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鬼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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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一夜的腥風血雨,仿佛被清晨的海風吹得一乾二淨。

那艘繳獲來的保密局快艇,此刻就靜靜地停在最角落的泊位,像一頭暫時收斂了爪牙的黑色猛獸。

船身上的血跡已經被海水衝刷乾淨,隻剩下幾處被火焰燎過的焦黑,無聲地訴說著昨夜的凶險。

陳山就站在這艘船的旁邊,沒有看船,而是看著遠處的海麵。

王虎走到他身邊,遞過來一支煙。

“阿才的傷,蘇醫生說沒傷到骨頭,就是失血多了點,養幾個月就沒事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堂口已經把一根金條送到了他家裡,他老婆哭得跟淚人一樣,跪在地上磕頭。”

王虎頓了頓,自己也點上了一根煙,猛吸了一口。

“堂主,兄弟們心裡都服你。”

陳山沒有接煙,他的目光,終於落回了那艘快艇上。

“服,還不夠。”

他的聲音很輕。

“這次我們是僥幸。”

“下次呢?”

“下次保密局來的可能不是一艘船,而是兩艘,三艘。”

“下次英國人的巡邏艇可能就不會被鹹魚騙過去。”

王虎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知道,陳山說的都是事實。

昨夜的勝利,摻雜了太多的運氣。

“那……我們怎麼辦?”

陳山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快艇冰冷而流暢的船身。

“它很快。”

“但還不夠快。”

王虎愣住了,他完全沒跟上陳山的思路。

“堂主,這船已經比英國佬的‘海狐狸’快上一大截了。”

陳山搖了搖頭。

他轉過身,看著王虎。

“我要的不是快一大截。”

“我要的是,讓他們連我的船屁股都看不見。”

他的眼神裡,是一種近乎瘋狂的平靜。

“給它後麵,再加裝四台發動機。”

王虎手裡的煙,直接掉進了水裡。

“六……六台?”

他的舌頭都有些打結。

“堂主,你瘋了?這船會散架的!”

“一艘船裝六台發動機,那不是船,那是會飛的棺材!”

陳山沒有理會他的震驚。

“把所有沒用的東西都拆了,隻要能跑就行。”

“把船上所有的標誌都磨掉,一個字都不留。”

“我要一艘,不存在於任何檔案裡的船。”

“一艘幽靈船。”

王虎看著陳山,他感覺自己不是在跟一個黑幫堂主說話,而是在聽一個瘋子描繪他瘋狂的夢。

可偏偏,這個瘋子臉上的表情,卻冷靜得可怕。

……

城寨的深處,有一個連很多老街坊都不知道的角落。

這裡沒有賭場和妓院的喧囂,隻有一股常年不散的機油味,混合著金屬切割的刺鼻氣味。

一個破敗的,用鐵皮和油布搭起來的簡陋船塢,就藏在這裡。

船塢的主人叫阿七。

一個五十多歲,頭發油膩,終日沉默寡言的男人。

沒人知道他的全名,也沒人知道他從哪裡來。

隻知道他是整個九龍最好的船機師傅。

隻要錢給夠,他能讓一艘破漁船,跑得比警方的快艇還快。

當陳山帶著王虎,將那艘保密局的快艇開到這個破船塢的時候,阿七正光著膀子,用一塊油膩的破布擦拭著一個巨大的發動機零件。

他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陳山。

“不接活。”

他的聲音,像生了鏽的零件在摩擦。

鬼叔走上前,將一個沉甸甸的布袋,放在了他麵前的工具箱上。

布袋解開。

三根金燦燦的金條,在昏暗的船塢裡,散發出讓人無法忽視的光芒。

阿七擦拭的動作,停了。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裡,第一次有了光。

可他看的不是金條,而是那艘黑色的快艇。

“你想乾什麼?”

陳山走了過去,蹲下身,與阿七平視。

“我要給它裝六台發動機。”

阿七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鐘,然後沙啞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像是破風箱。

“沒人能做到。”

“發動機構架撐不住,船體龍骨會斷,高速轉向的瞬間,整艘船都會被撕成碎片。”

他搖了搖頭。

“拿走你的金子,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陳山沒有動。

“我不要它轉向。”

“我隻要它跑直線,用最快的速度,從a點,衝到b點。”

阿七愣住了。

陳山繼續說道。

“整個九龍,都說這件事不可能。”

“他們說,隻有瘋子,才會這麼想。”

“他們還說,能做成這件事的,也隻有阿七這個瘋子。”

阿七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看著陳山,那雙總是睡不醒的眼睛裡,燃起了一團火。

那不是貪婪的火。

是屬於一個頂級工匠的,被挑戰後的,驕傲的火。

他站起身,走到快艇邊,像撫摸情人一樣,撫摸著船身的每一寸。

“船體要全部拆開,用航空鋁重新加固。”

“發動機的底座,必須用一整塊鋼板定製。”

“為了減重,甲板上的所有東西,甚至包括欄杆,都要拆掉。”

他忽然回頭,看著陳山。

“開這艘船的人,會死。”

陳山平靜地回答。

“死,也得跑。”

阿七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

“好。”

“金子留下,三天後來取船。”

……

在阿七閉關造船的三天裡,陳山也沒有閒著。

和義堂的金字招牌,第一次以一種全新的方式,在城寨的底層社會裡亮了出來。

不再是收保護費的惡霸。

而是招工的“大老板”。

鬼叔拿著陳山給的名單,帶著大筆的現金,在碼頭,在魚市場,在那些最混亂、最貧窮的角落裡,招募著一種特殊的人。

“看水族”。

那些在碼頭扛活的苦力,那些終日在海上漂泊的漁民,甚至那些無所事事,整天蹲在街角看熱鬨的半大孩子。

他們是這個城市最不起眼的塵埃。

卻也是這個城市最靈敏的眼睛和耳朵。

“每天,你們什麼都不用乾。”

鬼叔對著一群衣衫襤褸的苦力說道。

“就給我盯著水警碼頭,盯著緝私隊的船。”

“他們的船什麼時候出港,去了哪個方向,船上有多少人。”

“記下來,告訴我。”

“每天一結,十塊錢。”

人群裡一陣騷動。

一天十塊錢。

什麼都不用乾,就隻是看看。

這對他們這些每天累死累活,還賺不到塊錢的苦力來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鬼叔,這是真的?”

一個膽大的漢子問道。

鬼叔直接將一疊嶄新的鈔票,拍在了麵前的桌子上。

“和義堂陳山堂主的話,比港督的印章還管用。”

三天時間。

一張看不見的,由金錢和人脈編織起來的情報網,以九龍城寨為中心,迅速覆蓋了維多利亞港所有的關鍵節點。

……

三天後的深夜。

還是那個破敗的船塢。

當陳山和王虎再次站在這裡時,他們幾乎認不出眼前這艘船了。

它變得更醜,也更猙獰。

船身被塗上了一層啞光的黑色油漆,在月光下不反任何光。

船頭變得更尖,甲板上光禿禿的,所有多餘的物件都被拆除。

而最誇張的,是它的船尾。

六台猙獰的發動機,像六隻黑色的怪獸,緊密地排列在一起,裸露的管線和巨大的螺旋槳,透著一股蠻不講理的暴力美學。

這已經不是一艘船了。

這是一頭鋼鐵巨獸。

癲狗興奮地繞著船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那冰冷的發動機外殼。

“堂主,給它起個名吧。”

陳山看著這艘凝聚了他所有瘋狂想法的造物。

“它沒有名字。”

“非要叫的話,就叫它‘魔鬼魚’。”

阿七從船塢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他這三天幾乎沒合眼,整個人瘦了一圈,但眼睛卻亮得嚇人。

他扔給陳山一個本子。

“這是它的極限數據。”

“最高時速,超過六十節。”

“載重,十噸。”

“彆在滿載的時候高速轉彎,不然上帝也救不了你。”

癲狗自告奮勇地跳上了駕駛位。

“我來開!”

魔鬼魚緩緩地,悄無聲息地滑出了船塢。

在進入開闊海域後,癲狗看著陳山,得到了一個點頭的示意。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將六個節流閥,一把推到了底!

“轟——!”

仿佛一頭沉睡的遠古巨獸,在瞬間蘇醒。

六台發動機同時發出的咆哮,不是轟鳴,而是一聲沉悶的爆炸。

整片海麵,都仿佛被這股力量狠狠地砸了一下。

船頭猛地揚起,幾乎與水麵垂直。

船上的所有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地按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物,在瞬間變得模糊。

快艇不是在水上行駛。

它是在水麵上,瘋狂地跳躍,滑行!

船身兩側濺起的,已經不是水花,而是兩道像牆壁一樣,被硬生生撕開的白色水浪。

海風不再是吹拂。

而是像無數把刀子,狠狠地刮在臉上,讓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啊——!”

癲狗發出了興奮到極致的,野獸般的嘶吼。

他感覺自己駕馭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枚貼著海麵飛行的導彈!

太快了!

快到令人恐懼!

王虎死死地抓著船舷,骨節發白,臉色慘白。

他終於明白,阿七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這不是在開船。

這是在玩命。

十幾分鐘後,魔鬼魚回到了碼頭。

發動機熄火。

世界,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每個人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心臟狂跳的聲音。

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種極致的速度與暴力所帶來的震撼中,久久無法回神。

陳山第一個站直了身體。

他看著遠處維多利亞港的璀璨燈火,那片曾經讓他感到壓抑和無力的鋼鐵叢林。

現在,他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敬畏。

隻剩下冰冷的,屬於獵食者的光芒。

“通知鬼叔。”

“準備接下一單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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