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掛斷電話的忙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死寂的堂屋裡嘶嘶作響。李小武僵立在原地，手機還緊緊貼在耳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死白。
周明遠最後那句“重金屬超標”的獰笑，像淬了冰的鋼針，狠狠紮穿了他剛剛被百萬流量點燃的心臟，留下一個冰冷刺骨、汩汩流血的黑洞。
“cao ta 媽的周明遠！”趙二虎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條凳，木凳撞在土牆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屋頂簌簌落灰。他雙眼赤紅，胸膛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這！是要把人往死裡整啊！武哥！咱們跟他拚了！”
拚？拿什麼拚？李小武緩緩放下手機，屏幕上是那個冰冷的封禁通知。
24小時。足夠周明遠把那份捏造的“重金屬超標”檢測報告散播得滿天飛，足夠徹底釘死他“非法種植”、“危害食品安全”的罪名，足夠讓醫院迫於壓力……他不敢再想下去。
父母的命，就懸在這24小時上！而他剛剛握在手裡的輿論武器，被周明遠輕描淡寫地奪走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洶湧地漫上心頭，幾乎要將他溺斃。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破舊的條凳上，雙手死死抓著自己汗濕油膩的頭發，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
怎麼辦？直播被封，輿論武器被繳械。父母危在旦夕，天價醫療費像無底洞。周明遠手握“重金屬超標”的致命證據，隨時可以置他於死地！似乎……真的沒有活路了？
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桌上那本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神秘的手劄。泛黃的紙頁上，那個盤藤火焰的符號，仿佛在無聲地跳動，嘲笑著他的無力和渺小。
就在這絕望的深淵裡，一個冰冷、瘋狂、帶著同歸於儘般決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纏上了他的心臟。
他的目光，緩緩移向旁邊同樣憤怒卻束手無策的趙二虎，最後……定格在瓦盆裡那株在燈光下閃耀著妖異金邊和暗紅脈絡的幼苗上。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葉背那道暗紅脈絡，一股比之前更強烈的灼熱感猛地刺入神經！
“嘶……”李小武倒抽一口冷氣，猛地縮回手。低頭看去，隻見觸碰過葉脈的指尖皮膚，竟然隱隱泛起一絲極淡、極不明顯的……金紅色？！如同被微弱的火焰燎過！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刺痛和奇異麻癢的感覺在指尖蔓延！
這……這是什麼？變異辣椒的毒性？還是……那手劄裡記載的“火”的征兆？
“武哥？”趙二虎被李小武的反應嚇了一跳，看著他指尖那詭異的淡金色，又看看那株妖異的幼苗，心裡也有些發毛，“你……你手咋了？”
李小武沒回答，他死死盯著自己的指尖，又猛地看向那株幼苗，一個更加瘋狂、更加孤注一擲的計劃，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瞬間占據了他全部心神！既然周明遠要玩絕的，要把他徹底按死在泥裡……那就彆怪他，把這潭水徹底攪渾！把這把火……燒得更旺！
“二虎，”李小武的聲音異常沙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和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你……怕不怕死？”
趙二虎被李小武眼中那駭人的光芒震住了，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梗著脖子：“怕個球！武哥你說！要乾誰？怎麼乾？！”
“不乾誰。”李小武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瘋狂的笑意，他猛地站起身，眼神銳利如刀，“幫我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借殼重生！
“奶！奶！借你身份證用用！急用！”趙二虎像一陣風似的衝進自家低矮的土坯房，對著正在昏暗燈下納鞋底的趙奶奶急吼吼地喊道。
趙奶奶抬起渾濁的眼睛，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疑惑：“二虎啊？你要我身份證乾啥？又惹禍了？”
“哎呀不是！是幫武哥！救命的！”趙二虎急得抓耳撓腮，也顧不上解釋太多，連哄帶騙，“武哥要辦個網上的……那個……那個助農補貼！要用老人家的身份！好事！大好事！能幫全村！您快給我吧！”
趙奶奶雖然聽不懂什麼“網上補貼”，但聽到是幫李小武，是“幫全村”的好事，猶豫了一下，還是顫巍巍地從貼身的小布包裡掏出了自己那張磨得發白、印著“王翠花”名字的老式身份證。
“小心點用……彆弄丟了……”趙奶奶不放心地叮囑。
“放心奶！丟不了！”趙二虎一把抓過身份證，又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
幾分鐘後，李小武那部勉強修好的備用手機上，一個全新的抖音賬號被注冊成功——“大李村王婆婆（助農版）”。頭像，是一張趙奶奶布滿皺紋、卻帶著慈祥笑容的老照片。背景圖，是那本攤開的、露出盤藤火焰符號的神秘手劄。
第二件事：草根破圈！
“開……開播了？武哥？”趙二虎舉著李小武那部破舊的主手機，手有點抖。補光燈再次亮起，聚焦在桌上的瓦盆幼苗和那本手劄上。新賬號“大李村王婆婆（助農版）”的直播間裡，隻有寥寥幾個被趙二虎硬拉來的村民id。
李小武深吸一口氣，再次湊近鏡頭。這一次，他眼中沒有了之前的激動和狂喜，隻剩下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冰冷決絕。
“家人們，我是李小武。”他開門見山，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剛才的‘大李村小武’賬號，被惡意舉報封禁了24小時。為什麼封？因為有人怕了！怕大家看到真相！怕這株從絕境裡長出來的‘火’燒起來！”
他不再講述自己的悲慘故事，而是直接亮劍！
“封號的人，就是那個叫周明遠的！他為什麼怕？因為他心虛！他指使人毀我的苗！他舉報我非法種植！他還用一份偽造的、說我辣椒‘重金屬超標’的檢測報告威脅我！想讓我閉嘴！想讓我把這種子和地賤賣給他！”
直播間裡，趙二虎立刻用小號瘋狂刷屏：“周明遠還我檢測費！”“周明遠偽造報告！”“支持武哥！真相不能被埋沒！”
寥寥幾個觀眾，彈幕稀稀拉拉。
“我知道，新號沒人看。沒關係。”李小武的目光掃過鏡頭，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煽動性，“但我相信，看到過剛才直播的家人還在！相信正義和真相的家人還在！我李小武，現在，就在這，發起一個挑戰！”
他猛地指向瓦盆裡那株金邊火紋的幼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火紋椒挑戰賽！從現在開始！”
“所有家人們！拿起你們的手機！拍下你們身邊最頑強、最奇特、最‘打不死’的植物！可以是石頭縫裡的小草！可以是旱地裡蔫了又活的莊稼！可以是任何在逆境裡掙紮的生命！配上文字：我在xx（地點），支持火紋椒！支持李小武！揭穿周明遠！”
“大李村王婆婆（助農版）！發出來！讓所有人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生命力！什麼是壓不垮的脊梁！看看是資本封號的手快！還是咱們草根傳遞真相的手快！！”
擲地有聲的挑戰宣言，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巨石！
趙二虎立刻在自己的朋友圈、村民群瘋狂轉發直播鏈接和挑戰賽規則！那幾個稀少的觀眾也開始嘗試拍攝身邊頑強的植物。
直播間在線人數：15人。
第三件事：行為藝術！
趙二虎衝出李家院子，跳上他那輛破舊得快要散架的藍色小卡車。他跑到村口小賣部，紅著眼睛，掏空口袋，買下了店裡所有的——紅油漆！
他擰開油漆桶蓋子，濃烈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他沒有任何猶豫，抓起一把沾滿泥垢的刷子，蘸滿猩紅的油漆，就在自己那輛破卡車的車頭引擎蓋上，用儘全身力氣，寫下了七個歪歪扭扭、卻觸目驚心的大字：
“周明遠還我檢測費！”
鮮紅的大字在昏黃的路燈下，如同淋漓的鮮血！猙獰！刺眼！充滿了最底層、最直接的憤怒和控訴！
趙二虎跳上駕駛座，發動引擎。破卡車發出哮喘般的轟鳴，排氣管噴出濃黑的尾氣。他猛踩油門，老舊的車身劇烈顫抖著，像一頭負傷的野獸，咆哮著衝出村子，朝著燈火通明的縣城方向，疾馳而去！
深夜的縣城中心廣場，霓虹閃爍，人流稀疏。趙二虎那輛引擎蓋上刷著七個猩紅大字“周明遠還我檢測費！”的破舊卡車，如同一個巨大的、移動的傷疤，猛地闖入這片光鮮的夜景，帶著一股格格不入的土腥氣和憤怒！
“嘎吱——！”
刺耳的刹車聲劃破夜空！趙二虎將卡車粗暴地橫停在廣場最顯眼的雕塑前，徹底堵住了道路！他跳下車，掏出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舊手機，打開抖音，登錄“大李村王婆婆（助農版）”直播間，將鏡頭對準了自己，對準了身後那輛如同憤怒宣言般的卡車！
“家人們！看看！這就是證據！周明遠這龜孫子！黑了心肝！偽造報告！想逼死武哥！逼死我們全村！”趙二虎對著鏡頭，用儘全身力氣嘶吼，唾沫星子橫飛，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有錢！有勢！能封號！能買通檢測！但他封不住老子的嘴！壓不垮老子的車！”
他猛地將鏡頭反轉，對準了燈火輝煌的縣城和遠處隱約可見的、周明遠名下那座氣派的食品加工廠輪廓。
“老子今天就把車停這兒了！周明遠！你有種就出來！當著全縣父老鄉親的麵！說說你那檢測報告是真是假！說說你給了檢測機構多少錢！！”趙二虎的怒吼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帶著一股混不吝的痞氣和被逼急了的瘋狂！
這充滿視覺衝擊力和戲劇張力的畫麵，這最直白、最粗糲的底層控訴，瞬間通過直播間傳遞出去！
核爆！開始了！
“大李村王婆婆（助農版）”的直播間，在線人數如同被點燃的炸藥引信，瞬間從幾十飆升到幾百！幾千！彈幕徹底瘋了！
“臥槽！牛逼！卡車戰神！”
“真漢子！正麵硬剛！”
“周明遠滾出來！”
“支持趙二虎！支持火紋椒！”
“已拍挑戰視頻！陽台仙人掌求接力！火紋椒挑戰賽”
“坐標帝都！胡同牆縫狗尾巴草參戰！火紋椒挑戰賽”
“魔都綠化帶小野花報道！火紋椒挑戰賽”
火紋椒挑戰賽！ 這個帶著悲壯色彩和草根反抗精神的標簽，如同燎原的星火，被無數感同身受、或好奇、或憤怒的網友瘋狂轉發、參與！
挑戰內容五花八門：沙漠邊緣倔強的胡楊幼苗、城市高架橋水泥裂縫裡鑽出的青苔、被熊孩子踩扁又挺起的太陽花、洪水過後淤泥裡重新抽穗的稻子……無數在逆境中掙紮的生命影像，彙聚成一股洶湧澎湃的ugc（用戶原創內容）洪流！每一段視頻，每一次，都是對李小武的支持，對真相的呼喚，對周明遠的憤怒聲討！
李小武守在李家堂屋的直播鏡頭前，看著屏幕上瘋狂滾動的彈幕和禮物，看著後台那如同坐了火箭般飆升的粉絲數，“大李村王婆婆”賬號粉絲瞬間突破50萬，看著火紋椒挑戰賽以驚人的速度衝上抖音同城榜第一、社會榜前三！巨大的聲浪仿佛要衝破手機屏幕！
他成功了！他用最草根、最瘋狂的方式，撬動了流量的冰山一角！將周明遠精心策劃的封殺令，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家人們！感謝！萬分感謝！”李小武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哽咽，他再次將鏡頭對準瓦盆裡那株在百萬目光注視下仿佛更加妖異、葉脈暗紅如熔岩的幼苗，“這就是我們的‘火紋椒’！它還在長！頂著汙蔑！頂著封殺！它會長出最烈的火！燒穿這黑暗！燒出個真相大白！”
就在這滔天的流量巨浪和振奮人心的時刻——
“哐當！”
裡屋突然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是王秀蘭虛弱而驚恐的囈語，斷斷續續，卻像冰錐刺入李小武狂喜的心頭：
“火……地火……祭祀……不能開……開了……都要死……都要……”
李小武心頭猛地一沉！他下意識地看向桌上那本手劄！
在直播間強烈補光燈的照射下，那本攤開的、靠近裝訂線的泛黃紙頁背麵，之前未曾留意的地方，竟再次緩緩浮現出幾行新的、閃爍著幽綠色磷光的細小字跡！比之前更加清晰！那字跡的指向……赫然是村後深山的方向！
母親昏迷中的囈語……新的磷光字跡……指向深山的“地火祭祀”？
一股不祥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李小武！這滔天的流量之火，似乎也驚醒了某些……沉睡在黑暗中的禁忌？
直播間裡，彈幕還在狂歡，粉絲數逼近百萬。而李小武握著手機的手心，卻滲出了冰冷的汗水。
就在這時，他備用手機的屏幕突然亮起！一個接一個的短信提示瘋狂彈出！發信人全是之前合作過、或者剛剛談好準備發貨的小快遞點老板！
“李老板！對不住了！鮮達的人剛來過！你這批貨……我們不敢收啊！”
“小武兄弟！鮮達放話了，誰敢給你發貨，就斷了誰在縣裡的所有生鮮配送！我們小本經營……實在扛不住啊！”
“武哥！鮮達的冷鏈車把門都堵了！說你的貨有嚴重安全隱患！我們……我們真沒辦法了！”
鮮達？！本省最大的生鮮電商平台？！它怎麼會突然介入？還如此精準、如此狠辣地掐斷了他所有的物流生命線！
周明遠！肯定又是他！他竟然……能調動鮮達這樣的巨頭？
剛剛燃起的物流希望，瞬間被掐滅！百萬流量帶來的訂單，成了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滔天的聲浪之下，致命的絞索……已然勒緊！
李小武看著滿屏狂歡的彈幕，又看看手機上那一連串冰冷的拒收短信，最後目光落在那本浮現著新磷光字跡、指向未知深山禁忌的手劄上。冰與火的極致煎熬，讓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這剛剛點燃的百萬流量之火，究竟是照亮前路的希望之光……還是……焚儘一切的毀滅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