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瓦罐摔碎的刺耳聲響與李小武撕心裂肺的呼喊,如同兩把尖刀,狠狠紮穿了河灘上凝滯的空氣!
王秀蘭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後倒去!她臉色青紫,雙目圓睜,喉嚨裡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聲,雙手痛苦地抓撓著自己的脖頸,仿佛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
“秀蘭!” “嬸子!” 驚呼聲四起!張建國和幾個村民慌忙撲上去,七手八腳地想扶住她!
“彆碰她的手!”李小武目眥欲裂,嘶聲狂吼!他猛地撲到母親身邊,不顧一切地抓起旁邊另一個接滿雨水的破瓦罐,對準母親那雙已經紅腫起泡、猙獰可怖的手掌,狠狠澆了下去!
冰冷的雨水衝刷著王秀蘭灼燒刺痛的手掌,混合著墨綠色的藥糊殘渣流淌下來。
然而,這似乎並不能緩解她窒息的痛苦!她的掙紮越來越微弱,青紫色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不祥的死灰!
“手劄!那磷光字!快!”李小武猛地想起那神秘的警告,對著張建國狂吼!
張建國手忙腳亂地撿起掉在泥水裡的手劄,湊近一個村民高舉的手電筒強光!幽綠色的磷光字跡在光線下微弱地閃爍:“……調和後……半個時辰內……必……必以‘無根水’淨手……否則……否則肌膚潰爛……藥石罔效……”
“淨手!是淨手!可……可她這是喉嚨!是喘不上氣!”張建國急得滿頭大汗,聲音都變了調!
“不是淨手!是中毒!全身性的!那蟲子!那草!”李小武腦子裡一片混亂,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幾乎將他吞噬!
他看著母親越來越微弱的掙紮,一個瘋狂的念頭猛地閃過——那“墨引”的劇毒,恐怕不僅僅是皮膚接觸!搗爛、混合時產生的氣味或者粉塵,被母親吸入或者沾染到口鼻了!
“水!灌水!催吐!快!”李小武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他一把奪過旁邊一個村民的水壺,不顧一切地撬開母親緊閉的牙關,將冰冷的清水朝著她喉嚨裡猛灌!
“咳咳咳……嘔……”王秀蘭被冷水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身體本能地抽搐著,猛地弓起身子,吐出一大灘混雜著墨綠色殘渣和草屑的汙物!
劇烈的嘔吐似乎稍稍緩解了喉部的痙攣,她喉嚨裡的“嗬嗬”聲減弱了一些,青紫的臉色也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緩和,但依舊雙目緊閉,氣息奄奄!
“有效果!快!再灌!”張建國看到了希望。
李小武繼續灌水,王秀蘭又吐了幾次,直到吐出的幾乎都是清水,才無力地癱軟下去,但呼吸似乎比剛才順暢了一點點,雖然依舊微弱。
“快!抬回家!不能再淋雨了!用乾淨布裹好手!不能再碰傷口!”張建國當機立斷,指揮幾個村民用臨時紮的擔架抬起王秀蘭。又對守著李大山的村民吼道:“看好大山!等消防!小心落石!”
李小武看著母親被抬走,又看看埋在巨石下、生死未卜的父親,隻覺得一顆心被活生生撕成了兩半!
巨大的無力感和沉重的責任,如同兩座大山,死死壓在他的肩上,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死死攥著那本泛黃、沾滿泥汙的神秘手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仿佛攥著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攥著無法預知的詛咒。
李家破敗的堂屋裡,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嘔吐物的酸腐氣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一盞昏黃的白熾燈在屋頂搖晃,光線慘淡。
王秀蘭被安置在裡屋的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但身體依舊在微微顫抖。
她的雙手被乾淨的舊布條小心地包裹著,但布條邊緣仍能隱約看到紅腫和水泡的輪廓。
臉上殘留著青紫色,呼吸微弱而急促,眉頭緊鎖,顯然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一個略懂草藥的村中老嫗正在用煮過的艾草水小心地擦拭她露在外麵的皮膚,試圖減輕灼燒感。
李小武守在床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母親痛苦的麵容,心如刀絞。
那本神秘的手劄就放在床頭,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頭。
曾祖留下的到底是什麼?是救命的良方?還是……奪命的毒咒?母親現在的慘狀,是否就是“藥石罔效”的開始?
“水……水……”王秀蘭在昏迷中發出細微的囈語。
李小武連忙端起溫水,用勺子小心地喂了幾口。母親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勉強咽下一點。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和引擎的轟鳴!緊接著是張建國帶著驚喜的喊聲:“小武!消防車!消防車到了!還有救護車!你爸有救了!”
李小武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衝擊讓他眼前一黑!他跌跌撞撞地衝出堂屋!
隻見院外狹窄的土路上,一輛閃爍著紅藍警燈的消防車正艱難地調頭,巨大的探照燈將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旁邊停著一輛救護車,醫護人員正抬著擔架下車!張建國和一群渾身泥濘的村民正激動地圍在旁邊!
“快!人在河灘!腿被大石頭壓住了!快!”張建國對著消防員嘶吼。
李小武跟著消防員和醫護人員,深一腳淺一腳地再次衝向河灘。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幾乎要炸開!希望和恐懼如同冰與火,在他體內瘋狂交織!
現場一片狼藉。巨大的探照燈光下,李大山依舊昏迷著,被壓在巨石下,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那條被壓住的左腿,在強光下顯得更加扭曲恐怖,傷口被母親敷的墨綠色藥糊覆蓋著,邊緣已經有些乾涸發黑,但似乎……真的沒有繼續流血?
消防員經驗豐富,迅速評估現場。液壓擴張器、起重氣墊等專業裝備被迅速組裝起來。
“固定好傷者頭部!防止二次傷害!”
“擴張器頂住石頭縫隙!慢一點!穩一點!”
“準備氣墊!隨時準備支撐!”
指令清晰而急促。巨大的液壓鉗發出低沉的嗡鳴,鋒利的尖端插入巨石與地麵的縫隙,在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中,緩緩施加力量!
“嘎吱……嘎吱……”
巨石在巨大的力量下,發出令人心悸的!碎石和泥土簌簌滾落!壓在李大山腿上的力量,正在一點點被抬起!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李小武更是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起來了!再抬一點!小心他的腿!”醫護人員緊張地盯著。
“好!穩住!氣墊!塞進去!快!”
巨大的起重氣墊被迅速塞入抬起的縫隙,充氣!膨脹!穩穩地支撐住被抬離地麵的巨石!
“快!把人拖出來!小心!小心腿!”
醫護人員和張建國等人一擁而上,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李大山從巨石下拖了出來!當那條被壓的左腿完全暴露在強光下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傷口一片狼藉!皮開肉綻!森森白骨斷茬清晰可見!肌肉組織被擠壓得不成樣子!
但詭異的是,那層墨綠色的藥糊如同一個堅韌的殼,緊緊覆蓋在傷口上,牢牢地鎖住了原本致命的出血!傷口邊緣的組織雖然猙獰,卻沒有出現大麵積的壞死跡象!這簡直是醫學上的奇跡!
“快!固定傷腿!止血帶!靜脈通道!送醫院!”醫護人員震驚之餘,立刻進行緊急處理,將李大山抬上擔架,衝向救護車!
看著救護車閃爍著刺眼的藍光,在泥濘中艱難地駛向遠方,李小武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一股巨大的虛脫感瞬間席卷全身,他踉蹌一步,靠在了冰冷的消防車上。
父親暫時得救了,但那條腿……還有生死未卜的母親……
三天後。縣人民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濃得化不開。
李小武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幽靈,在父親的骨科重症監護室外和母親的急診留觀病房之間來回穿梭。胡子拉碴,眼窩深陷,身上的衣服還是三天前那套沾滿泥汙的,散發著一股餿味。
父親李大山經曆了長達六個小時的緊急手術。左腿開放性粉碎性骨折,伴有嚴重的血管神經損傷和肌肉壞死。
手術雖然保住了腿,但醫生沉重地告知,未來能否恢複行走功能,甚至是能否避免截肢,都是巨大的未知數。
術後感染風險極高,需要長期昂貴的治療和康複。此刻他還在icu裡,靠著呼吸機和各種管子維持著生命。
母親王秀蘭的情況稍好,但也極其凶險。她中的是一種極其罕見且複雜的生物毒素混合中毒。毒素損害了神經係統和呼吸係統,引發了嚴重的喉頭水腫和過敏性休克。
雖然經過搶救脫離了生命危險,但雙手的皮膚出現了嚴重的化學性灼傷和潰爛,需要反複清創和植皮治療。毒素的後續影響和對內臟的潛在損害,還需要長期觀察。
高昂的醫療費像一座大山,壓得李小武喘不過氣。手術費、藥費、icu的費用單如同雪片般飛來,將他之前東拚西湊、甚至抵押了部分田地才籌來的幾萬塊錢迅速吞噬殆儘!
他蹲在icu外的走廊角落裡,手裡捏著最新的繳費通知單,上麵刺眼的“欠費”兩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手抖。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誌。
就在這時,褲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李小武麻木地按下接聽鍵。
“喂?是李小武嗎?”一個帶著市井氣息、略顯油滑的男聲傳來,“我是老劉,‘王記乾貨’的老劉!你爸以前常給我供貨的!聽說你家出事了?唉,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啊!”
李小武皺了皺眉,不知道對方想乾什麼,隻是疲憊地“嗯”了一聲。
“是這樣啊,小武,”老劉的聲音透著一股虛偽的同情,“我呢,也是看著你爸不容易。聽說你地裡……之前種的那批辣椒,雖然遭了災,但好像還有點幸存的苗子?現在這情況,你肯定也沒心思管地裡了,醫院開銷又這麼大……”
李小武的心猛地一沉,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我呢,就吃點虧,”老劉話鋒一轉,語氣帶著施舍和不容拒絕,“你那點幸存的辣椒,不管長成啥樣,我按……按正常收購價的三分之一……不!四分之一!一次性全收了!錢馬上打給你!也算是幫你家救救急!你看怎麼樣?夠意思吧?”
四分之一的價格?!這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是往傷口上撒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衝散了李小武的麻木!他握緊了手機,指節發白,正要厲聲拒絕!
“哦,對了,”老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語氣變得更加油滑,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威脅,“我還聽說……你之前是不是……想拿你爹的房契去信用社抵押來著?結果好像……手續不全,沒辦成?嘖嘖嘖,年輕人,做事要三思啊!這要是傳出去……對你爹的名聲,還有對你……都不太好吧?”
轟——!
李小武隻覺得腦子裡一聲炸響!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周明遠!肯定是周明遠!是他把消息捅給了這個趁火打劫的奸商!這是雙重的脅迫!不僅要賤賣他的辣椒,還要用他偷房契的“汙點”來威脅他!
屈辱、憤怒、絕望……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他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將手機捏碎!他想破口大罵!想砸爛一切!
但……冰冷的現實像枷鎖,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嚨。icu裡父親沉重的呼吸聲仿佛就在耳邊,母親病房裡壓抑的不斷傳來,手裡那張刺眼的“欠費”通知單如同燒紅的烙鐵……他需要錢!急需錢!哪怕是被侮辱的價格!哪怕是飲鴆止渴!
“……好……”一個乾澀、嘶啞、仿佛不是自己發出的聲音,艱難地從李小武喉嚨裡擠了出來。
這個字出口的瞬間,他感覺自己的脊梁骨仿佛被硬生生抽走了一截,無儘的屈辱和絕望將他徹底淹沒。他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裡,肩膀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又過了兩天。霜凍和暴雨的痕跡尚未完全褪去,老河灘的辣椒田裡一片慘淡。
幸存的辣椒苗在經曆了多重打擊後,顯得格外瘦弱。葉片上殘留著霜凍的傷痕和泥漿的汙跡,不少植株東倒西歪,在初秋微涼的風中瑟縮著。
田埂上,幾個被“王記乾貨”老劉派來的夥計,正懶洋洋地拿著麻袋和剪刀,有一搭沒一搭地采摘著那些發育不良、顏色暗淡、個頭明顯偏小的青辣椒。動作粗暴,毫不珍惜。
李小武默默地站在田邊,看著這一切。他臉色灰敗,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了軀體。四分之一的價格……賤賣……這不僅是經濟上的巨大損失,更是對他所有努力和堅持的徹底否定和踐踏!每一顆被粗暴摘下的青椒,都像一把鈍刀,在他心頭反複切割。
“武哥!”趙二虎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和不安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保溫飯盒,“嬸子……讓我給你送點吃的……她說你好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趙二虎看著李小武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看看田裡被賤賣的辣椒,臉上也充滿了憤懣和不平,但更多的是無奈。
李小武機械地接過飯盒,入手溫熱,但他感覺不到絲毫暖意。他沒有打開,隻是緊緊抱著。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引擎的轟鳴聲。一輛造型誇張、噴著炫目彩繪的越野摩托車,卷著塵土,風馳電掣般衝到田邊,一個漂亮的甩尾停下。
車上跳下來一個穿著時尚衝鋒衣、戴著棒球帽的年輕人,脖子上掛著專業的單反相機。他摘下墨鏡,露出一張陽光帥氣的臉,眼神銳利地掃過狼藉的辣椒田和正在采摘的夥計,最後落在抱著飯盒、失魂落魄的李小武身上,皺了皺眉。
“哥們兒!打聽個事兒!”年輕人幾步走到李小武麵前,聲音清亮,“你們村……是不是有個叫李小武的?種辣椒的?聽說他搞什麼‘古法種植’‘逆境辣椒’,還差點把自己爹媽都搭進去?在哪兒呢?”
這充滿好奇甚至帶著一絲獵奇口吻的問話,像一根針,狠狠刺中了李小武最痛的神經!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這個陌生的不速之客,一股被冒犯、被當成笑話看的怒火猛地竄起!
“滾!”李小武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聲音嘶啞卻帶著駭人的戾氣!
年輕人被李小武眼中的凶光和那一聲低吼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半步,臉上有些掛不住:“哎!你這人怎麼說話呢?我……”
“我讓你滾——!!!”李小武猛地爆發了!積壓了數日的屈辱、憤怒、絕望和對自身無能的痛恨,如同壓抑已久的火山,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困獸,將手中那個沉甸甸的保溫飯盒,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年輕人狠狠砸了過去!
“砰——!”
飯盒結結實實砸在年輕人胸口!溫熱的湯汁和飯菜瞬間爆開,糊了他一身!飯盒蓋子飛了出去,裡麵的東西灑了一地!
“操!”年輕人猝不及防,被砸得一個趔趄,看著自己一身的狼藉,又驚又怒,“瘋子!你他媽神經病啊!”他狼狽地跳上摩托車,罵罵咧咧地發動引擎,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李小武站在原地,胸膛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著。看著年輕人狼狽逃離的背影,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飯菜和那個被摔癟的飯盒,再看看田裡那些被賤賣的、如同他此刻人生般青澀醜陋的辣椒,一股巨大的、無法形容的悲涼和荒謬感瞬間將他吞沒!他贏了?趕走了一個看熱鬨的?可這算什麼勝利?這改變不了任何東西!
他踉蹌著蹲下身,手指顫抖著,想去撿拾地上母親讓趙二虎送來的、此刻卻混在泥土裡的飯菜。那是母親在病床上還惦記著他的心意……
就在這時,趙二虎突然發出一聲驚疑不定的低呼:“武……武哥……你看!那是什麼?”
李小武茫然地抬起頭,順著趙二虎手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在田埂邊,靠近那個被滑坡土石掩埋了大半的、曾經發現古種陶罐的淺坑邊緣,一株被忽略的、極其瘦弱的辣椒幼苗,正頑強地生長著。它的根須甚至有一部分紮進了那混合著古種粉末和滑坡泥土的、顏色深褐、隱隱泛著金屬光澤的汙染土壤裡。
此刻,在正午熾烈的陽光下,那株幼苗頂端,幾片新抽出的嫩葉邊緣,竟然……浮現出一圈極其細微、卻異常耀眼的……金邊?!而在葉片背麵靠近葉脈的地方,更是隱隱透出幾絲如同火焰灼燒般的……暗紅色脈絡?!
這絕非普通辣椒苗能呈現的色澤!
李小武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他猛地撲了過去,不顧肮臟,跪在那株奇異的幼苗前,手指顫抖著,小心翼翼地觸碰那金邊的嫩葉和葉背的暗紅脈絡!
入手,葉片竟帶著一絲……微弱的灼熱感?!仿佛葉脈中流淌的不是汁液,而是……熔岩?!
glk2變異?黃金斑?極端環境適應性?遠超已知品種的潛在辣度?
周教授激動的話語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這株在霜凍、暴雨、鹽堿、重金屬多重汙染和山體滑坡的廢墟上生長出來的幼苗,這株吸收了古種粉末和神秘汙染物的幼苗……正在發生著某種……未知的、驚人的變異?!
“嘀嘀嘀……”
褲袋裡的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的名字,赫然是——“王記乾貨 老劉”。
李小武看著屏幕上那個名字,又低頭看著眼前這株在絕境中閃耀著妖異光澤的幼苗,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瘋狂、卻又帶著一絲絕地反擊般光芒的弧度。
他沒有接電話,任由鈴聲在空曠的田野上刺耳地響著。
“嘀嘀嘀——!”
“王記乾貨 老劉”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瘋狂跳動,鈴聲在空曠的田野上顯得格外刺耳,如同催命的符咒。
李小武蹲在田埂邊,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株奇異的幼苗,對那聒噪的鈴聲充耳不聞。
指尖觸碰著葉片邊緣那圈在熾烈陽光下閃耀的細微金邊,以及葉背那幾絲如同熔岩流淌般的暗紅脈絡,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灼熱感順著指尖傳來,燙得他心臟猛地一縮!
不是錯覺!
這株從多重絕境廢墟中掙紮而出的幼苗,這株根係紮在混合了古種粉末、重金屬汙染土壤和滑坡碎石的“毒土”中的幼苗,正在發生著某種肉眼可見的、超出他認知的變異!glk2?黃金斑?周教授那激動到破音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反複炸響!
“武……武哥?”趙二虎看著李小武近乎魔怔地盯著那株不起眼的幼苗,又看看他手中還在瘋狂震動的手機,猶豫地提醒,“那老劉……”
“不用理他。”李小武的聲音異常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從幼苗移開,投向遠處那片被老劉夥計粗暴采摘的辣椒田,眼神冰冷如鐵。“那點錢,救不了命,也買不回尊嚴。”
他猛地掏出手機,在趙二虎驚愕的目光中,直接按下了關機鍵!催命的鈴聲戛然而止,世界瞬間清淨下來,隻剩下風掠過枯草的聲音和他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
“二虎,”李小武轉向趙二虎,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火焰,“幫我個忙!”
夜幕降臨,李家破敗的堂屋成了臨時戰場。昏黃的燈光下,氣氛凝重而緊張。
那本沾滿泥汙的曾祖手劄被小心地攤開在桌上,旁邊放著李小武那部傷痕累累的舊手機和一個便攜式補光燈。
李小武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攝像頭,調整好角度,對準了桌上那株被他小心翼翼移栽到一個小瓦盆裡的奇異幼苗。補光燈的光線聚焦在幼苗頂端,那圈細微的金邊和葉背的暗紅脈絡在強光下更加清晰可見,如同葉脈中流淌著熔岩。
“開機。”李小武的聲音低沉而緊繃。
趙二虎手指有些發抖,但還是按下了抖音a的啟動圖標。熟悉的開屏畫麵閃過,跳轉到李小武那個沉寂了許久的賬號——“大李村小武”。粉絲數依舊停留在可憐的幾百人。
李小武深吸一口氣,手指點向屏幕中央那個鮮紅的“+”號!直播模式開啟!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滿是泥汙和汗漬的衣領,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麼猙獰和絕望。他湊近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著手機屏幕,仿佛能穿透那冰冷的電子元件,看到另一端可能存在的、陌生的觀眾。
“各位……可能不認識我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李小武,一個……快被逼到絕路的農民。”他的開場白嘶啞、乾澀,沒有任何修飾,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坦誠。
鏡頭緩緩移動,對準了桌上那本泛黃、神秘的手劄,以及旁邊瓦盆裡那株閃耀著妖異光澤的幼苗。
“我腳下的這片土地,叫大李村。很窮,很偏僻。我拚儘全力,想在這裡種點不一樣的辣椒,想給村裡,也給自己,找條活路。”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開始講述這幾個月地獄般的經曆——父母的激烈反對、女友的不解分手、周明遠的環環構陷(倫理舉報、煽動毀苗、執法檢查)、霜凍暴雨的毀滅打擊、土壤的重金屬汙染、山體滑坡父親被埋母親中毒昏迷、被奸商趁火打劫賤賣辣椒……以及,那本在絕望中帶來一絲詭異希望、卻又差點奪走母親生命的曾祖手劄!
他沒有絲毫隱瞞,沒有刻意煽情,隻是用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將所有的屈辱、掙紮、絕望和那一線微弱的、近乎瘋狂的希望,赤裸裸地呈現在鏡頭前。
說到父親被巨石壓住、母親為救父敷藥中毒昏迷時,他聲音哽咽,眼眶通紅;說到被老劉四分之一價格脅迫賤賣辣椒時,他眼中噴薄著壓抑的怒火;說到發現這株奇異幼苗時,他的聲音又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激動!
“你們看!”他猛地將鏡頭拉近,對準瓦盆裡的幼苗,手指激動地指著葉片邊緣的金線和葉背的暗紅脈絡,“這就是那株苗!在霜凍、暴雨、鹽堿、重金屬汙染的絕境裡,在古種粉末和滑坡廢墟的土壤裡長出來的!它還在變!葉脈像在燒!像有火在裡麵流!我不知道它最終會長成什麼樣!不知道它結出的辣椒會是什麼味道!更不知道它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救回躺在醫院裡、等著救命錢的爹娘!”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巨大的不確定性和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瘋狂賭性!
“有人說我瘋了!說我異想天開!說我守著個破罐子破種子瞎折騰!是!我可能是瘋了!被這操蛋的日子逼瘋的!”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鏡頭晃動!“但我沒彆的路了!這株苗,就是我最後的希望!就是這大李村、這窮山溝,最後可能翻盤的機會!”
他死死盯著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著駭人的光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吼出來的:
“我!李小武!今晚!就在這直播間!賭上所有!我要讓所有人看看!看看這絕境裡長出的‘火’!看看它能不能……燒出一條活路來!你們敢不敢看?!敢不敢跟我一起……等一個奇跡?!”
直播間裡,死寂一片。
開播幾分鐘,屏幕上隻有零星幾條飄過的彈幕:
“???”
“講故事呢?”
“賣慘?”
“辣椒苗發光?的吧?”
李小武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巨大的孤獨感和冰冷的現實再次將他包圍。果然……沒人信。沒人關心一個山溝溝裡農民的絕望掙紮。他的“豪賭”,在流量為王的網絡世界裡,顯得如此可笑和蒼白。
趙二虎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卻又束手無策。
就在李小武幾乎要被絕望再次吞噬,準備關掉這徒勞的直播時—
一條帶著金色炫光特效、異常醒目的彈幕,如同流星般劃過死寂的屏幕:
“【省城老饕】打賞了‘嘉年華’x1!並留言:兄弟,故事講得真!苗子拍近點!葉背的‘火紋’有點意思!像古書裡提過的‘龍焱椒’?”
嘉年華!價值3000塊的頂級禮物!那炫目的特效瞬間點亮了整個直播間!
李小武和趙二虎都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屏幕!
緊接著,仿佛被這個嘉年華點燃了引信!
“【農科院小陳】打賞了‘火箭’x1!:臥槽!真是李小武師兄?!周教授團隊群裡都傳瘋了!說你在搞‘龍爪椒’古種逆境培育!這苗子……是古種後代變異體?黃金斑顯性表達?!師兄堅持住!我這就搖人來看!”
“【非遺探秘者】打賞了‘熱氣球’x1!:主播!手劄!那手劄能再拍清楚點嗎?!那個盤藤火焰符號!我好像在某個西南少數民族的巫醫殘卷裡見過類似的!關注了!千萬彆關播!”
“【辣椒獵人阿k】打賞了‘保時捷’x1!:金邊火紋?!woc!傳說中的‘熔岩椒’特征?!主播!求定位!我明天就飛過去!高價求購這棵苗!不!整塊地的土我都要了!”
轟——!
直播間瞬間炸了!
炫目的禮物特效瘋狂刷屏!火箭、跑車、飛機……如同節日的煙花,將小小的手機屏幕徹底淹沒!在線人數如同坐了火箭般瘋狂飆升!從幾十,到幾百,到幾千……數字瘋狂跳動!彈幕更是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屏幕!
“臥槽!真金邊火紋?!圖能這麼真?!”
“農科院大佬都來了?古種?龍爪椒?不明覺厲!”
“手劄!求看手劄!感覺有驚天大秘密!”
“主播彆放棄!我們挺你!”
“媽的看哭了!奸商去死!周明遠滾出來受死!”
“已關注!已分享!主播挺住!等你的‘火椒’!”
“眾籌!給叔叔阿姨眾籌醫藥費!鏈接呢?!”
海嘯般的彈幕和禮物,伴隨著在線人數突破一萬、五萬、十萬……的瘋狂提示!巨大的信息流衝擊讓李小武那部破舊的手機都開始發燙、卡頓!
李小武徹底懵了!他呆呆地看著屏幕上那瘋狂滾動的、帶著各種支持和驚歎的彈幕,看著那不斷飆升的在線人數和鋪天蓋地的禮物特效,巨大的聲浪仿佛穿透屏幕,將他淹沒!他感覺像是在做夢!一個荒誕離奇、卻又無比真實的夢!
“火……火了?”趙二虎張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結結巴巴地指著手機屏幕,“武……武哥!十萬!不!十五萬人在線了!還在漲!”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起刺耳的提示音!一個鮮紅的彈窗強製跳出!
“抖音平台通知:您的直播間(id: 大李村小武)因涉嫌傳播未經證實的農業信息(古種變異)、誇大宣傳產品功效(治病辣椒)、及可能涉及封建迷信內容(神秘手劄符號),已被暫時封禁!封禁時長:24小時。請遵守平台規則,規範直播內容。”
直播間畫麵瞬間黑屏!隻剩下那個冰冷的封禁通知!
剛剛燃起的滔天巨浪,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喉嚨!戛然而止!
李小武臉上的狂喜和激動瞬間凍結!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渾身冰冷!封禁?!又是周明遠!肯定是他!隻有他才有能力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精準舉報,動用關係讓平台封號!
巨大的落差和憤怒讓李小武眼前發黑!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瓦盆被震得跳了起來,那株珍貴的幼苗劇烈搖晃!
“cao ta 媽的周明遠!”趙二虎也氣得破口大罵,一腳踹翻了旁邊的凳子!
希望剛剛點燃,就被無情掐滅!這比從未擁有過希望,更加殘忍!
“嘀嘀嘀……”
李小武那部備用(之前摔壞的舊手機,勉強修好能接電話)的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的,赫然是周明遠的名字!
李小武看著那個名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噴出噬人的怒火!他猛地按下接聽鍵,將手機狠狠貼在耳邊!
“嗬嗬,李小武,”周明遠那帶著慵懶笑意、卻冰冷刺骨的聲音立刻傳來,背景音裡似乎還有優雅的鋼琴聲,“直播很精彩嘛?金邊火紋?‘龍焱椒’?嘖嘖嘖,編故事的能力見長啊!可惜,平台好像不太喜歡這種……虛假宣傳?”
“周明遠!你他媽混蛋!”李小武從牙縫裡擠出嘶吼。
“彆激動嘛,”周明遠的聲音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我隻是……幫你認清現實。網絡不是法外之地,更不是你這種鄉下人異想天開的地方。你那點小把戲,上不了台麵。封你24小時,是給你個教訓。識相的,乖乖把那種子和地交出來,之前說的條件,還算數。否則……”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聲音陡然轉冷,帶著赤裸裸的威脅:
“下次封的,可就不止是直播間了。你爹媽還在醫院躺著吧?那筆天價的醫療費……嘖嘖,要是再爆出點你非法行醫、傳播封建迷信的料……你覺得,醫院還會收留他們嗎?嗯?”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李小武的心臟!他氣得渾身發抖,幾乎要將手機捏碎!周明遠!這是要把他往死裡逼!不僅要掐滅他唯一的希望,還要用父母的生命來威脅他!
“你……你敢!”李小武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嗬,我有什麼不敢的?”周明遠輕笑一聲,充滿了掌控一切的優越感,“捏死你,跟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彆。好好想想吧,李小武。你的時間……不多了。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他的語氣突然變得玩味:
“我托了點關係,拿到了你地裡那批幸存的、被老劉收走的青辣椒樣品,送去省城最權威的食品檢測中心做了個……快速篩查。結果嘛……挺有意思的。重金屬鉛(b)含量……嘖嘖,超標得有點嚇人啊。你說,這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你那‘火椒’還沒長出來,你這人……怕是要先進去了吧?”
重金屬超標?!檢測報告?!
李小武如遭雷擊!渾身冰冷!他猛地想起手腕上智能手環那刺眼的鉛汙染預警!想起那株幼苗紮根的汙染土壤!周明遠竟然……竟然拿到了樣品,還做了檢測!這是絕殺!是釜底抽薪!一旦報告公開,他不僅身敗名裂,甚至可能麵臨法律製裁!徹底萬劫不複!
“周明遠!!!”李小武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巨大的憤怒和絕望幾乎要將他撕裂!
“嘀…嘀…嘀…”
回應他的,隻有電話被掛斷後冰冷的忙音。
堂屋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李小武粗重如牛的喘息聲和趙二虎憤怒的咒罵聲。剛剛燃起的百萬流量之火,被徹底撲滅,隻剩下冰冷的灰燼和無儘的黑暗。周明遠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可能落下,將他和他所珍視的一切,徹底毀滅。
李小武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怎麼辦?直播被封,輿論武器被繳械。父母危在旦夕,天價醫療費像無底洞。周明遠手握“重金屬超標”的致命證據,隨時可以置他於死地!似乎……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桌上那本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的手劄。泛黃的紙頁上,那個盤藤火焰的符號,仿佛在無聲地跳動。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裡,一個冰冷、瘋狂、帶著同歸於儘般決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纏上了他的心臟。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旁邊同樣憤怒卻束手無策的趙二虎,最後……定格在瓦盆裡那株在燈光下閃耀著妖異金邊和暗紅脈絡的幼苗上。
“二虎……”李小武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你……怕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