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如同地獄的喪鐘,瞬間撕裂了村委會裡剛剛燃起的希望。巨大的衝擊波裹挾著熱浪,震得玻璃嗡嗡作響,灰塵簌簌落下。窗外,村南方向的夜空被染成一片猙獰的血紅,翻滾的濃煙如同巨大的魔爪,伸向蒼穹。
“工廠!是明武廠!”周明遠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穿透了短暫的死寂,他瘋了一樣衝向門口,卻被門口的武警死死攔住。
“我的廠子!我的工人啊——!”周明遠雙目赤紅,狀若瘋癲,掙紮著想要衝出去,淚水混合著絕望的嘶吼滾落。那是他全部的心血,更是幾百個工人家庭賴以生存的根基!
小武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爆炸!吳天豪被捕了,但他的毒牙還在!這是毀滅性的報複!是要將大李村徹底打回原形!他猛地看向鄭衛國。
鄭衛國的臉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鐵青得如同寒鐵。他眼中燃燒著雷霆之怒,沒有絲毫猶豫,對著通訊器厲聲吼道:“命令!第二、第三應急分隊!立刻封鎖爆炸現場!全力搜救傷員!控製所有進出通道!消防!醫療!不惜一切代價!快!通知縣公安局,所有警力立刻向大李村集結!封鎖所有出縣道路!嚴查可疑車輛人員!一隻蒼蠅也不許飛出去!”
命令如同冰冷的鋼流,瞬間傳遍整個指揮係統。刺耳的警笛聲更加急促地響起,大批武警和專案組成員如同離弦之箭,衝向火光衝天的工廠方向。幾輛閃爍著藍光的消防車和救護車也拉響淒厲的警笛,風馳電掣般駛去。
“小武!張村長!你們留在這裡!保護好自己!”鄭衛國語速極快,不容置疑,“雨桐,你跟我去現場!”他深知此刻現場的危險和混亂,小武和張建國是核心人物,更是對方報複的首要目標,絕不能再出事。而陳雨桐作為記者,需要記錄下這罪惡的瞬間。
“鄭主任!讓我去!”小武雙眼通紅,嘶聲請求,“我是村支書!我的工人和鄉親在裡麵!我不能躲在這裡!”
“服從命令!”鄭衛國目光如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你的戰場不在這裡!保護好張老!保護好賬本線索!挖出李德福!找出所有幕後黑手!這才是對死傷者最大的告慰!”他重重拍了拍小武的肩膀,眼神中帶著深重的托付,隨即帶著陳雨桐和幾名精乾手下,大步衝入夜色,奔向那片如同煉獄的火海。
小武看著鄭衛國決絕的背影,又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火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血絲。無力感和滔天的憤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他猛地轉身,目光死死盯住桌上那份假賬本,以及被燈光穿透後顯現出地圖輪廓的那張紙!
碾房!老槐!東牆三尺!
李德福!這是唯一的線索!是複仇的鑰匙!
“張叔!”小武的聲音帶著鐵鏽般的嘶啞和決絕,“我們走!去李德福家!”
張建國經曆了大起大落,此刻反而顯出一種異樣的平靜,那是一種被徹底激怒後、將所有情緒都壓縮到冰點的可怕平靜。他拄著拐杖,緩緩站起,渾濁的眼中隻剩下冰冷的火焰:“走!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老鬼挖出來!”
李德福家的小院,在爆炸聲後顯得更加死寂和詭異。院門依舊虛掩著,仿佛一張無聲嘲笑的嘴。趙二虎之前留下的蹲守兄弟(在爆炸前已按小武命令撤走)已經不見蹤影。空氣中彌漫著遠處飄來的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氣(來自趙二虎等人之前被打暈的地方)。
小武和張建國帶著兩個絕對信得過的村中後生(都是退伍兵,身手過硬),打著手電,警惕地推開院門。院子裡的景象和之前離開時相差無幾,隻是那輛破舊的輪椅依舊倒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淒涼。
“碾房…東牆三尺…”小武低聲念著,目光銳利如鷹,掃向院子東側那個早已廢棄、搖搖欲墜的破舊碾房。碾房緊貼著李德福家的東院牆。
四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碾房。碾房的門板腐朽,半耷拉著。裡麵黑洞洞的,散發著一股濃重的黴味和灰塵的氣息。手電光柱射入,照亮了布滿蛛網的角落和一台覆蓋著厚厚灰塵的巨大石碾盤。
“東牆三尺…指的是碾房裡麵貼著李家院牆的那麵牆?”張建國沉聲道。
“應該是!”小武點頭,率先彎腰鑽了進去。碾房內部狹小低矮,空氣汙濁。他打著手電,仔細照射著碾房內側、緊貼李家院牆的那麵土坯牆。牆麵斑駁,糊著厚厚的黃泥,有些地方已經剝落,露出裡麵的土坯和麥草。
“三尺…大概一米左右高度…”小武用手比劃著,目光在牆麵上一寸寸搜尋。兩個退伍兵後生也幫忙,用帶來的小鐵鍬輕輕敲擊牆麵,側耳傾聽聲音是否有空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汗水順著小武的鬢角流下。牆麵上除了灰塵和剝落的泥皮,似乎沒有任何異常。難道線索錯了?還是李德福故布疑陣?
就在焦灼感越來越強時,一個後生突然低呼:“武哥!張伯!你們聽這裡!”他指著牆麵離地約一米高、靠近牆角的一個位置,用小鐵鍬輕輕敲擊。
“咚…咚…”聲音明顯比其他地方更空、更悶!下麵有空洞!
小武和張建國精神一振!立刻圍了過去。小武用手拂去那塊區域的浮塵,仔細觀察。牆麵看起來和其他地方並無二致,但仔細看,會發現這塊區域的泥皮似乎比周圍稍微新一點點,顏色也略淺,像是後來重新糊上去的!
“挖開它!”張建國當機立斷。
小武接過鐵鍬,小心翼翼地沿著那塊區域的邊緣,一點點撬開外麵糊著的泥皮。泥皮並不厚,很快被剝落,露出了裡麵一塊一尺見方的、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青磚!青磚與周圍的土坯牆格格不入,顯然是後來砌進去的!
小武的心臟狂跳起來!他用鐵鍬刃口插進青磚邊緣的縫隙,用力一撬!
“哢噠!”青磚被撬鬆了!他小心地將其取出。
一個黑黢黢的、大約二十公分見方的牆洞出現在眼前!洞內放著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長方形的硬物!
小武屏住呼吸,伸手進去,將油布包取了出來。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股陳年的塵土和油墨混合的奇特氣味。
在四道緊張而期待的目光注視下,小武小心翼翼地解開捆綁的細繩,一層層剝開那厚實的、防水防潮的油布。
裡麵露出的,赫然是一個深棕色的、帶著銅扣鎖的——老式木匣!木匣表麵雕刻著簡單的雲紋,透著歲月的痕跡。
“打開它!”張建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會是那份真正的原始賬本嗎?
小武深吸一口氣,手指有些發顫,輕輕撥開那銅質的小扣鎖。
“啪嗒。”一聲輕響,鎖扣彈開。
他緩緩掀開了木匣的蓋子。
匣子裡,沒有泛黃的賬本。
靜靜地躺在紅色絨布襯墊上的,是一本封麵深藍色、磨損嚴重的——工作筆記!筆記本的封麵上,用褪色的鋼筆字寫著:
“李德福工作手記 絕密”
“19781995”
而在筆記本旁邊,還放著一把造型奇特、帶著複雜鋸齒的——黃銅鑰匙!鑰匙的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槐”字!
筆記本?鑰匙?不是賬本?
小武和張建國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愕然和凝重。這和李德福藏匿的原始賬本似乎無關?但這本跨越了十七年的“絕密”工作手記,以及這把刻著“槐”字的銅鑰匙,顯然隱藏著更深的秘密!
小武拿起那本沉甸甸的手記,翻開第一頁。發黃的紙頁上,是李德福那熟悉的、工整中帶著一絲刻板的字跡:
“78年3月15日,陰。吳家小子(天豪)今日隨其父來訪,年方十二,眼神已露奸猾,非善類。其父所托‘特殊賬目’處理完畢,痕跡已抹,然心中不安,恐留後患。當另記之,以備不測…”
吳天豪?!其父所托“特殊賬目”?78年?那幾乎是四十年前了!吳天豪的父親?李德福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開始為吳家處理見不得光的“賬目”了?!
一股寒意瞬間竄上小武的脊背!這筆記本裡記載的,恐怕不僅僅是張建國的舊賬,而是吳家父子兩代人、橫跨數十年的罪惡發家史!是足以將整個康源生物帝國徹底炸得灰飛煙滅的超級炸彈!
而鑰匙上的“槐”字,無疑指向了地圖線索的下一個地點——祠堂旁的老槐樹!
“走!去老槐樹!”小武合上筆記本,將其連同那把黃銅鑰匙緊緊攥在手中,如同攥著一枚即將引爆的核彈!
祠堂在爆炸的餘波中顯得更加肅穆和陰森。那對曾“泣血”的石獸在夜色中沉默地蹲踞著,仿佛在無聲地注視著再次造訪的不速之客。巨大的老槐樹枝繁葉茂,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響,如同低語。
小武四人打著手電,直奔老槐樹下。地圖線索的第二個點:“老槐”。
“老槐…指的是樹本身?還是樹下?”張建國圍著粗壯的樹乾轉了一圈,眉頭緊鎖。樹下地麵是夯實的泥土,長著些雜草,看不出什麼特彆。
小武抬頭,望向濃密的樹冠,手電光柱在枝葉間掃過。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樹乾離地約三米多高、一個巨大的樹瘤分叉處——那裡,正是趙二虎發現劇毒藥瓶的位置!
“樹上!”小武沉聲道,“鑰匙刻著‘槐’,筆記本指向吳家更深的秘密,而毒藥瓶也是在樹上發現的!李德福肯定在樹上還藏了東西!”
“我上去!”一個身手矯健的退伍兵後生二話不說,脫掉外套,如同猿猴般利索地攀上了老槐樹粗糙的樹乾。他很快爬到了那個巨大的樹瘤分叉處,仔細搜索。
“武哥!有發現!”上麵的後生喊道,“這個大樹瘤後麵有個洞!被苔蘚和樹皮蓋著!裡麵好像塞著東西!”
小武心中一緊:“小心點!取出來!”
後生小心翼翼地撥開覆蓋的苔蘚和朽木,伸手進樹洞摸索。很快,他掏出了一個同樣用厚厚油布包裹著的、比筆記本小一些的長方形物體!
東西被傳遞下來。小武在樹下迅速解開油布。
裡麵露出的,是一個鏽跡斑斑的、大約一尺長的——鐵皮盒子!盒子沒有鎖,但盒蓋的邊緣被焊錫嚴絲合縫地封死了!盒蓋的中央,鑲嵌著一塊小小的、布滿灰塵的——金屬密碼轉盤!轉盤上刻著09十個數字,旁邊還有一個類似老式保險箱的旋鈕!
“密碼盒?!”張建國倒吸一口涼氣。李德福這老狐狸,竟然還設置了密碼!
小武拿起盒子,入手冰涼沉重。密碼…筆記本?鑰匙?還是其他?他腦中飛速運轉。筆記本裡可能有線索!他立刻翻開那本“絕密”工作手記,快速瀏覽。
手記內容龐雜,記錄著李德福經手的各種隱秘賬目、人情往來、甚至一些他暗中收集的關於吳家父子及其他一些人物的把柄。時間跨度極大,信息量驚人。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找到明確的密碼線索。
“鑰匙!那把銅鑰匙!”張建國突然指著小武口袋。那把刻著“槐”字的黃銅鑰匙!
小武立刻拿出鑰匙。鑰匙柄上的“槐”字是繁體。他嘗試將鑰匙插入密碼轉盤旁邊的鎖孔——不對,根本插不進去!盒子上沒有鎖孔!
密碼…數字密碼…
小武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密碼轉盤上。09十個數字。四位數?五位數?還是更多?筆記本?鑰匙?槐樹?
他嘗試著將“槐”字的筆畫數輸入——槐字12畫,但轉盤是數字。拚音?huai?對應數字?毫無頭緒。
“日期?李德福最在意的日期?”張建國提醒道。
小武心中一動!最在意的日期?可能是他第一次為吳家做假賬的日子?或者是他記錄下吳家致命把柄的日子?他迅速翻動手記,尋找可能的關鍵時間點。
手記翻到中間一頁,一行被紅筆重重圈出的日期吸引了小武的注意:
“89年月日日。暴雨。吳老鬼(天豪父)親至,攜重金及一密封鐵盒。命我尋一絕對隱秘處封存,言此物關乎身家性命,永世不得開啟。其神色驚惶,前所未見。盒極沉,疑為金條或機密文件。埋於…”
後麵的字跡被一大團濃重的墨跡徹底塗黑掩蓋了!顯然,李德福在記錄時也極其謹慎,沒有留下具體埋藏地點!但這89年月日日這個日期,以及那個讓吳天豪父親都驚惶失措的“密封鐵盒”,絕對至關重要!
“89年月日日…”小武念出這個日期,“890604?試試這個!”
他深吸一口氣,手指有些顫抖地開始轉動密碼轉盤。8…9…0…6…0…4…
當他輸入最後一個“4”,輕輕向下一按那個旋鈕時——
“哢噠!”
一聲清脆悅耳的機括彈響!焊錫封死的盒蓋邊緣,應聲彈開了一條縫隙!
解開了!
小武和張建國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兩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掀開了沉重的鐵皮盒蓋。
盒子內部,鋪著一層防潮的油紙。油紙下麵,並沒有預想中的金條或文件。
映入眼簾的,是幾樣極其特殊的東西:
1 一遝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吳天豪父親(吳有財)與幾個穿著舊式乾部製服的男人在燈紅酒綠的場所摟著女人把酒言歡的場景!照片背麵,用鋼筆寫著時間地點和人名!其中赫然有幾位是如今早已退休、但在本地曾位高權重的老乾部名字!
2 幾份字跡潦草的“保證書”和“借據”:落款人同樣是那些老乾部,內容不堪入目,涉及巨額金錢、權色交易,甚至還有命案掩蓋!簽名和手印俱全!
3 一個微型膠卷:封存在一個小金屬筒裡。
4 最底下,壓著一個薄薄的、用塑料紙密封的筆記本!封麵上寫著:“吳有財吳天豪 致命賬冊及關係網 李德福密存”!
小武拿起那份密封的筆記本,手指都在微微顫抖!這才是真正的、記錄了吳家父子所有肮臟交易、行賄受賄、保護傘網絡的終極黑賬!是足以將整個盤踞本地數十年的腐敗網絡連根拔起的核彈頭!其威力,遠超過張建國那份陳年舊賬千百倍!難怪吳有財當年會如此驚惶!難怪李德福要如此費儘心機地藏匿!
而那個微型膠卷和那些照片、保證書,則是鐵證中的鐵證!是釘死那些保護傘的棺材釘!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張建國激動得老淚縱橫,聲音哽咽,“天殺的吳家!報應啊!報應!”
然而,就在這真相大白、即將迎來最終勝利的激動時刻,小武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是陳雨桐打來的!她的聲音帶著極度的驚恐和哭腔,幾乎語無倫次:
“小武!小武!爆炸…爆炸現場…發現…發現李德福了!他…他沒死!他…他…”
“他怎麼了?!”小武的心猛地一沉。
“他…他渾身是血…被炸斷了一條腿…但…但他還活著!被抬出來的時候…他…他手裡死死攥著一個…一個引爆遙控器!嘴裡…嘴裡一直喊著…喊著‘祠堂…神像…還有…最後一個…’”陳雨桐的聲音充滿了恐懼,“鄭主任…鄭主任讓我立刻告訴你!李德福…李德福可能…可能在祠堂裡…還…還埋了炸彈!目標…目標可能是…是文化節的主會場!!”
轟隆!
仿佛又一個炸彈在小武腦中炸開!祠堂?神像?最後一個炸彈?目標文化節主會場?!
地圖線索的第三個點——“東牆三尺”已經解開,指向李德福家東牆外的碾房,他們找到了筆記本和鑰匙!
第二個點“老槐”也已經解開,他們找到了密碼盒和終極黑賬!
那麼…第三個點“祠堂”呢?!地圖上隻標注了“祠堂”,沒有具體位置!難道…難道李德福的“地圖”線索,指向的不僅僅是藏匿物品的地點,更是…他埋藏最後殺招的地點?!
祠堂!文化節最重要的活動場地之一!明天就將迎來省市領導和無數遊客!
李德福這個瘋子!他不僅為吳家當狗,他本身就是一個潛藏極深的、對所有毀掉他“平靜”生活的人充滿怨恨的複仇者!他要在最後的時刻,拉著所有人陪葬!
“張叔!快!去祠堂!”小武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憤怒而扭曲變形,他抓起那個裝著所有致命證據的鐵皮盒子,如同離弦之箭般衝向祠堂方向!
張建國也意識到了滅頂之災的降臨,拄著拐杖,拚儘全力跟上!
夜色中,祠堂那古老的輪廓在火光和警燈的映照下,仿佛一頭蘇醒的、擇人而噬的凶獸。而它內部,可能正隱藏著一顆足以將整個大李村的希望和未來徹底抹去的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