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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歲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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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九年端午,蘇州硯微染坊的石榴開得正烈,朱紅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把碎朱砂。蘇微站在櫃台後核賬,指尖劃過“淨入三十兩”的字樣,忽然想起元啟三年在落霞鎮,第一個月隻賺了三百文,那時她攥著銅板,指節都泛白——算起來,竟是整整七年了。

她今年二十五歲,鬢邊的金步搖已磨得溫潤,白玉蘭簪的棱角也圓了些。鏡中的自己,眼角有了淺淺的細紋,是染坊的蒸汽熏的,是賬本的墨香浸的,卻比當年在沈府時多了幾分沉靜的底氣。

“蘇姐姐,周大人派人送了新茶來。”沈明抱著個錫罐進來,十三歲的少年已比蘇微高出半頭,穿著她新做的月白襴衫,領口繡著極小的蘭草紋,是他自己勾的花樣。

蘇微接過茶罐,鼻尖縈繞著龍井的清香:“放著吧,等你三哥哥回來一起嘗。”她看著沈明手背上沾著的靛藍染料,忍不住笑,“又去染缸邊搗亂了?”

“才沒有。”少年撓著頭,耳尖發紅,“王師傅說我調的雨過天青,比去年勻淨多了。”

正說著,沈硯從外麵回來,左手拎著串粽子,箬葉的清香混著他身上的皂角味,格外清爽。他的右手比去年穩了許多,已能握住輕便的毛筆,隻是寫久了仍會發酸。看見沈明手背上的染料,他笑著搖頭:“又偷學調方子?”

“才不是偷學。”沈明梗著脖子,“是王師傅教我的。”

蘇微接過粽子,去灶上燒水,聽見父子倆在廊下說話。沈硯在教沈明辨認新到的西洋蘇木,聲音溫和,偶爾夾雜著沈明的提問,像極了當年在落霞鎮,他教她認染材的模樣。

午後,周大人親自來了,手裡拿著本厚厚的冊子:“這是江南各府的染坊名錄,巡撫大人想讓硯微染坊做個表率,牽頭製定新的染布章程,規範染料成色。”

沈硯翻著冊子,左手食指點在“蘇州府”三個字上:“章程可以定,但這表率,怕是擔當不起。”

“沈大人過謙了。”周大人笑著擺手,“如今江南誰不知道,硯微染坊的方子獨一份,蘇掌櫃的手藝更是一絕。”他看向蘇微,“說起來,蘇掌櫃今年二十五了吧?比我初見時,更有氣度了。”

蘇微的心輕輕一動。二十五歲,放在尋常人家,早已是兒女繞膝的年紀。她看向沈硯,他正低頭看著冊子,陽光落在他發間,鬢角竟有了根極淺的白發,像落了點霜。這些年,他為了沈家,為了她和明兒,操了太多心。

夜裡,沈明睡熟後,蘇微坐在燈下,給沈硯縫補袖口。他趴在旁邊,用那支象牙畫筆,在染坊的樣布冊上添新的花樣——是並蒂蓮,花瓣層層疊疊,比當年在沈府畫的蘭草工整了不知多少。

“周大人的提議,答應了吧。”蘇微忽然開口,針尖穿過布麵,發出細微的聲響,“製定章程是好事,能讓更多染坊有規矩可循。”

沈硯抬眸看她,眼裡帶著笑意:“你不怕我累著?”

“累了,我給你捶背。”蘇微笑著,指尖撫過他鬢角的白發,“隻是這章程,得加上一條——禁用對人體有害的染料。”她想起元啟四年,靖王府用的蘇木裡摻了鉛,染出的布雖鮮亮,卻傷皮膚,“咱們不能為了顏色好看,損了德行。”

“好。”沈硯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衫傳過來,“都聽你的。”

他忽然放下畫筆,從袖中取出個小錦盒,打開一看,是支赤金點翠的步搖,鳳凰銜珠,比當年那支更精致。“給你的。”他聲音有些低,“二十五歲生辰,前幾日忙忘了。”

蘇微接過步搖,指尖觸到冰涼的點翠,忽然想起元啟三年,他送她金步搖時的模樣。那時他是緋色官袍的尚書,她是鄉野布坊的掌櫃,隔著雲泥之彆;如今,他們並肩站在這染坊裡,握著彼此的手,再無隔閡。

“太貴重了。”她輕聲說。

“不貴重。”他拿起步搖,輕輕插在她鬢邊,動作溫柔得像對待稀世珍寶,“配你正好。”

窗外的石榴花在月光下泛著紅,像一團團跳動的火。蘇微望著鏡中並肩的兩人,他的鬢角有了白發,她的眼角有了細紋,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契合。二十五歲的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彆人的小婢女,她有自己的染坊,有拿得出手的手藝,有想護一生的人。

“沈硯。”她轉過身,認真地看著他,“等章程定好了,咱們去趟杭州吧。”她想起沈明說的,要把染坊開到杭州去,“看看那裡的染坊,也看看西湖。”

他笑著點頭,左手攬住她的肩:“好。再帶上明兒,讓他長長見識。”

元啟九年的夏夜,染坊的燈亮到很晚。蘇微把新的步搖與金步搖、白玉簪一起放進樟木箱,三層首飾,像極了她走過的路——從沈府的謹小慎微,到落霞鎮的掙紮求生,再到如今的安穩從容。

她知道,二十五歲不是終點,是新的。往後還有更多的歲月要走,更多的染坊要開,更多的故事要寫。但隻要身邊的人在,隻要染坊的爐火不滅,她就什麼都不怕。

燭火漸漸燃儘,留下一點星火,映著樣布冊上那對並蒂蓮,像在訴說著一個關於相守與圓滿的故事。而屬於蘇微的歲月,還在江南的煙雨中,緩緩流淌,溫潤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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