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一一上學的日子,成了我生活中最神聖的儀式。每天清晨,我牽著她的小手,聽她嘰嘰喳喳地分享著對新一天的期待;每天傍晚,我將她高高舉起,聽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著幼兒園裡的趣聞。這種被瑣碎的幸福填滿的感覺,是我在瀛洲仙島那數十年苦修中,從未體會過的。
然而,喜悅之下,我心中始終懸著一柄利劍。
那天晚上,一一做完她那畫得歪歪扭扭的“作業”後,我將她叫到身邊,表情前所未有地嚴肅。
“一一,”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阿爹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一個字都不能忘。”
一一見我神情凝重,也收起了玩鬨的心思,用力地點了點頭:“阿爹,我記著。”
“我們的來曆,我們與這個時代的不同,是我們最大的秘密。這個秘密,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最好的朋友石頭,也包括最喜歡你的張老師,明白嗎?”
“嗯。”她的小臉繃得緊緊的。
我繼續說道:“還有,阿爹教你的《長春訣》,以及你身體裡那股暖洋洋的氣,那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力量。在任何情況下,都絕對不可以使用它。不能讓東西自己飛起來,不能跑得比彆的小朋友快太多,更不能用它去推開欺負你的同學。你要像所有普通的小朋友一樣,用手,用腳,用自己的力氣。如果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第一時間告訴阿爹。能做到嗎?”
我必須讓她明白,在這個沒有靈氣的末法時代,我們的存在一旦暴露,引來的絕不會是敬畏,而是無窮無儘的麻煩,是會被當成異類的剖析與研究。我賭不起,更不能讓她置於那樣的險境。
一一沉默了片刻,她的大眼睛裡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她或許還不能完全理解“無窮的麻煩”是什麼,但她想起了我們初到海市時,那些因為一身舊衣而投來的異樣目光。她點了點頭,眼神清澈而堅定:“阿爹,我明白了。我們的秘密,就像是藏在心裡的寶貝,不能給彆人看。一一不會亂用那股氣的。”
看到她眼中的理解,我心中稍安。
按照慣例,我將手掌貼在她的後心,用一絲法力探查她體內的狀況。這既是檢查,也是一種安撫。
然而,就在我的法力進入她體內的瞬間,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對!
以往,她體內的《長春訣》真氣,就像一汪被堤壩鎖住的清泉,隻是溫潤地滋養著她的五臟六腑,維持著她的生機,卻毫無增長,死氣沉沉。
可今天,我清晰地感覺到,那汪清泉……竟然開始流動了!
雖然流速極其緩慢,幾乎微不可察,但它確實在按照《長春訣》的行功路線,自行運轉,並且在運轉的過程中,一絲絲地壯大著。她的境界,竟然從那個停滯了數十年的奇特階段,有了一絲微弱的、向上的鬆動!
這怎麼可能?
長生丹的藥力,不是將她的成長徹底鎖死了嗎?
我百思不得其解,神識反複在她體內探查。最終,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驅動她真氣運轉的,並非來自外界的靈氣,而是源於她自身!源於她的……“心”!
我猛然間想起了萬卷閣中一部名為《道心種魔雜談》的孤本玉簡。上麵曾提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觀點:上古有大能者,不修天地,隻修己心。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六欲皆可為薪柴,點燃道火,淬煉真我。
難道……
我的目光落在一一的身上,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心中形成。
長生丹鎖住了她的肉身成長,卻鎖不住她的心智與情感。在幼兒園的這一年裡,她第一次體驗到了真正的童年。交到朋友的“喜悅”,被同學搶走玩具的“委屈”,學會新歌曲的“成就感”,對老師的“喜愛”……這些鮮活、真實的情感,就像一把把鑰匙,正在慢慢解開她體內那道無形的枷鎖!
她的每一次歡笑,每一次新奇的體驗,都在為她那潭死水般的真氣,注入新的活力!
原來,讓她重新開始修行的,不是什麼天材地寶,也不是什麼高深功法,而是這個時代,這段生活,賜予她的……一個平凡而快樂的童年。也許也許一一還有恢複成正常人的可能!
想通此節,我心中再無半分焦慮,隻剩下無儘的欣慰與期待。
從那天起,我的生活變得更加充實而安然。
白天,一一去上學,我便在“安和堂”坐診。我的名氣在街坊鄰裡間越來越大,不僅僅是推拿,我開始嘗試使用針灸。我從萬卷閣學來的“太乙神針”,配合金丹法力精準的控製,效果出神入化。
一位飽受偏頭痛折磨多年的阿姨,在我幾針下去後,當場便覺神清氣爽。一位因中風而半身不遂的老人,經過我長達數月的針灸與推拿調理,竟然能拄著拐杖下地行走了。
“安和堂”不再是那個隻調理跌打損傷的小鋪子,成了遠近聞名的“神醫”所在。許多在大醫院束手無策的疑難雜症患者,都慕名而來。我從不拒絕,儘我所能,懸壺濟世。這不僅是為了生計,也是在為我和一一,在這個時代積攢一份善緣。
日子就在這不知不覺中,悄然滑過了一年。
我的醫術愈發精湛,一一也徹底融入了幼兒園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