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通宵達旦。
霎時許府門前就簇滿了人,許荊眼望這十裡繁華的街燈,神色充滿了憧憬,暗自呢喃:“若以後待我出嫁,必定也要這十裡紅妝不可……”
虞氏不知何時藏在她身後,忽地出聲:“嫁到高門顯戶之家有甚麼意思?不如尋個心儀郎。”
許荊被她嚇了一跳,知方才的話被人聽了去,頓時耳根泛紅,惱羞成怒道:“悄悄躲人身後聽小耳算什麼!”
虞氏垂下眼睫,像做了壞事般。
許荊不再看她,徑自看起龍燈來,但虞氏卻又認真道:“尋個心儀的。你日後便是想與人私奔,我也斷不會阻了你的。”
許荊本不想搭理她,可一聽這話她更是冒火。有哪家娘親會攛掇自己女兒與人私奔的?
“什麼意思?故意笑話我,咒我以後尋不著一個好人家嗎?在你眼裡我就這麼拿不出手是嗎?”
“向來你事事也不管我,今後也不必管!”
許荊一句句控訴,將多年累積在心底的怨氣一股腦說了出來,負氣扭身跑進府裡。
虞氏想攔卻攔不住,眼裡有淚流轉,麵相淒苦,無奈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見狀,許昭看不下去要上前說些什麼,卻讓許慶笙擋住去路,許慶笙直言道:“昭妹妹,我可是看在你的份上才放許墨琛一馬的,你不謝謝我?”
許昭想繞過許慶笙,可他跨步走到她身前,將路阻得死死地,幽聲質問:“許昭,我跟你說話呢。”
許昭抬目看他,臉上頓了半刹,靜靜的,溫聲:“謝謝三哥哥,三哥哥最好了。”
這話對許慶笙很是受用,他麵上揚起笑,雙手叉腰:“這還差不多。”
許昭轉眼望向他身後,卻已見虞氏落寞地進了府內。
她本想收回目光,但偏眸望見暗處的人影,正靜靜地看著她這個方向。
須臾那人又轉身離去。
隔得遠,看不清神情,隻一模糊的身形,她瞧著極像許墨琛。
但許墨琛此時應該動彈不得才對。
想到這裡,她開始思考要不要伴二哥哥一起守歲。
許慶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什麼也沒見到,疑惑道:“你在看什麼?”
應是眼雜看錯了,許昭答道:“沒什麼。”
旁邊許忱言從袖中拿出一隻澄黃的錦囊遞給許若:“這是紅葉寺的平安符,上次聽你提及,便替你取了一隻。”
許若雙手接過,心底暖暖的,“多謝兄長。”
她嘴角泛起明媚笑容,珍視地將繡有福字的錦囊收進懷裡。
忽然遠處的車馬像是被什麼給驚嚇了,馬兒突然嘶鳴起來,不受車夫控製,在喧鬨的人群中橫衝直撞,直奔許府而來。
許府女眷頗多,恐會避之不及。
許忱言神色一凜,下意識將許若和許昭一同護在身後。
百姓紛紛逃竄兩邊,車夫高聲大喊:“快讓開!馬受驚了!躲開!”
幾個家丁裝扮的小廝和婢女更是在後麵追喊:“誰來救救我們家小姐!我家小姐尚在車上!”
許忱言凝峻神色迅速反應,踩著一旁的木架子飛身上馬,坐到馬騎之上,勒緊了韁繩生生掉轉方向。
紅馬野性難馴,不知又受了什麼刺激,騰空兩隻前蹄想把許忱言拽下來。
許忱言一襲青色長衫,額前須發隨他的動作揚起。他將韁繩再往手上纏繞兩圈,儘管勒出血痕也在所不惜。
轎內穆清微驚恐地扶著車壁,隔著飄起的簾子望見許忱言挺拔修長的背影,頓覺心安。
紅馬埋首亂竄,卻始終甩不開背上的人,漸漸地也安靜下來。
許忱言穩穩紮在馬鞍上,再三確認其不會再次受驚後,才翻身下馬。
十八歲的少年郎一手溫和地撫摸馬兒的脖子順至肩部,讓它感受到安撫之意,等它徹底鎮靜後才將馬繩遞還給車夫。
府丁衝上前鞠躬道:“多謝這位公子,若是我家小姐真出了什麼事,老爺非得生吞活剝了我等不可!”
一名婢女掀簾上了馬車,擔憂道:“小姐可有受傷?”
穆清微搖頭,又咳了幾聲,隨著簾縫卻一直看不清許忱言的模樣,便想掀開簾子,又被婢女阻止:“小姐!你且忘了自己身子?如此受驚,是萬萬吹不得冷風的!”
許忱言頓首,聲音冷冽告誡道:“鬨市人多眼雜,地上不知會留些什麼東西,還是勿要駕車穿行的好。”
“是是是……”府丁彎身慶幸地笑著,連聲應答。
遠處的許若驚魂未定,想前去探查許忱言的傷勢,但人群洶湧擊得她連連後退,忽地與人撞了個滿懷。
那人伸手攔腰抱她,像是料定她會撞上來似的,手極不安分。
許若大驚,回身推開他,細聲道了句“對不起”,好歹是她先撞了人,也不宜再多說什麼。
男子比她高出許多,麵容俊朗,隻眉宇間略帶幾分輕浮之氣,戲眼盯著許若。
許若不敢多看,轉身忙向著許忱言奔去。
男子依舊望著她的方向,神色戲謔。身邊的好友拿了把折扇輕拍他的肩,笑道:“誒喲,盯得這麼出神,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高陽世子?”
高陽世子高陵在上京出了名的風流,射禦書數他是一概不沾,吃喝嫖賭卻樣樣精通。
傳聞尤在女子方麵極是擅長,京都裡怕是不知有多少姑娘給他禍害了去。
但因他阿姐是當朝最得寵的貴妃,不僅無人膽敢管束,還被賜了個高陽世子的尊號。
高陵不去理會旁邊的人,唇邊隱起一抹笑。
許若湊近許忱言,看他淌著血跡的手,憂心忡忡,“兄長,你的手……”
許忱言將手背在身後,他看向馬蹄底,紅馬的腿不正常地彎曲著,似是被人動了手腳。隨後安聲道:“無礙。”
熙攘的人群並未因這一變故而停止,反而把迎新的歡樂氣氛推向頂峰。
走馬觀花,霓虹燦爛,好不熱鬨。
一切又恢複到原來的鬨嚷之態。
許老太太受了驚,擔憂著許忱言的情況,急遣人過去查看。
周氏寬心道:“娘不必憂心,言哥兒必定吉人自有天相,有神靈護佑,出不了什麼大事。他既製服得了脫韁野馬,將來也能保許府安順無虞,步步登高。”
老夫人這才稍放下心,叮囑道:“萬不可大意。”
她四處巡望一圈,疑怪,“昭丫頭呢,可見著昭丫頭了?”
大抵是先前許昭走失過一次,老太太真怕不長眼的下人又把人給看丟了。
許慶笙答道:“昭妹妹說她貪懶,先回院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