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麼慢悠悠又過了兩年。
海市的四季,在“安和堂”門前那棵老樟樹的葉生葉落間,悄然輪回了三次。
今天,是屬於一一的重要日子——她的幼兒園畢業典禮。
我坐在台下,看著那個穿著一身藍色小博士服,站在舞台上和同學們一起大聲唱著《畢業歌》的小小身影,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三年前,她還是那個躲在我身後,怯生生打量著陌生世界的小女孩。而現在,她已經能落落大方地站在聚光燈下,臉上洋溢著自信而燦爛的笑容。
這三年的幼兒園生涯,像一縷和煦的春風,吹開了她塵封的心扉。她的心智,已經成長到了一個真正九歲孩子應有的模樣,甚至比同齡人更多了一份沉靜與通透。
伴隨著心智的成長,最讓我欣喜的變化,發生在她自己身上。
長聖丹那霸道的藥力,似乎真的被她日益豐富的情感世界所撼動。這三年來,她的個頭以一種極其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微向上拔高了一點。雖然在同齡人中依舊是最嬌小的那一個,但她不再是那個永遠停滯的“瓷娃娃”。
她在成長。
這個認知,對我而言,比治愈再多的疑難雜症都要來得珍貴。對於我們這種活過了兩千年光陰的存在來說,時間是最微不足道的東西。隻要她在成長,哪怕一年隻長高一寸,我也願意再等上一個千年。
更讓我驚喜的是她的修為。那涓涓細流般的真氣,在她體內已經彙聚成了一條初具規模的小溪,隨著她的喜怒哀樂而自然流淌,生生不息。她已經穩穩地踏入了《長春訣》的第一個層次——煉氣期。
我沒有刻意指導她,一切都順其自然。她的修行,與這個時代賜予她的童年,已經密不可分。
“下麵,有請我們小(三)班的江一一小朋友,代表畢業生發言!”
隨著張老師的報幕,一一走到了台前。她拿著發言稿,小臉認真,聲音清脆:
“尊敬的園長,親愛的老師,各位叔叔阿姨,還有我最親愛的同學們……今天,我們畢業了。我最想感謝的,是我的阿爹。他教會我,要用心感受每一天的快樂……”
我坐在台下,聽著女兒稚嫩卻真誠的話語,心中百感交集。這三年的安穩生活,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修行。
與此同時,“安和堂”的名聲也早已超出了這條老街的範疇。
我從不打廣告,也不接受任何采訪,但那些被我從病痛中解救出來的患者,就是我最好的活招牌。漸漸地,來找我的不再僅僅是街坊鄰裡。一些通過各種渠道聽聞我名聲的“大人物”,也開始偶爾出現在我這間樸素的醫館裡。
他們或是商界巨賈,或是政界要員,身邊的隨從總是將小小的安和堂襯得格外擁擠。他們帶著各種在大醫院被判了“死刑”的頑疾而來,態度從最初的將信將疑,到體驗過我針灸後的震驚,再到最終痊愈後的感激涕零。
他們送來的謝禮,從成箱的現金,到豪宅的鑰匙、名車的合同,無一不被我婉言謝絕。
“我治病救人,隻收取診金,這是規矩。”我總是淡然地回答,“你們的謝意我心領了,若真想感謝,便多做些有益於這個社會的善事吧。”
我的這種“古怪”脾氣,非但沒有得罪他們,反而讓他們愈發敬重。在他們眼中,我成了一個不為名利所動、醫術通神的“世外高人”。
畢業典禮結束後,我正準備去接一一,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擋在了我的麵前。
來者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中山裝,正是海市商界的泰鬥級人物,林振南。半年前,我用針灸將他從嚴重的中風後遺症中拉了回來。
“江醫生,”林老先生的笑容十分和煦,“恭喜令愛畢業,我剛才在後麵都看到了,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
“林老客氣了。”我點頭致意。
“我今天來,不為彆的,”他遞過來一個精致的木盒,“這是我特意為您和一一準備的升學賀禮,一套位於市中心實驗小學旁邊的學區房,已經辦好了所有手續,隻等您簽字。您醫術通神,卻甘於在這陋巷之中,但孩子的教育,不能耽誤啊。”
我看著那個木盒,搖了搖頭:“林老,您的心意我領了。但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一一的學校,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這附近,走路就能到。”
林振南似乎早就料到我會拒絕,他收回木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帶著一絲探究與敬畏:“江醫生,恕我冒昧。我活了八十多年,自認也算閱人無數。可我總覺得,您和令愛,都不是池中之物。您身上那份從容與淡泊,是我在任何人身上都未曾見過的。”
我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林老說笑了,我隻是個略懂岐黃之術的普通人,隻想帶著女兒,過幾天安穩日子罷了。”
“是,是安穩日子。”林振南點了點頭,不再多言,隻是在我轉身離開時,又說了一句,“江醫生,日後若有任何解決不了的麻煩,林家的大門,永遠為您敞開。”
我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
我知道,隨著我展露的醫術越來越“神奇”,這樣的試探與關注隻會越來越多。我們這對來自兩千年前的“古人”,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即便再想隱藏,也終究會吸引來好奇的目光。
但那又如何?
我走到一一麵前,她立刻撲進我的懷裡,獻寶似的舉起手中的畢業證書。
“阿爹!你看!”
我笑著接過,然後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嶄新的、印著可愛卡通圖案的書包。
“恭喜我的小學生,江一一同學。從明天起,我們就要開啟新的旅程了。”
“嗯!”她用力地點頭,眼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