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我要帶著她活下去!
一名衣著破爛的少年正在荒涼的戈壁灘上狂奔,與之同行的是一名年紀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四周是連綿的風蝕丘壑,一片死寂的雅丹地貌。
少年名叫陳澈,而少女沒有具體的名字,隻記得他們都稱呼她為小花。
不知跑了多久,他們在一處山丘後停下喘息,暫做休整。陳澈懸著的心並未放下,追捕者不知何時會來,他們隻能盲目地躲藏。
小花緊咬牙關,臉色慘白。她不久前失去了一隻手臂,簡陋的繃帶下傷勢觸目驚心。在這個絕望的時代,像她這樣的人,被視作“資源”。
他們的行囊裡裝著一些緊急的口糧,而少年的手臂上也滿是劃痕——那正是源於那些追捕者的“饋贈”,也是生存的殘酷現實。包裹裡還有一些有些發臭的腐肉,不到萬不得已,他們不敢輕易動用,沒有抗體和藥劑,任何感染都可能是致命的。
“陳澈,我們怎麼辦……”小花虛弱地靠在風蝕壁上,聲音低微,她看向少年,但目光又故意和少年相避讓,欲言又止。奔逃耗儘了她最後的力氣。
在這個本是少年少女青春最美好的時間段,可惜是在這個時代。
陳澈沉默著。找不到藥物或醫療點,小花的傷隻會越來越糟。但在這片無垠的荒漠,沒有地圖,在遠處,那座巨大城市的外圍城牆格外醒目,但要躲避他們的追捕走到那裡,希望渺茫。一個陰暗的念頭曾在大腦中一閃而過——把他當做……或許能多撐幾天……但他立刻壓了下去。即使在這個黑暗的時代,他心中仍有著那幾條不可動搖的底線,生而為“人”的底線。
他並非善人。身處這個時代,隻有弱者才會遵守規則。陳澈是被驅使的勞力,而她,是待消耗的“資源”。
天空籠罩著一層幽藍色光暈,濾去了大部分熱量,讓這片戈壁異常陰涼。陳澈勉強通過太陽方位判斷,已是下午六點左右,他們逃離大約兩小時了。水和食物不多,城市似乎並不遙遠,當務之急是找到人煙、商隊,追捕者原本的路線就是去上川城。
那些人絕不會讓她活到進城,因為這種“活計”是不被允許的禁令。
以原先的季節推算,現在大概是地球舊時代所謂的“夏季”,太陽還沒有那麼早沒入地平線,不過在那層藍色光暈的包裹下顯得有些朦朧。
陳澈沒有來想起還過幾個月自己就成年了。2070年,距那場席卷世界的危機初次爆發已經過去了將近40年。
突然,遠處傳來引擎的轟鳴!陳澈從石縫中望去,一個黑點急速放大——一輛改裝版基地車正朝這邊疾馳!
“快走!”陳澈一把拉起小花,縱身跳進一道深溝。車輛在溝壑縱橫的地形中難以行駛,雖然氣溫不高,但汗水還是浸透了他們的衣裳。
他卻沒有發現,身後的女孩,神情複雜。
隨後,小花開口道:“我不想跑了……”
“停下就是死!或者被抓回去!”陳澈低聲嗬斥道,小花也隨之沉默。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某些行為雖被庇護城明令禁止,但對荒野掙紮中求生的些人來說,那些法令遙不可及。末日法則,弱肉強食,優勝劣汰。優等基因享有優先生存權,而他們這些劣汰者隻能在廢土上自生自滅。在這個時代國家早已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各自為政的城市或聯邦,那是人類最後的堡壘,抵禦著外界的恐怖。
小花示意要去方便一下。陳澈屏住呼吸,伏在溝底。越野車轟鳴著從頭頂不遠處掠過,他心中掠過一絲不安。
夜幕很快降臨。兩人簡單吃過一點乾糧,找了個平坦處休息。也不用擔心野獸的侵擾,這裡幾乎沒有野獸出沒——地球上的生命早已凋零殆儘。
“你覺得他們是怎麼這麼簡單就破解了庇護所的防禦力場……”
陳澈眼神有些閃躲,隨即又溫柔說道:“他們畢竟是掠奪者,肯定是有些手段的……”
談話沒再繼續下去,二人便隨便找了個平坦的地方入夢了。
陳澈做了個夢,夢裡家人團聚,父母還有爺爺奶奶都在,一家人其樂融融的住在那個偏遠但安全的庇護所裡,不用擔心“他們”的侵擾,也沒有掠奪者的劫掠,沒有追捕,沒有恐懼。
但這一切不對,他很久沒有睡得這麼深了——夢境瞬間破碎!
他猛地驚醒!卻發現自己早已置身冰冷的車倉之中。
絕望瞬間淹沒了他。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他立刻明白了是誰出賣了自己。
小花正坐在不遠處,斷臂的傷口似乎重新處理過,但這隻是延緩了她的結局。他們是“劫掠者”,更通俗來講,就是一群無法無天的荒野強盜,靠劫掠商隊和聚落為生,偶爾有膽大包天的也敢去劫掠城市聯邦間的物資運輸隊。
法律對他們形同虛設,人性早已模糊。籠罩世界的光暈隔絕了通訊,也隔絕了秩序。
它釋放了電磁壓製,一瞬間癱瘓了大部分地區的通信係統,但卻壓製不住人性的惡。
一個壯漢走近車艙籠子,戲謔地看著陳澈:“還敢跑?為了這麼個'東西',把自己搭進去?你可比她有用多了……”
微弱的月光灑在大地上,而二極管發出的光卻是那麼刺眼,狠狠地鑽入了少年心中。
“不過,懲罰免不了。”壯漢語氣輕鬆,仿佛在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就和她一樣,先卸你一隻手吧——等到了上川城再給你裝個便宜義肢……”
陳澈一路協助他們解決了不少麻煩,算是個有價值的勞力。
待壯漢走後,陳澈的目光死死盯在走過來的小花身上。小花俯視著他,聲音壓抑而充滿怨恨:“對不起……但為什麼……”她的質問裡似乎藏著更深的、更為殘酷的真相。
“原諒我以這種方式報複你,我知道自己活不到上川城了,所以隻能這樣……”
陳澈深吸一口氣,看來她似乎發現了那個更為殘酷的真相。
少年沒有回答他,他也給不出答案。她應該去問這個瘋狂的時代,這個混沌的世界。
長夜漫漫,陳澈思緒翻騰。
第二天一早,陳澈被拖到一個臨時搭起的台子上,用繩索捆綁好。他緊閉雙眼,咬緊牙關。
雖然經曆了很多,少年的心理素質已經強大到了一種不可估量的地步,但畢竟他隻是個剛剛成年的少年。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背部。但他卻並沒有掙紮,隻是默想:這也算是一種贖罪吧。
而他的行刑者,竟然是小花,又看到了她身後站著的那幾個壯漢,還有被關著的其他人,她或許也是被逼無奈的吧。
她單手持著那把動能長刀,先有猶豫,雖然身體虛弱,後麵卻用儘全身力氣向陳澈揮去,她已經全然不顧傷口的劇痛。
劇痛瞬間撕裂了陳澈的意識,他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斷臂墜地,鮮血不斷湧出,染紅了地麵。
小花仿佛陷入了某種癲狂,又像是想了結他……不知是想了解陳澈,還是想了結自己。
她又走到一邊,拿起先前從武器庫拿出來放在桌上的各種武器朝陳澈砸去。
正是劫掠者的頭目指定少女來為陳澈'行刑'準許她進武器庫挑幾件趁手的武器。她隻記得那人的帽簷下,詭異的頻段鋒鳴著。
“夠了!”其中一名劫掠者衝上來粗暴地拉開小花,一腳將她踹開,同時呼喊隨行者趕緊給陳澈止血包紮,再晚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陳澈在劇痛中意識模糊,最後瞥向小花的方向。
她在笑,笑容扭曲而肆意。
緊接著,一聲沉悶的異響傳來,小花倒了下去。
“你乾什麼?!這下'資源'又減少了點……”
“這種人……留著也是禍害,反正馬上到上川城了,也留不了她幾天,活著礙眼……”一個聲音冷冷地辯解,但並沒有什麼可信度。
從始至終,這個掠奪者的頭目都沒有露麵,他根本沒關係時間關心這些。但陳澈最看不透的就是他,仿佛他跟這些人根本不是一路人。
陳澈聽出那是那個曾經欺辱小花的壯漢,他不過是為了掩蓋更深的罪惡罷了。因為他們這種人,還會在乎這些嗎。
他又是為什麼變成這樣的人,他們又是為什麼?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陳澈隻看到一片刺目的猩紅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