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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布坊聲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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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三年冬,落霞鎮下了場罕見的大雪。蘇微的“微記布坊”卻暖意融融,灶上煨著薑茶,櫃台前圍著幾個婦人,正搶著看新到的藕荷色細布。

“這顏色真俏,做件夾襖過年,保管鎮上獨一份。”賣雜貨的王嬸捏著布角,眼裡的歡喜藏不住。她身後的張婆子——那個曾踢翻她針線笸籮的布莊掌櫃,如今也放低了姿態:“蘇姑娘,勻兩匹給我?我那布莊的貴主兒,就愛這新鮮花色。”

蘇微笑著裁布,剪刀劃過布麵的聲音清脆利落:“張婆婆要多少有多少,隻是得等年後,染坊的蘇木料不夠了。”她如今說話從容,眉眼間帶著股生意人的活絡,卻不失溫和。

這半年來,微記布坊的名聲漸漸傳開。她染的藍印花布耐洗不褪色,拚布帕子針腳細密,連鄰鎮的貨郎都趕來進貨,每月能賺上三兩銀子——這在三年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數。

傍晚送完最後一波客人,蘇微坐在燈下盤點賬目。賬本上的字跡越發規整,收入一欄的數字逐月上漲,旁邊還記著新的打算:開春後添台織布機,請兩個幫工,再去蘇州府找些新染料。

“姐姐,這是李大叔送的臘肉。”沈明從外麵跑進來,鼻尖凍得通紅。他已九歲,個頭躥了不少,穿著蘇微做的新棉襖,手裡還攥著張紙條,“是京城來的人托李大叔轉的,說明兒一早要走。”

蘇微展開紙條,是沈硯的字跡,隻寫了兩行:“母親安康,勿念。江南織造府缺個管事,若有意,可持此條前往。”字跡比從前更遒勁,卻在末尾多了個小小的墨點,像是猶豫了許久。

她捏著紙條,指尖有些發涼。江南織造府是皇家采辦布料的地方,若能去那裡當管事,比守著這小鎮布坊不知強多少。可她心裡清楚,這是沈硯的好意,是想給她個更體麵的去處。

“姐姐要去江南嗎?”沈明仰著頭問,眼裡滿是不舍。他在京城讀了半年書,卻總說還是鎮上自在,上個月纏著柳氏,硬是回了落霞鎮。

蘇微把紙條折好,塞進賬本夾層:“不去。咱們的布坊剛有起色,走不開。”她摸了摸沈明的頭,“等開春,姐姐教你染布,將來這布坊就交給你管。”

沈明眼睛一亮,用力點頭:“我一定學好!”

夜裡,蘇微躺在炕上,聽著窗外的風雪聲,卻沒什麼睡意。她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抱著沈明躲在地窖裡的惶恐;想起在陋巷擺針線攤時,被張婆子刁難的委屈;想起第一次賣出拚布帕子時,手裡攥著三文錢的踏實。這些日子像針線,一針一線,把她從那個怯生生的婢女,縫成了如今能獨當一麵的布坊掌櫃。

她不能走。微記布坊是她的根,是她在這亂世裡,憑自己雙手紮下的根。

次日一早,蘇微讓沈明給京城來的人捎去話,多謝沈大人美意,隻是她誌在鄉野,無意仕途。又讓李栓柱送了兩匹新染的醬色布過去——這是她試了十幾次才調好的顏色,沉穩大氣,正合官宦人家的喜好。

過了幾日,李栓柱從鄰鎮回來,帶來個消息:“蘇姐姐,聽說沈大人在江南設了新的染坊,專收民間好方子,還給了不少賞銀呢。”

蘇微正在染缸前攪動染料,聞言動作頓了頓。缸裡的靛藍溶液泛著漣漪,映出她若有所思的臉。她忽然有了個念頭:或許,不必去江南依附沈硯,她可以把自己的染布方子賣給他。一來能換些銀子擴大布坊,二來也算是與他有了樁乾淨的生意往來,不必再牽扯其他。

說乾就乾。她找出那本記滿染料方子的冊子,挑出幾個最得意的——有能染出雨過天青色的草木灰配比,有讓紅色更鮮亮的明礬用量,還有那試了無數次才成的醬色染法。她把方子謄寫清楚,又附上樣布,托常去江南的貨郎送去織造府,隻說“微記布坊蘇微,願以方子換銀,公平交易”。

貨郎走後的第三十日,江南那邊有了回信。隨信來的是個沉甸甸的木箱,打開一看,裡麵是五十兩銀子,還有塊腰牌,上麵刻著“江南織造府特聘顧問”。信是沈硯的幕僚寫的,說沈大人讚方子精妙,銀子是潤筆費,腰牌可隨時出入織造府,若有新方子,可直接遞呈。

蘇微把銀子鎖進樟木箱,卻將腰牌收了起來。她要的是公平交易,不是依附的體麵。

開春後,蘇微用那五十兩銀子,在鎮東頭買了間更大的院子,一半做染坊,一半做庫房。又請了兩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幫忙,李栓柱也辭了木匠活,專管送貨。微記布坊的招牌,從落霞鎮一路掛到了鄰縣。

元啟四年端午,蘇微帶著沈明去縣城送貨,路過布莊一條街時,忽然看見家“硯記布行”,門楣氣派,裡麵賣的布料竟有大半是她染坊出的花色。夥計見了她,連忙恭敬地行禮:“蘇掌櫃來了?我們東家吩咐,您的貨價再提一成。”

蘇微望著那塊“硯記”的牌匾,心裡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沒說破,隻是笑著點頭:“多謝東家關照。”

回去的路上,沈明指著路邊的石榴花:“姐姐你看,像不像京城沈府的花?”

蘇微望著那抹豔紅,忽然想起元啟三年的秋天,沈硯站在槐樹下,緋色官袍映著落葉的模樣。她輕輕“嗯”了一聲,心裡卻比從前更踏實——他有他的仕途,她有她的布坊,這樣隔著千裡,用方子和布料維係著的往來,或許才是最適合他們的距離。

微記布坊的染缸裡,新調的染料泛著清亮的光澤。蘇微卷起袖子,將白布浸入缸中,動作熟練而篤定。她知道,她的路還長,靠的不是誰的提攜,而是手裡的手藝,心裡的韌性。這世間女子的活法,從來不止一種,她選的這條路,雖辛苦,卻走得堂堂正正,步步紮實。

遠處傳來貨郎的撥浪鼓聲,混著染坊的木槌聲,在春日裡譜成一曲熱鬨的歌。屬於蘇微的故事,才剛剛展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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