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玄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翻湧的失落強行壓下。
身外之物,終究是身外之物而已。
她符玄當年初踏羅浮,不也是孑然一身,憑著才智與能力走到今天?
無非……從頭再來罷了。
隻是想到那離她而去的產業,心口不免還是忍不住抽痛了一下。
心緒稍定,她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身旁似乎一直很悠閒的景元,帶著一絲疑惑開口:“將軍事務繁忙,今日怎會有閒暇來此?”
景元神色平靜,那張慣常帶著慵懶笑意的臉上此刻沒什麼表情,隻是轉向瓦爾特·楊,微微頷首。
“瓦爾特先生,叨擾了。突發要務,我們改日再敘。”
瓦爾特看了看符玄,咽下了要不要留下吃個晚飯的客套:“將軍慢走。”
景元一個眼神示意彥卿跟上,便率先轉身向外走去。
符玄雖滿腹狐疑,但景元的態度顯然不打算在此處解釋,隻得強壓下追問的衝動,狠狠瞪了一眼還在狀況外的青雀。
“還愣著作甚?跟上!”
青雀如蒙大赦,又像赴刑場,蔫頭耷腦地小跑著追了出去。
……
神策府內。
景元屏退所有侍從與雲騎,隻留符玄在空曠的大殿內。確認隔絕一切窺探後,景元將先前得到的密報——關於賈昇疑似逆轉魔陰身的過程,簡明扼要地告知了符玄。
“逆轉魔陰身?!”
符玄的聲音瞬間拔高,隨即她意識到失態,立刻壓低了嗓音,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將軍你確定……你沒在同本座開玩笑?!”
景元迎著她審視的目光,緩緩搖頭,眼神裡沒有絲毫玩笑的意味:“千真萬確,符卿。”
符玄的臉色先是喜悅,隨後又灰敗下去,魔陰身……仙舟人千百年來無法擺脫的夢魘,竟然……竟然出現了逆轉的曙光?
如果這是真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鑽入腦海:雖然內心極度不願承認自己不如景元,但現實是,景元若真能得到這位的鼎力相助……
那她符玄期盼的將軍之位,豈不是真的變得遙遙無期?
景元看著符玄驟然變幻、最終歸於一片灰暗的臉色,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得無奈地笑了笑,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符卿,不必多慮。我封鎖消息,並非為獨占其能。此事太過驚世駭俗,一旦泄露,無論對賈昇本人,還是對仙舟,都可能是滅頂之災。
豐饒孽物、藥王秘傳,乃至其他虎視眈眈的勢力,絕不會允許這樣的‘變數’存在。”
他頓了頓,語氣帶上了些許無奈,“隻是看這位賈先生的態度……”
景元攤了攤手,意思不言而喻——對方根本懶得談,直接躲清靜去了。
“況且,”景元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身為將軍更加現實的考量,
“他身份特殊,與黑塔空間站淵源頗深,又同星穹列車建立了良好關係。”
景元接著解釋道,指尖無意識地在桌上輕輕敲擊。
“於情,於理,於勢,我都無法做出強行扣留之舉。若不願,我們強留不得,也絕……留不住。既不能強留,那便隻能投其所好,儘力爭取了。”
他看向符玄,目光變得鄭重,“符卿,如今羅浮內部事務繁雜,我實在分身乏術。此事,恐怕需勞煩你出麵了。”
符玄眉頭緊鎖:“何事?”
投其所好……她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那艘他剛提過的殲星艦?”
“正是。” 景元點頭,“流雲渡返回的星槎上我見過一眼,價值頗高,與星際和平公司交涉購買如此‘特殊’且‘昂貴’物品的事宜,非短時之功,也需極其……靈活的談判手腕。”
他看著符玄,臉上重新掛起那抹慣常的、帶著點算計的微笑。
“符卿,你精通卜算,深諳人心,窮觀陣異常恢複也絕非短時能有所見效,又剛與那位賈昇先生有過一場‘深入交流’……此事不妨由你出麵,代表仙舟聯盟與公司洽談,最為合適。”
符玄:“……”
她幾乎要跳起來,“你讓本座去給他買那艘天價的玩具?!”
提起窮觀陣她就來氣,一次出行未得寸功,反倒賠了個傾家蕩產。
現在又要代表仙舟去給那個導致自己破產的罪魁禍首買他夢寐以求的殲星艦?!
景元!你故意的吧?!
“自然不是直接送出,那也太過低級,隻會被他看輕。”
景元擺擺手,打斷她的激動。
“是‘談’。以仙舟聯盟的名義去接觸,探明價格、流程、交付條件。將此作為一項‘可能的合作基礎’或‘誠意’掌握在我們手中。具體如何運用,視情況而定。關鍵在於,我們今後的態度’。”
看著符玄依舊寫滿抗拒的臉,景元歎了口氣,拋出了殺手鐧。
“符卿,羅浮此番危機,若真能借他之力化解,我景元,必親自向元帥舉薦,由你接任羅浮將軍之位。這麼些年了,我也是時候……好好頤養天年了。”
他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疲憊。
符玄:“……”
她看著景元那張永遠年輕、此刻卻刻意擠出滄桑意味的臉,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吐槽。
“嗬,我信你個鬼,糟老頭子壞得很!這是你第一百二十三次承諾舉薦本座繼任將軍!畫餅技術倒是爐火純青!”
景元隻是微笑,不置可否。
“天色已晚,”符玄恢複了麵無表情,聲音平板無波。
“本座與青雀今日便在此用膳。神策府的夥食,想必不會太差。”
能蹭一頓是一頓!她要化悲憤為食欲!
……
浥塵客棧的小院內。
丹恒背靠著關閉的房門,隔絕了院中符玄等人離去後的短暫嘈雜。
他並未“休息”,自景元踏入院門那一刻起,他的感知就高度集中。
三月七對瓦爾特低語的每一個字,關於醫館內魔陰身轉化、金光、枯萎、豌豆噴射的離奇描述,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當賈昇推門進來,臉上還帶著點“小賺一筆”的懶散笑意時,丹恒已經轉過身。
“醫館裡,你對雲騎軍做了什麼?” 他頓了頓,補充道,“三月說,你碰了他一下,那些……枝條就變了。你許了什麼願?……這種能力在仙舟展現,你知道有多危險。”
他非常清楚,在仙舟聯盟,任何與“魔陰身”沾邊、尤其是展現出這種近乎神跡般能力的行為,都如同在火藥桶旁玩火,極度危險。
他並非畏懼,而是擔心同伴因此被卷入更深的漩渦。
賈昇似乎對丹恒的問題毫不意外。他走到窗邊,隨意地撥弄了一下窗台上的盆栽葉子。
“魔陰身啊……丹恒,你不覺得那玩意……”
他比劃著,“皮膚下麵鑽出樹枝樹葉,嗷嗷叫著失去理智,跟遊戲裡那些喪失理智的喪屍啊、變異的僵屍什麼的,特彆像嗎?”
他無視了丹恒微微蹙起的眉頭,自顧自地繼續,眼神發亮:
“我當時就在想……既然都變成植物人了,那乾嘛不變得更有趣一點?比如……能吐豌豆打僵屍的那種?”
他聳聳肩,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晚飯吃什麼。
“好吧好吧,其實我就是臨時起意,想看看‘豌豆射手’真人版而已。效果嘛……穿透力不錯,就是準頭差點意思,好好練練沒準能當武器用。怎麼樣,是不是挺有創意的?”
丹恒:“……”
他看著賈昇那張寫滿“這很有趣對吧”的臉,忽然覺得,幻朧潛伏在側這件事,反倒不是最讓人頭疼的了。
“至於危險……我覺得景元應該是個頂聰敏的人。”他對著臉色有些發黑的丹恒咧嘴一笑:“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