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翠袖離去,西樓停下手頭的公文,轉過背去,逗弄那蜷縮著瘦弱的小身板、安靜地躺在臨時搭建的茅草窩裡的金盞,喃喃道:“小盞快快修成人形,替樓哥哥陪著阿棠,好麼?”
猛然一陣咳嗽,西樓急忙掏出素帕,捂住嘴巴,麵色瞬間蛻變成蒼白色。西樓瞅了瞅素帕上的那團鮮血,習以為常,熟練地拈起淨化決,清理了血跡。
取出內丹,又耗了三千年的修為,本應閉關靜養。可是,西樓放不下青丘國。在阿棠長大之前,他想替阿姐好好地守候著青丘國。
西樓不知道,他閉著丹鳳眼,揉了揉發疼的後腦勺之際,金盞正默默地淌起晶瑩的淚珠。
據聞,未修得人形特征的飛禽走獸,是不會流淚的。
這廂,金盞心疼西樓,那廂,阿棠從翠袖姐姐口中得知了樓哥哥的決定,愈發地委屈,像隻小毛蟲般扭呀扭,鑽進被子裡,任憑翠袖如何哄著,也不願意冒出毛茸茸的腦袋。
“殿下,翠袖去買隻椒鹽烤雞腿回來,待會兒你送到幽篁裡,同國主道個歉,國主一心軟,就舍不得罰你了。”翠袖輕聲道。
阿棠哼了一聲,直接蠕動到床角,不理睬翠袖。
翠袖隻當阿棠耍起小孩子脾氣,無奈地搖搖頭,出門買椒鹽烤雞腿了。
阿棠趴在床上,透過被子裡的小縫隙,確定翠袖姐姐離去,連忙掀開被子,躡手躡腳地溜出去,爬上海棠樹,開始離家出走的大計。
阿棠昨晚在太廟跪了一夜,就想清楚了。如果樓哥哥今天不拿海棠酥喂給她吃,她絕對不要與樓哥哥和好。出乎意料,樓哥哥竟然再次罰她,還是不許吃東西。阿棠最愛的便是吃飯和睡覺了。
果真,樓哥哥有了那隻小沙狐,就不要阿棠了。阿棠可傷心了,練習了好多遍假哭,依舊沒有眼淚。
後來,阿棠靈機一動,打算離家出走,去找夫君哥哥。幻想著,天天泡在香雲樓吃辣子雞、大盤雞、口水雞、叫化雞、花雕雞、三杯雞、白斬雞、鹽焗雞、脆皮雞、紅燒雞,然後躺在太陽底下曬曬圓滾滾的肚皮,美滋滋的。
於是,阿棠撒歡了小短腿,跑到青丘浦的岸邊,挑了一塊顯眼的位置坐下,哼起樓哥哥教她唱的童謠。
池塘裡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裡到處是泥鰍。天天我等著你,等著你捉泥鰍。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可惜呀,樓哥哥永遠不會牽著阿棠去捉泥鰍,隻會惱阿棠又把自己弄得臟臟的,完全不像個女娃娃。阿棠揉了揉略微乾澀的眼睛,撅起的小嘴巴都可以掛上油瓶了。
驀然,阿棠感覺到有狐妖輕輕地拍她的肩膀,以為是樓哥哥,環抱起小手臂,憋著悶氣不回頭。等樓哥哥將她一把抱起,她再觀察觀察,考慮什麼時候原諒他。
這回,阿棠猜錯了,不是樓哥哥。
阿棠被推下青丘浦時,來不及喊救命,就陷入這滿是瘴氣的沼澤之中。瀕臨死亡的窒息感,令阿棠瑟瑟發抖。想喊夫君哥哥,或者樓哥哥,卻被淤泥嗆進喉嚨裡,使出吃奶的勁兒撲騰了幾下,最終昏迷不醒。
黃昏時分,翠袖將東風閣裡裡外外翻了個遍,也沒找到阿棠,便哭著去求仍然在幽篁裡忙碌的西樓。
起初,西樓當阿棠隻是貪玩,並不在意。待收到眾狐妖的投訴,自然能拽回阿棠。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樓隱隱感到不對勁,翻閱公文的手冒出了冷汗。西樓便喚了如影,出去尋阿棠。自己強行按捺住心神,坐在幽篁裡,忐忑至極。
當如影第一次跪在西樓的麵前,西樓幾乎站不穩身子。
阿棠失蹤了!如此晴天霹靂,西樓扶著椅子,下達了國主令,發散全狐族尋找海棠公主。
夜幕降臨,月神上仙親自駕著寶馬香車,捧上一輪圓月。
青丘國,到處皆是狐妖焦急的呼喚:殿下,你在哪裡?
雖然他們的殿下頑皮些,時常將他們氣得牙癢癢,但是殿下在他們心中,一直都是親愛的家人。
至於西樓,他想動用風係法術,去尋求阿棠,卻被簫長老布下的三秋白帝陣困住。所剩無多的修為,隻踏出七步,就被彈回去。西樓狠狠地捶了數下翠竹,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深深地感受到無助。
“小盞,我再次沒有能力保護她。”西樓癱坐在地上,眼角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