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金與仁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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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醒了。

這個消息,像一顆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整個和義堂的狂喜。

雙喜臨門。

一邊是堆積如山的金疙瘩,一邊是死裡逃生的好兄弟。

陳山撥開狂歡的人群,走進那間依舊彌漫著血腥與酒氣的柴房。

門板上,王虎的臉色依然蒼白如紙,嘴唇乾裂,但那雙曾經黯淡無光的眼睛,此刻卻睜開了。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陳山身上。

沒有感激涕零的哭喊,也沒有劫後餘生的激動。

那是一種混雜著敬畏、震撼,還有一絲茫然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完全陌生,卻又讓他無比信服的神明。

他掙紮著,想要起身。

陳山伸出一隻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躺著。”

兩個字,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虎順從地躺了回去,眼中的光芒,卻愈發熾熱。

屋外,震天的歡呼聲還在持續。

陳山轉身走出柴房,那股狂熱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卻像是置身事外。

他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因為貪婪與希望而漲紅的臉。

“都到正廳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正廳裡,那十幾隻裝滿了盤尼西林的木箱,被擺在了最中央。

昏黃的煤油燈光,照在那些琥珀色的玻璃瓶上,反射出一種足以讓任何賭徒瘋狂的光芒。

和義堂所有能站著的兄弟,都圍在四周,呼吸粗重,眼神炙熱。

王虎被人攙扶著,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他第一個開口,聲音沙啞卻充滿了力量。

“堂主!這批貨,咱們得想辦法運到北邊去!”

“那邊在打仗,這玩意兒就是命!能換來金山!”

“沒錯!運到大陸去!翻他媽十倍!”

“到時候,彆說福義興,就是整個九龍城寨,都得看我們和義堂的臉色!”

癲狗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雙眼赤紅,仿佛已經看到了金條堆滿整個屋子的景象。

貪婪,是最原始的動力。

它能讓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一群餓狼。

陳山隻是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直到所有人的叫囂聲漸漸平息,他才緩緩開口。

那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福義興的債,還有兩天。”

一句話,讓整個正廳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狂熱,都被這兩個字凍結了。

“從香港運貨到大陸,要過多少關卡,要打點多少人,要花多少時間?”

陳山的聲音,冷得像鐵。

“等我們的貨到了,墳頭的草都三尺高了。”

他走到一隻木箱前,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玻璃瓶。

“這批藥,能救我們的命。”

“也能,要了我們的命。”

他抬起眼,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鬼叔,分出三分之一的貨。”

“癲狗,你帶人,把這些藥,用最快的速度,換成錢。”

“成本價賣。”

這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劈在眾人頭頂。

“什麼?!”癲狗第一個跳了起來,“堂主!這可是盤尼西林!是黃金!我們成本價賣?那不是虧到姥姥家了!”

“這是救命,不是生意。”

陳山看著他,眼神平靜卻銳利。

“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一座虛無縹緲的金山。”

“是能砸在福義興黑柴臉上的,實實在在的錢。”

“先活下來,再談發財。”

沒有人再敢反駁。

他們看著陳山的眼神,除了敬畏,又多了一絲無法理解的困惑。

這個年輕人,做事的每一步,都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鬼叔很快就帶回了消息。

港島,有一家聖母教會醫院,以救助窮苦大眾出名,最近正因為藥品短缺而焦頭爛額。

陳山決定親自去一趟。

他沒有帶上凶神惡煞的癲狗,隻帶了沉默如影的鬼叔。

乾淨得有些刺眼的白色牆壁,空氣中彌漫著來蘇水的味道,與九龍城寨的腐朽,仿佛是兩個世界。

一個穿著白大褂,身形高挑的女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她叫蘇晚晴。

頭發利落地盤在腦後,露出一張素淨卻堅毅的臉,那雙眼睛,清澈得像山間的溪水,此刻卻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與冰冷。

“這裡是醫院,不是菜市場。”

她的聲音,和她的眼神一樣冷。

“我們不和黑社會做交易。”

“你們的東西,太臟。”

鬼叔的臉色微微一沉。

陳山卻毫不在意,他從懷裡取出一瓶盤尼西林,輕輕放在了旁邊的藥櫃上。

“蘇醫生,你誤會了。”

“這不是交易。”

“是救助。”

陳山平靜地看著她。

“我們手上有批藥,按進價的九成給你們。”

“隻有一個條件。”

“必須用在那些付不起醫藥費的窮人身上。”

蘇晚晴愣住了。

她拿起那瓶藥,擰開瓶蓋,湊到鼻尖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成色。

專業的素養,讓她瞬間判斷出,這是真貨,而且是上等貨。

她看向陳山的眼神,從鄙夷,變成了濃重的驚疑與不解。

這個江湖草莽,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個黑幫分子,都截然不同。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忍不住問道。

陳山淡淡一笑。

“城寨裡,爛命有很多。”

“爛命,也想活。”

“救彆人,就是救自己。”

在簡短的交涉中,蘇晚晴提到醫院的經費,來自於各界愛國人士的捐贈,要用在最需要幫助的人民身上。

她口中那個不經意間冒出的“解放區”、“同誌”、“人民”等,讓陳山心中微微一動。

交易很快達成。

蘇晚晴看著鬼叔清點出現金,臉上的表情依舊複雜。

陳山帶著鬼叔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那個站在白色光影裡的女人。

“蘇醫生這樣的理想主義者,是這個混亂時代裡,最寶貴的希望之光。”

“以後若有需要我們這些粗人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蘇晚晴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道清澈的目光裡,瞬間閃過了一絲被人看穿的警覺。

當晚。

和義堂的正廳裡,鬼叔主動找到了獨自坐在燈下的陳山。

“堂主。”

鬼叔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鄭重。

“福義興的債是解決了。”

“但剩下的貨,放在城寨裡,終究是塊燙手的山芋。”

他頓了頓,那雙渾濁的老眼裡,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通往澳門的水路,我還有條線。”

“那邊,我有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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