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薑瑤老遠就聽到自家小崽子歡樂的叫喊聲!
把剛才殺豬弄臟的手洗乾淨,在身上抹兩下,薑瑤站起身擦擦額頭上的汗,這天真是太熱了!
她剛擦的水印字很快就不見了。
明天就是趙安成親的正日子,一大早,全家起來吃點飯就開始忙碌。
小崽子去年來趙家村時還小,已經忘記了!
還好,趙安三兄弟,每年都會去幫忙秋收和賣肉,小崽子對他們很熟悉。
但趙家村,這個新地盤,小家夥覺得他沒來過!
這邊熟人多,小家夥覺得不危險,行動派的他,在薑瑤們忙著沒注意他的時候,他領著表哥小弟鐵鍋和李承浩開始了探索之旅。
一個早上,薑瑤接到了無數個趙家村投訴!
這家雞被打瘸腿了,那家樹被踹斷了,更離譜的是,小家夥連人家的廁所都踹倒了幾個。
薑瑤問她為什麼踹人家廁所,他回了他一句:
“太臭了,熏眼睛,他幫人家踹倒了,讓人家重新蓋個不臭的。”
薑瑤絕倒,是她的錯!
三個姐姐嫁人後,都建了一樣的廁所。
而小家夥在野外時,地裡解決,回家都是上衝水廁所,他還真沒見過這個時候的旱廁,是真的熏眼睛。
她教過小家夥,在有房子的地方不能去野外解決,必須去茅廁!
估計剛才誰帶去去旱廁了!
哎,薑瑤一個早上是賠錢又賠禮!
吃過午飯,薑瑤下午要殺豬,怕小崽子在又來搗亂,就叫外甥趙瑞帶小家夥出村去玩,彆在家,也彆在村裡!
去年,她殺豬賣,剛兩歲三個月的小家夥看她殺豬的樣子,後來趁她不注意也去殺豬,拿刀亂砍!
薑瑤找到他時,嚇了一大跳,小家夥渾身是血嘖,豬圈裡都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肚皮破了的豬。
那個小豬圈六頭小豬,隻有一頭完整完好的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薑瑤當時隻慶幸小家夥去的是隻有四五十斤的小豬圈,而不是大豬圈。
要是去的是大豬圈,就他那跑不利索的腿還矮小的身高,力氣再大也沒用。
那次之後,弄得薑瑤都不敢在小家夥麵前殺豬了。
但是自那次之後,小家夥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
想吃肉了,不進去豬圈,丟石子大,把腿打斷,再進去拖出來,而且他也不去打那種兩三百斤的,專盯百來斤的霍霍。
今年,他至少霍霍了二十頭豬。
薑瑤心想要不是她和他爹厲害,根本養不起這個小崽子。
剛才把豬處理得差不多了,沒她啥事了!
她就讓趙家的一個小輩去幫忙把人叫回來,在外麵太久了,她怕他又闖其他禍!
八月的日頭像燒紅的烙鐵懸在頭頂,連風都帶著灼人的熱氣。
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裹挾著熱浪衝了進來,像顆剛發射出來的小炮彈。
“娘!我回來啦!”
薑瑤聞聲抬頭,嚇得一個踉蹌!
門口站著的,正是她家的小崽子薑軍。
出去時穿的那件小褂子早不知道甩哪兒去了,光著個曬得微紅的小膀子,隻穿著一條濕了半截又曬乾的土布褲子,褲腿還卷得一邊高一邊低。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顆小腦袋!
他那一頭原本細軟微棕的頭發,此刻徹底放飛了自我。
被河水徹底浸濕又讓毒辣的太陽和奔跑的風速迅速烘乾後,每一根發絲都仿佛擁有了不屈的靈魂,頑強地、倔強地、四麵八方地——支棱著!
活脫脫一個小刺蝟成精!
不,更像是誰在他腦袋上頂了個蓬鬆巨大的蒲公英,還是被雷劈過的那種,根根分明,炸得那叫一個囂張跋扈。
“噗——”
院子裡的人,不知道誰沒忍住,笑出來聲來。
薑瑤回過神後,也被她的模樣逗笑了。
小家夥渾然不覺自己頂著何等驚世駭俗的發型,小臉上汗水和殘留的水痕混在一起,亮晶晶的,大眼睛因為興奮瞪得溜圓。
他幾步衝到薑瑤麵前,小胸脯因為跑得太急還在劇烈起伏,但絲毫不影響他炫耀的心情。
“娘!你看!”他原地蹦躂了一下,小手誇張地比劃著,“表哥家有河,他帶我去玩了,太好玩了,待會我帶你去,涼一下!
跟在身後的趙瑞,想捂小家夥的嘴已經來不及了!
剛才出門時,他娘交代過他,不許帶小表弟去河裡玩,剛回來的路上,小表弟也答應得好好的,誰知
趙瑞眼神瞄向薑瑤,心想,小姨要是生氣,他肯定跑不了一頓打。
見薑瑤沒生氣,他鬆了一口氣。
像這樣!嘩——嘩——”小薑軍模仿著劃水的動作,兩條小胳膊掄得虎虎生風,配上那顆爆炸頭,場麵十分有衝擊力。
“看見了看見了,”薑瑤努力憋著笑,伸手想去捋一捋他那狂放不羈的頭發。
“我們家軍軍是小飛魚,最厲害的小飛魚。不過你這頭發…”
她的手指剛碰到那些倔強的發絲,就感覺指尖傳來微弱的靜電,發出“劈啪”一聲輕響,幾根頭發絲似乎更精神地翹了翹。
“哎喲!”
小薑軍也感覺到了,縮了縮脖子,小胖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炸開的“雞窩”,一臉茫然,“娘親,頭發…頭發它不聽話!
它想飛走!”他小嘴一癟,有點委屈,“它是不是也想學遊水?”
“哈哈哈哈”
薑竹笑得四仰八叉,要不是薑蘭在旁邊扶著,她都要笑跌倒了。
薑梅止住笑,瞪了眼不聽話的趙瑞,忙上前安慰小外甥:“大姨給你拿梳子順順,它們就飛不走了!
小薑軍歪著那顆爆炸頭,小眉頭皺著,似乎在認真思考大姨的話。
陽光穿過他支棱的發絲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抬手用力捋了捋額前幾根特彆不聽話、高高翹起的“呆毛”,結果非但沒按下去,反而讓旁邊幾根也跟著豎了起來,視覺效果更加震撼。
“哼!”
他放棄了,小手叉腰,努力擺出“老大”的威嚴!
可惜頂著這麼個發型,威嚴沒看出來,隻顯得又萌又滑稽,
奶聲奶氣道:“我是孫悟空,這是俺老孫的猴毛,我娘說可以七十二變,我可能要變身了,它才這樣的!”
小薑軍捂住自己的頭,不讓薑梅碰。
“哈哈哈,幺妹看你還敢不敢亂給軍軍編故事。”薑竹起哄道。
薑瑤斜睨一眼薑竹,把小崽子拉到屋簷下坐下,拿起蒲扇給他扇風:
“是、是、是,你是孫大聖。來,大聖,喝碗酸梅湯降降溫,彆把你聰明的腦袋瓜熱壞了。”
清涼酸甜的酸梅湯吸引力巨大,小薑軍立刻忘了頭發起義的事,捧著碗“咕咚咕咚”喝起來,喝得太急,褐色的汁水順著他微鼓的小下巴流下來,滴在白嫩嫩的小胸脯上。
趙瑞趕緊把小表弟的衣服遞給小姨,也喝起了酸梅湯。
院子裡眾人笑過後,又繼續忙碌起來。
薑瑤看著小崽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兒子因為奔跑和日曬而泛紅的小臉蛋!
再看看他那頭在扇子微風下依舊頑強挺立、仿佛自帶避雷針效果的頭發,
“慢點喝,小炸毛。”她笑著低語,語氣裡是化不開的寵溺。
小薑軍從碗裡抬起頭,嘴邊沾了一圈酸梅汁的印子。
頂著那顆無比醒目的“蒲公英”腦袋,咧嘴一笑,露出兩排小白牙,眼睛彎成了月牙。
起身湊到薑瑤耳邊,小聲道:“娘等我上天當馬夫,我也帶著你,你到時候就藏在我頭發裡,好不好。”
薑瑤笑著點頭,心裡像抹了蜜一樣甜。
另一邊。
從河邊回去的弘暉,看著放著四角都放著冰盆的屋子,再想想在河裡嬉鬨的孩子!
莫名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失落感。
他悶悶不樂地坐在鋪了涼簟的楠木圈椅裡,手裡無意識地揪著腰間玉佩的穗子,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河邊那一幕:
清澈冰涼的河水,孩子們肆無忌憚的歡笑打鬨,還有那個…白得發光、力氣奇大的孩子。
那雙黑亮得像葡萄的眼睛,好奇又大膽地看著他,不像莊戶裡其他孩子見到他時那種畏縮和恭敬。
“蘇諳達。”弘暉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執拗。
“蘇諳達?”
一直垂手侍立在一旁,心裡想著事的蘇培盛直到弘暉喊第二遍才回神,立刻上前一步:“奴才在,大阿哥有何吩咐?”
“鄉下孩子…他們每天都去那河邊玩水嗎?”弘暉問,眼神裡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盼。
蘇培盛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不敢顯露分毫,恭敬地回道:
“回大阿哥,眼下正是秋收最忙的時節,莊戶人家的大人孩子天不亮就下地,天擦黑才回。
這大日頭底下,哪還有閒工夫去河邊嬉鬨?
也就晚上收工回來,男人們去河裡洗洗身上的汗泥罷了。”
弘暉聽了,小臉明顯垮了下來,揪著玉佩穗子的手指更用力了。
他想起自己昨天跟著阿瑪下地,隻是割了幾把稻子,但那稻葉刮在手臂上的癢,汗水流進眼睛裡的刺痛,還有後背衣衫黏膩的感覺…確實難受。
晚上他也隻是用莊子裡燒好的溫水擦洗了一下。
原來…那樣的清涼暢快,對這裡的孩子們來說,竟也是難得的奢侈?
隻在晚上…那豈不是更見不到了?
看著小主子臉上毫不掩飾的失落,李管事正好端著一盤切好的冰鎮甜瓜進來。
他察言觀色,小心地將甜瓜放在弘暉手邊的小幾上,賠著笑道:“大阿哥是想問今兒晌午在河邊遇到的那群小子吧?”
弘暉眼睛一亮,看向李管事。
蘇培盛也立刻豎起了耳朵,麵上不動聲色。
李管事接著說:“那群小子不是咱們莊子上的人,是隔壁趙家村的,今天那些小子裡麵,有個孩子的爹在咱莊子裡做事。
前幾日和奴才告假,家裡大兒子要成親!
鄉下地方辦喜事,自家人手不夠,好多親戚都拖家帶口地來幫忙。
這大熱天的,幫忙的大人都在趙家忙活,那些半大小子丫頭們沒人管束,可不就溜到咱們莊子後頭的河裡撒歡去了?
平時啊,他們可不敢大白天跑這麼遠來玩水,都得乾活呢!也就今天沾了喜事的光,能偷個閒。”
原來如此。
弘暉心裡的那點失落,瞬間被“趙家村”、“辦喜事”、“親戚家孩子”這幾個詞點燃成了新的好奇。
“那他們…明天還來嗎?”
弘暉忍不住追問,聲音裡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李管事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哎喲我的大阿哥,喜事辦完,他們自然都各回各家,該忙啥忙啥去了。
哪能天天來呢?”
弘暉眼中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像被風吹滅的小蠟燭。他抿緊了嘴唇,不再說話,隻是拿起一小塊冰涼的甜瓜,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
甜瓜的汁水很足,很甜,卻壓不住他心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大阿哥,您身份貴重,那些鄉野頑童…” 蘇培盛見弘暉神色不對,忍不住開口想勸慰,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怕更惹小主子不快。
弘暉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吃著瓜,長長的睫毛垂著,掩去了眼底的情緒。
屋子裡一時隻剩下冰塊的輕微融化聲。
李管事識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蘇培盛看著悶悶不樂的小主子,又想起河邊那驚鴻一瞥——那孩子手腕上清晰無比的月牙形印記!
秘密尋找多年的圖樣,幾乎分毫不差!
一股寒意順著蘇培盛的脊椎猛地竄上來,比這滿屋的冰塊更冷。
三年了!
他們遍查了民間幫派和習武世家,甚至動用了粘杆處的暗線,卻始終一無所獲。
時間久了,連蘇培盛自己都幾乎要以為,這不過是主子重傷昏迷時的一個幻夢,記錯了。
萬萬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印記竟然出現在一個三歲稚齡的孩童身上!
出現在這京郊的農莊附近!
蘇培盛的心臟在胸腔裡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那個叫孩子…他是誰?
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他的父母又是誰?
“手上的印記到底代表著什麼?”
“為何,主子帶著大阿哥來莊子,他就出現了?”
無數個問題像毒蛇一樣纏繞著蘇培盛。
蘇培盛深吸一口氣,臉上重新堆起恭敬而溫和的笑容,走到弘暉身邊,拿起蒲扇輕輕為他扇著風,聲音放得又輕又緩:
“大阿哥,您若是覺得悶,奴才陪您去書房看看書?
或者…奴才讓人找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來解悶?
這鄉下地方,野孩子不懂規矩,衝撞了您就不好了。您可是咱們王府的嫡長子,金尊玉貴的小主子,跟他們…不一樣的。”
最後幾個字,蘇培盛說得格外清晰,像是在提醒弘暉,更像是在提醒自己——必須立刻、馬上將今日所見密報給主子!
那個手腕上的有月牙印記的孩子,不知是什麼身份?
絕不能讓大阿哥再與之有任何接觸!
弘暉知道蘇培盛是擔心他的安危,他心裡清楚他和那些孩子身份不同,隻是看著他們開懷大笑、大聲嬉鬨…有那麼一點點羨慕?
“知道了,蘇諳達。”弘暉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悶悶的。
蘇培盛緊張的眉眼,霎時一鬆。
主子爺留下的人都是保護大阿哥的,而那孩子還不知身份,隻能等主子晚上回來再定奪了!
當晚胤禛並沒有回莊子。
弘暉沒有等到胤禛一起吃晚膳,還聽說,明日一早就要回京,心裡很是失落。
但阿瑪事務繁忙,昨日已經抽出一天時間陪自己,弘暉已經很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