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一一在幼兒園交到了第一個朋友“石頭”之後,她那小小的世界便被塗上了更加絢爛的色彩。
石頭,人如其名,長得虎頭虎腦,結實得很。他是向日葵班裡最大膽、最調皮的孩子,卻偏偏喜歡跟在最安靜、最乖巧的一一身邊,自詡為她的“護衛”。若有哪個小朋友想搶一一的玩具,石頭總是第一個挺身而出,鼓著腮幫子,用他那稚嫩的聲音喊道:“不許欺負江一一!”
這小小的幼兒園,儼然成了一個小小的“江湖”。而一一和石頭,便是這江湖裡最奇特的一對搭檔。
石頭的母親,名叫李悅,是一位與我截然不同的女性。她總是穿著剪裁得體的職業套裝,妝容精致,步履匆匆,身上帶著一股雷厲風行的精英氣息。她是一家外企的市場總監,信奉“科學育兒”,堅信孩子從零歲起就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石頭的周末,被英語、樂高、小主持人等各種早教班排得滿滿當當。
每天在幼兒園門口接送孩子時,我與她都會碰麵。她對我這個看起來有些“不務正業”、總是一身素色便服的“單身父親”,充滿了善意的好奇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源於理念不同的不解。
“江先生,今天又是一個人帶一一啊?真不容易。”她會微笑著打招呼,目光卻會不經意地掃過我腳上那雙看似普通、卻已穿了許久的布鞋。
“習慣了。”我總是報以溫和的微笑。
真正的“碰撞”,發生在一個尋常的午後。
我去接一一放學,李悅正拉著石頭,有些無奈地在跟他講道理。看到我,她像是找到了傾訴對象,主動走了過來。
“江先生,我得跟你聊聊。”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我們家石頭說,今天下午發水果點心,一一吃蘋果的時候,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句話都不說。老師讓她跟旁邊的小朋友分享一下,她也隻是把蘋果遞過去,抿著嘴笑笑。石頭都替她著急!”
她看著我,語氣裡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業判斷:“一一是不是太內向了?現在是性格養成的關鍵期,要多鼓勵她表達自己,融入集體。不讓以後會吃虧的。”
我能理解她的好意。在這個時代,“能說會道”似乎已經成了一種必備的生存技能。
我低下頭,看著正仰臉望著我的一一,她清澈的眼眸裡沒有困惑,隻有安然。我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然後才抬起頭,平靜地對李悅說:“多謝你的關心。不過,蟬鳴一夏,石默千年,各有其樂。她有她自己的節奏。”
李悅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回答。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著我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最終還是化作一聲輕歎:“好吧……江先生你……很有想法。”
她眼中的不解又深了一分。我知道,在她看來,我這種“順其自然”的育兒方式,近乎於“佛係”,甚至是“不負責任”。
我沒有再解釋。道不同,不相為謀。我隻需守護好我的女兒,讓她按自己的心意,自在成長。
送走李悅和依舊在鬨騰的石頭,我牽著一一的小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阿爹,”一一忽然開口,“石頭媽媽說我,你不生氣嗎?”
我笑了:“為何要生氣?她隻是擔心你。就像天上的鳥,會覺得水裡的魚不會飛,很可憐一樣。但魚在水裡,自得其樂,不是嗎?”
一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小臉上露出了然的微笑。
回到“安和堂”,天色尚早。我剛換上白大褂,診室的門簾便被掀開了。
走進來的是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五六歲,戴著厚厚的眼鏡,臉色有些蒼白,走路時右肩明顯習慣性地向前傾。他一坐下,便長長地歎了口氣。
“醫生,我這脖子……快斷了。”
我示意他坐下,手指輕輕搭在他的頸後。隻一瞬間,我便了然於心。此人的頸椎已僵硬如木,幾處關鍵的筋脈都已淤塞不通,氣血循環滯澀,這絕非一日之功。
“你是做it的吧?每天在電腦前超過十個時辰(二十小時)?”我淡淡地問道。
年輕人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您……您怎麼知道?我是一個程序員,最近為了一個項目上線,快一個月沒怎麼睡過好覺了。”
我沒有回答,取出了我的針盒。那是一套烏木針,在我的法力溫養下,早已非凡品。
“你這毛病,推拿隻能治標。我為你施幾針,可去病根。”
年輕人看著我手中那細如牛毛的長針,有些畏懼,但頸椎傳來的劇痛讓他最終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我凝神靜氣,金丹法力化作一絲微不可察的細線,纏繞在針尖。手腕一抖,銀針便精準無誤地刺入他頸後的“風池”、“天柱”等穴位。針入皮肉,卻未傷分毫筋骨,法力如春風化雨,瞬間衝開了淤塞的經絡。
年輕人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後頸瞬間湧遍全身,那股盤踞多日的僵硬與酸痛,竟如冰雪消融般退去。他難以置信地轉了轉脖子,發出了骨節複位的輕微“哢哢”聲。
“神了!真的神了!”他激動地站起來,“醫生,我跑了多少大醫院,都說這是慢性病,隻能理療牽引,從沒像今天這麼舒服過!”
我收起針,平靜地看著他:“你的病,根源不在頸,而在心。弦繃得太緊,遲早會斷。你所求的,是那個‘項目’,還是你的‘性命’?”
年輕人被我問得一愣,臉上的激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與疲憊。他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這麼拚,我不拚,就會被淘汰……”
我為他倒了杯清茶,用道家清靜無為的哲理,隨口點撥了幾句:“天地自然,日
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看這街邊的樹,春天發芽,秋天落葉,從不焦慮明年是否還能再綠。你的人生,不是隻有一個項目。放慢些,或許能看到更多風景。”
他端著茶杯,怔怔地坐了許久,眼神從迷茫漸漸變得清明。
離開時,他向我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