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換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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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艘屬於保密局的黑色快艇,在天色破曉時,才像一道幽魂,悄無聲息地滑回九龍城寨的碼頭。

它流暢的線條,與周圍那些破舊的漁船格格不入。

船身上,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以及被火焰燎過的焦黑。

守在碼頭的兄弟,看著這艘陌生的、充滿攻擊性的快艇靠岸,再看到船上那些沉默著,身上帶著血腥氣的自己人,都愣住了。

勝利的歡呼沒有出現。

空氣裡,隻有濃重的柴油味,海水的鹹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一個兄弟躺在甲板上,用布條草草包紮的肩膀,已經被血浸透,發出痛苦的低哼。

這是和義堂走上這條新路以來,第一次見血,第一次有人倒下。

快艇停穩。

陳山第一個跳上碼頭,他那件舊長衫的下擺,沾上了黏膩的血汙。

他的臉色看不出任何情緒。

“抬傷員!”

他的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送去蘇醫生那裡,快!”

幾個兄弟立刻手忙腳亂地將傷員抬上早已準備好的擔架,一路小跑著衝進城寨迷宮般的巷道裡。

陳山親自跟在後麵,鬼叔和王虎一左一右,臉色同樣凝重。

蘇晚晴所在的的教會醫院,是城寨裡難得的一片淨土。

空氣中沒有腐爛的惡臭,隻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傷員被抬進去後,蘇晚晴看了一眼那猙獰的槍傷,眉頭緊緊皺起,立刻開始進行專業的處理。

陳山沒有多說廢話,他從懷裡掏出一疊厚厚的港幣,直接放在了蘇晚晴麵前那張乾淨的木桌上。

錢很厚,堆在那裡,像一塊磚頭。

“醫藥費,營養費,都在這裡。”

“不夠,隨時去堂口找我。”

他轉過身,看著那個躺在病床上,因為劇痛而滿頭大汗的兄弟。

他走過去,俯下身,看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放心養傷。”

“從今天起,你的老婆孩子,你的爹娘,堂口養了。”

那幾個跟著來的兄弟,身體猛地一震。

他們看著陳山,眼神變了。

他們出去賣命。

他們的堂主,把他們的命,當命看。

……

和義堂正廳。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所有參與行動的兄弟都到齊了,他們或站或坐,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很累,身體累,心更累。

與保密局那場短暫卻凶殘的遭遇戰,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上。

陳山站在正廳中央,目光掃過眾人那一張張疲憊的臉。

他沒有開口說這次行動有多成功,賺了多少錢。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認錯。

“這次的事,是我算漏了。”

滿堂死寂。

所有人都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們的堂主。

“我隻算到了英國人的天羅地網,卻沒算到國民黨的瘋狗會躲在暗處等著我們。”

“一個兄弟中槍,船也差點沉了。”

“這個責任,在我。”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個字。

這份坦然,讓王虎和癲狗這些性格暴烈的漢子,心裡那點因為傷亡而產生的怨氣,瞬間煙消雲散。

他們敬佩強人。

但他們更敬佩一個敢於承擔責任的強人。

鬼叔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此刻也露出了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沉聲開口,打破了寂靜。

“堂主,這事不能全怪你。”

“保密局那幫人,做事從來不講道義,是出了名的黑。”

“我們以後,多加小心就是了。”

鬼叔的話,給了眾人一個台階下。

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光亮。

他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布袋,走上前,放在了廳堂中央那張八仙桌上。

他解開袋口的繩子,將裡麵的東西,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鐺啷啷——”

一陣清脆又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十幾根黃澄澄的東西,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出一種讓人心跳加速的,迷人的光澤。

金條。

整個正廳的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

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他們這輩子,殺過人,放過火,搶過地盤,但何曾見過這麼多,這麼實在的黃金。

鬼叔的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無法壓抑的激動。

“北邊對我們這次送去的貨,非常滿意。”

“這是他們給的酬金。”

“除去給線人的部分,還剩下這些。”

嘩然。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之前的疲憊,緊張,對傷亡的恐懼,在這一刻,全都被這片刺眼的金光衝刷得乾乾淨淨。

他們用命換來的。

是足以讓整個和義堂,甚至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脫胎換骨的資本。

陳山抬起手,輕輕下壓。

原本嘈雜的正廳,瞬間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黃金上,轉移到了他的臉上。

“這些,是兄弟們拿血換回來的。”

“現在,我們立規矩。”

他的聲音不大,卻無比清晰。

“所有昨晚出海的兄弟,一人半根。”

他指著桌上的金條。

“受傷的阿才,一根。”

“剩下的,全部入堂口公賬,以後就是我們和義堂的本錢。”

“買槍,換船,給兄弟們安家。”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從每一個人的臉上緩緩劃過。

“我陳山說過,跟著我,有肉吃。”

“以後,和義堂的規矩就一條。”

“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誰為堂口流血,堂口養他全家。”

“誰敢吃裡扒外,三刀六洞,沉海喂魚。”

最後八個字,他說的很輕,卻帶著一股讓人骨頭發寒的殺氣。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他們看著眼前的陳山,看著桌上的黃金,再想想那個躺在醫院,卻已經被堂口包攬了下半生的兄弟。

他們知道。

從今天起,和義堂,不一樣了。

他們也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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