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葉辰這一個核心時。
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頭皮發麻,手腳冰涼的結論,浮出了水麵。
葉建國的人脈,根本不可能讓省城王家低頭。
真正讓王家恐懼的,不是葉建國。
是葉辰!
是那個被他林家,被整個江城,都當作廢物的葉辰!
“咚咚咚。”
書房的門被敲響了。
“進來。”
林國棟沙啞地開口。
林雪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進來。
她看到父親憔ें悴的樣子,心裡一緊。
“爸,您一晚上沒睡嗎?”
她把牛奶放到桌上。
“醫生說您血壓高,不能再熬夜了。”
林國棟沒有去看那杯牛奶。
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
那眼神,陌生,冰冷,充滿了失望和一種……近乎怨毒的情緒。
林雪被他看得心裡發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爸,您……您怎麼了?”
“我怎麼了?”
林國d棟發出一聲冷笑,笑聲嘶啞難聽。
“我倒是想問問你,我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有眼無珠的女兒!”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桌上的牛奶杯被震得跳了一下,灑出幾滴奶液。
“你知道你丟掉了什麼嗎!”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抑了一夜的怒火。
“你丟掉的,不是一個男人!不是一門婚事!”
“你丟掉的,是一座靠山!一座比我們林家所有資產加起來,還要大一萬倍的通天靠山!”
林雪被他吼得臉色發白,身體微微發抖。
她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
“爸,您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
林國棟繞過書桌,走到她麵前,指著她的鼻子。
“葉家那件事,你聽說了嗎?”
林雪點了點頭。
“葉凡,安然無恙。省城王家,低頭道歉。”
林國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你真以為,是葉建國的人脈起了作用?”
“你真以為,他葉建國,有那麼大的麵子,能讓王家的人嚇得下跪求饒?”
林雪愣住了。
她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江城圈子裡,所有人都是這麼傳的。
“我告訴你!”
林國棟的聲音,像一記重錘,砸在林雪的心上。
“不是葉建國!”
“是葉辰!”
“是那個被你退婚,被你看不起,被你當成廢物的葉辰!”
“是他,一句話,就讓王家差點嚇破了膽!”
林雪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著父親,嘴唇微微張開,卻說不出一個字。
這個信息,對她的衝擊太大了。
大到她根本無法接受。
葉辰?
那個三年前懦弱無能,連跟她大聲說話都不敢的男人?
怎麼可能……
“不可能……爸,您是不是搞錯了……”
她喃喃自語。
“搞錯了?”
林國棟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也希望是我搞錯了!”
“你這個蠢貨!你難道忘了訂婚宴上發生的事了嗎?你難道就一點都沒察覺到嗎?”
“一個廢物,能讓趙天龍俯首帖耳?”
“一個廢物,能讓李市首畢恭畢敬?”
“一個廢物,能讓軍區司令親自敬禮?”
“你用你那被錢糊住的腦子好好想想!這可能嗎!”
父親的每一句質問,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林雪的心上。
她開始回憶。
回憶起訂婚宴上,葉辰那張平靜得可怕的臉。
回憶起那些大人物們,在他麵前那副謙卑的姿態。
回憶起他看向自己時,那冰冷而陌生的眼神。
一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一些她不願意相信的可能,此刻,全都湧上了心頭。
她的臉色,一點一點地,變得慘白。
她意識到,父親說的,可能是真的。
“你親手,把我們林家百年的前程,給斷送了!”
林國棟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眼中的怒火,漸漸變成了絕望。
“你知不知道,隻要你當初沒有退婚,隻要你還在他身邊。”
“我們林家,就能一飛衝天,成為整個江城,不,是整個江南行省,都無人敢惹的存在!”
“可是你呢!”
“你為了一個葉凡,為了一個所謂的市府主任的兒子,把他推開了!”
“你把他送給我們的通天富貴,親手撕得粉碎!”
林國棟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一聲痛苦的呻吟。
他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雙手抱著頭,蒼老了十歲。
書房裡,一片死寂。
林雪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父親的話,還在她耳邊回響。
悔恨。
巨大的,如同潮水般的悔恨,淹沒了她。
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她的眼前,浮現出三年前,她當著葉辰的麵,一臉鄙夷地撕掉婚約的場景。
她記得,她當時說:“你配不上我,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現在想來,多麼可笑。
她以為自己選擇的是天堂,卻沒想到,自己親手推開的,才是真正的神國。
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從她的眼角滑落。
無聲,卻滾燙。
那是悔恨的淚水。
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為自己的選擇,感到如此深刻的,撕心裂肺的悔恨。
就在這時。
彆墅的門鈴,響了。
保姆走過來,對林國棟說道:
“先生,是葉主任的夫人,劉梅女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