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府
戌時末才從宮裡回府的胤禛回到書房,與早已等著的戴鐸等人商議策略!
汗阿瑪此次巡幸塞外,讓他與三哥、七弟一同留下監國,而其餘兄弟,無論年長年幼,皆被一同帶去了。
然而,就在今日,胤禛突然收到一則驚人的消息——十八弟病重,且已病入膏肓,恐怕時日無多!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讓胤禛驚愕不已。
由於消息傳遞需要一定時間,他對十八弟目前的狀況一無所知,心中的焦慮與擔憂愈發沉重,臉色便越發陰沉。
汗阿瑪年事漸高,對他的幾個幼子更是寵愛有加。
倘若十八弟真的遭遇不測,恐怕又會引發一陣軒然大波。
畢竟,在宮廷之中,任何一個皇子的生死都可能引發權力的重新洗牌和各方勢力的明爭暗鬥。
這一夜,書房的燭火一直未熄滅!
寅時一到,胤禛簡單梳洗一番又去了宮裡。
而趙家村,趙大虎家,寅時末時,除了孩子還在睡覺外,其餘人皆起來忙碌。
今天是趙安迎親的日子。
雖然,這時候的婚禮講究黃昏時舉行,但莊戶人家夜裡可沒有那麼多的燭火,取個巧,黃昏時新人再拜堂即可。
但主人家,今日賓客盈門,親戚朋友皆來祝賀,要辦兩場宴席,自然也早早起來做準備。
村裡要幫忙的嬸子、婆子也都提著菜刀、砧板來幫忙。
趙安的婚禮辦得很熱鬨,有薑瑤帶來的大肥豬撐場麵,酒席的油水很足。
這讓隻想拿兩顆雞蛋換席麵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默默地再添了兩個雞蛋。
薑瑤今日第一次見趙安的新娘子,小姑娘哭得眼睛都紅了,但還是強撐著笑來和她們打招呼。
薑瑤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心裡再次慶幸自己不用嫁人,不用去融入新的家庭。
還有她決定生小崽子決定,實在是明智之舉,家裡沒有外人,生活得很自在。
薑瑤問大姐薑梅,是否要讓外甥和外甥媳婦現在就圓房。
得到否定答案後,她悄悄的鬆口氣。
趙安婚禮結束,薑瑤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家家都有事要做,沒有那麼多空閒時間。
隻是薑瑤不知道,他們回去的時候帶了幾條尾巴!
雍親王府
燭火在精雅的書房內靜靜跳躍,將胤禛伏案批閱奏折的身影拉長在青磚地上。
蘇培盛垂手侍立一旁,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這幾日,他一直未找到機會把發現月印的消息告訴主子。
胤禛這幾日和幾個幕僚商量之後決定靜觀其變,胤禛沒有跟著去塞外,已經是一件幸事,這時候表現出一個哥哥關心弟弟的樣子即可。
所以,今日難得心裡輕鬆許多。
見蘇培盛欲言又止的模樣,胤禛沒好氣道:“有什麼事嗎?”
“主子,”蘇培盛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近乎戰栗的謹慎,“奴才那日隨大阿哥在莊子後的小河邊…發現了一個孩童。”
胤禛筆鋒未停,朱砂在奏折上勾出一個淩厲的圈,隻淡淡“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蘇培盛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有些發乾:“那孩子…手腕上月印!”
胤禛的筆尖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蘇培盛深吸一口氣,聲音更低,卻字字清晰,“奴才看得分明,那月印與主子當初畫的那個一般無二!”
“啪嗒!”
胤禛手下不自覺用力,殷紅的墨跡迅速暈染開一片,像一滴凝固的血。
他抬起頭,那雙素來深不見底、寒意逼人的眼眸,此刻竟罕見地掠過一絲極快的驚愕,但很快消失不見。
書房裡死一般寂靜。
燭火不安地搖曳著,映照著胤禛瞬間繃緊的下頜線。
要不是蘇培盛提起,他都差點忘記了!
算來,三年多了!
粘杆處都沒找到這人的線索,許多暗地裡的組織幫派都找到了,就這個女人銷聲匿跡!
胤禛甚至開始懷疑,那印記是否真是“醉春風”造成的幻覺?或是瀕死時無意識的臆想?
沒想到!!!!
記憶如同被強行撕開的傷口,帶著血腥氣和一種詭異的熱度,洶湧地撞回腦海。
霸道至極的催情藥,重傷昏迷,意識模糊,身體卻在本能地燃燒、咆哮。
然後…那個女人
冰涼的觸感,急促而壓抑的喘息,黑暗中手腕處一閃而過的豔紅月牙印!
若非十三和蘇培盛及時找到他,他胤禛或許就成了雪地裡一具凍僵的屍體,或是被聞著血腥味而來的野獸撕碎!
奇恥大辱!
這不僅是身體的侵犯,更是對他意誌、對他身份最徹底的踐踏!
所以,從鬼門關爬回來的那一刻起,支撐他活下去的除了奪嫡的野心,還有一股刻骨的殺意。
他命蘇培盛秘密繪製那月牙印記,不惜代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個女人!
然而,三年多過去,粘杆處傾儘全力,線索卻如石沉大海。
那女人,那印記,仿佛從未存在過,隻成了他午夜夢回時一個帶著血腥和屈辱的夢魘。
可現在…
蘇培盛說,那印記在一個三四歲的孩童身上!
胤禛的手指無意識地收攏,拇指上的翠玉扳指硌得指骨生疼。
“查!”
胤禛緩緩站起身,背對著蘇培盛,高大的身影在燭光下投下一片巨大的、壓抑的陰影。
他走到窗邊,推開一絲縫隙。
“給爺查清楚。”
胤禛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縫裡鑿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殺伐之氣,
“一絲一毫,都給爺挖出來!”
蘇培盛剛領命退到門邊,甚至還沒來得及轉身,書房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得近乎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的、帶著哭腔的呼喊:
“王爺!王爺!急報!塞外八百裡加急!”
這聲音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書房內凝重的、被私人恩怨充斥的氣氛。
胤禛眼神驟然一凜,幾乎是同時,書房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風塵仆仆、臉色慘白如紙的信使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身上的塵土混合著汗水,狼狽不堪。
十三爺!塞外…傳來的急報!”
信使聲音嘶啞,帶著長途奔波的力竭和巨大的恐懼,“十三爺,命奴才快馬加鞭送來!”
信使把懷裡包了幾層的信封掏了出來,遞給胤禛!
“什麼?!”
胤禛接過信封,打開看到上麵的內容:
“十八阿哥,夭折!”
最重要的是第二道消息:
“太子胤礽,因聞喪無哀、禦前狂悖,聖上震怒,已下旨將其圈禁!”
書房內死寂一片,唯有燭火不安跳動。
信使匍匐在地!
蘇培盛僵立門邊!
這絕非簡單的懲戒!這是天塌地陷!
電光火石間,無數碎片在胤禛冰冷銳利的心中瘋狂拚湊、撞擊:
饒是胤禛心誌堅如磐石,此刻也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鳳眸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喜意!
“蘇培盛帶他下去好生安頓!”頓了頓,“通知戴先生幾人來書房議事!”
蘇培盛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行禮出去後,就讓他的徒弟進寶帶人去安置,他則跑去通知戴鐸幾人。
至於月印之事,當時他已經讓人跟著去查探了,怎麼處理,等主子事了再定奪了!
書房裡,胤禛眼神再次轉到信封上。
"汗阿瑪…這是要廢太子!"
一股寒意順著胤禛的脊椎猛地竄上,比冬日裡的風雪更冷徹骨髓!
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帶著血腥味的灼熱也從心底深處轟然燃起!
太子之位…空懸!
儲位之爭…
書房裡死一般的寂靜被胤禛急促而壓抑的呼吸打破。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坐回椅子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壓製那在血管裡奔湧咆哮的驚濤駭浪。
臉上的震驚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令人膽寒的平靜。
那雙鳳眸深處,冰封的湖麵下,是急速旋轉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權力旋渦!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多年的籌謀,機會來了!
忽然,目光掃過書桌上那張畫著月牙印記、剛剛還承載著他滔天私怨的紙。
恥辱?
殺意?
那個女人??
既然有消息了,早晚收拾也不遲!
在眼前這場足以改天換地的政治風暴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胤禛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幽冷、銳利,如同淬火的玄冰,帶著斬斷一切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