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獠牙初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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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叔那雙渾濁的老眼,在跳動的煤油燈火光中,亮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光。

那是一種沉寂了太久的灰燼,被重新吹出了火星。

陳山看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澳門這條線,可以走。”

他的目光轉向旁邊那個已經按捺不住興奮,渾身肌肉都繃緊了的癲狗。

“鬼叔,癲狗,你們兩個親自去一趟。”

“在澳門,再換點東西回來。”

癲狗的呼吸猛地一滯,眼中爆發出野獸般的光芒。

“堂主,是換……”

陳山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一敲,吐出兩個字。

“槍火。”

……

與此同時。

九龍城寨深處,一棟三層高的青磚小樓,與周圍的破敗相比,如同鶴立雞群。

這裡是福義興的堂口。

一個穿著真絲唐裝,身材壯碩的中年男人,正斜靠在酸枝木的太師椅上,手裡盤著兩顆光滑的玉膽。

他就是福義興的老大,九龍城寨的地下皇帝,黑柴。

他麵前,一個心腹手下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彙報著城寨裡最新的動向。

“……和義堂那邊,最近有點邪門。”

“聽說那個草包阿山,前幾天快死了,醒過來就像變了個人。”

黑柴盤著玉膽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輕蔑的笑。

“一條快死的狗,還能翻天不成?”

在他眼裡,和義堂不過是案板上的一塊肥肉,他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那個叫阿山的廢物,他甚至懶得去記對方的全名。

“柴哥,他們……他們好像還清了外麵所有的賬,今天還把我們那份的錢備好了。”

“哦?”

黑柴的動作終於停頓了一下,睜開了那雙總是半眯著的眼睛,透出一絲陰冷的精光。

“他們哪來的錢?城寨裡可沒聽說誰發了橫財。”

“小的聽說……他們好像是在倒騰西藥。不過外麵有風聲,說他們是借著西藥的名頭,在搞白麵生意。”

“白麵?”

黑柴笑了,笑聲低沉,像夜梟。

“借他十個膽子,他敢碰我的生意?”

他將手裡的玉膽重重拍在桌上,那沉悶的響聲讓手下渾身一顫。

“阿山這個廢物,肯定是背後有人了。”

他沉吟片刻,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的師爺。

那是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長衫,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

“師爺,你去一趟。”

“替我,去‘慰問慰問’那個大病初愈的阿山堂主。”

“是,柴哥。”

師爺推了推眼鏡,鏡片後閃過一抹陰冷的寒光。

半個小時後。

和義堂那破敗得仿佛隨時會塌掉的堂口前,幾雙擦得鋥亮的皮鞋,毫不客氣地踩在了泥濘的地麵上。

師爺帶著幾個精壯的打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那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仿佛不是來訪客,而是來收屍。

屋內的和義堂兄弟們,看到來人,個個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握緊了手邊的武器。

癲狗更是往前一步,胸膛的肌肉鼓起,死死盯著師爺,眼神凶狠得要吃人。

師爺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目光直接落在了傷勢未愈,靠坐在椅子上的王虎身上。

他搖著手裡的折扇,陰陽怪氣地開口。

“哎呦,這不是阿虎哥嘛,怎麼傷成這樣?”

“阿山啊,你們和義堂現在真是越來越出息了。”

他的視線,終於轉向了坐在主位上,麵色平靜的陳山。

“城寨裡做生意,要講規矩。”

“尤其是白麵這種要掉腦袋的買賣,柴哥說了,得由他老人家統一調配,免得壞了行情,大家傷了和氣。”

這番話,充滿了赤裸裸的警告與威脅。

和義堂眾兄弟個個怒目而視,卻沒人敢出聲。

福義興的勢頭,太大了,大到能輕易壓垮他們。

然而,陳山卻笑了。

他站起身,親自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師爺麵前那個空著的茶杯,倒上了一杯渾濁的粗茶。

茶水的熱氣,氤氳了他那張蒼白的臉。

“師爺說的是。”

“我們和義堂廟小,都是些爛命,可不敢碰柴哥的金飯碗。”

他的聲音不卑不亢,聽不出絲毫的情緒。

“不過……”

他話鋒一轉,將茶杯輕輕推到師爺麵前。

“我倒是聽說,最近港英政府查得特彆緊,風聲鶴唳。”

“柴哥家大業大,囤了那麼多‘貨’,可千萬要小心,彆被鬼佬一鍋端了。”

師爺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端起茶杯的手,都微微一頓。

他猛地抬起頭,第一次開始真正審視眼前這個傳說中的“草包”。

那雙平靜的眸子,深不見底,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陳山仿佛沒有看到他臉色的變化,對著旁邊的阿明點了點頭。

阿明會意,將一個箱子,放在了桌上。

“啪”的一聲悶響。

“這是欠柴哥的錢,還請師爺點點。”

師爺的臉色變了又變。

他看著桌上那箱錢,又看了看陳山那張掛著淺笑的臉,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這個阿山,不簡單。

“好,很好。”

師爺站起身,收起了折扇,也收起了所有的輕蔑。

“話,我會帶到。”

“錢,我們收下了。”

他深深地看了陳山一眼,帶著一絲忌憚,轉身領著人快步離去。

師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他們看著陳山,眼神裡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震撼。

就在剛才,他們仿佛看見,自家堂主用一杯茶,幾句話,就逼退了福義興的過江猛龍。

師爺一路疾行,回到福義興的堂口。

他將剛才發生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彙報給了黑柴。

黑柴聽完,盤著玉膽的手,徹底停了下來。

屋子裡的鴉片香氣,似乎都凝固了。

良久。

他那張橫肉叢生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陰狠而又興奮的笑容。

“有意思。”

“這個阿山,真的很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九龍城寨那片混亂而又充滿生機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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