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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蘭草成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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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啟十二年霜降,蘇州硯微染坊的後院,沈明正蹲在蘭草叢中,小心翼翼地將新分株的蘭草移入陶盆。十七歲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眼間已見清俊,左手握著小鏟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沈硯,隻是右手更穩,動作裡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利落。

“這素心蘭嬌氣,得用腐葉土拌珍珠岩,不然根會爛。”蘇微站在廊下叮囑,手裡正縫補著沈硯的舊棉袍。她今年二十八歲,鬢邊常換著那三支首飾——金步搖襯節慶,白玉簪配日常,赤金點翠步搖則多在染坊談生意時戴,眉眼間的沉靜更甚,卻依舊清亮,像被江南煙雨洗過的琉璃。

沈硯坐在竹椅上,左手翻著杭州分號送來的賬冊,右手搭在扶手上,指節雖仍有舊痕,卻已能穩穩握住支竹筆,在賬頁空白處批注幾句。他今年三十五歲,鬢角的白發愈發明顯,卻襯得那雙眼睛更溫和,像浸在溫水裡的玉。

“明兒這手藝,快趕上你了。”沈硯抬頭看向蘇微,嘴角噙著笑意,“昨日周大人來,還說要給明兒說門親事,是杭州織造府陳大人的女兒,聽說也懂染織。”

沈明的耳尖“騰”地紅了,手裡的小鏟差點戳到蘭草根:“三哥哥!我還小呢!”

蘇微笑著搖頭,將縫好的棉袍遞過去:“不小了,你三哥哥像你這麼大時,都在京城當差了。”她轉頭對沈硯道,“陳大人的女兒我見過,去年染織大會上,她調的‘秋水碧’很見功底,配明兒正好。”

沈明悶頭不說話,手裡的活計卻更認真了。蘇微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元啟八年他第一次學調染料,手忙腳亂把靛藍粉撒了滿地,還嘴硬說“是風刮的”。這些年,孩子從跟著夥計們打雜,到能獨立主持杭州分號的采買,眼裡的光從未變過,像株迎著陽光生長的新苗。

傍晚,落霞鎮的李栓柱來了,帶來個好消息:“蘇姐姐,沈大人,落霞鎮的老鋪子重新開張了!我爹讓我來請你們回去看看,說那棵老槐樹下,都能開兩桌宴席了!”

沈硯放下賬冊,眼裡閃過一絲暖意:“李大叔身子還好?”

“硬朗著呢!”李栓柱笑著,“前幾日還爬上樹摘槐花,說要給槐生做糕吃——那小子都五歲了,能跟著我爹刨木料了。”

蘇微想起老槐樹下的槐花糕,甜味仿佛還在舌尖:“定要回去看看。正好明兒的‘龍井綠’得了今年的染織金獎,帶些新布給李大叔做件長衫。”

沈明立刻接話:“我也去!我還想試試用落霞鎮的井水染布,聽說那裡的水質偏軟,染出來的青色更透亮。”

深秋的落霞鎮,老槐樹的葉子已黃透,落在青石板路上,像鋪了層金毯。老李木匠拄著拐杖站在巷口,看見他們,渾濁的眼睛亮得像星:“可算來了!快進屋,栓柱娘燉了羊肉湯!”

重新開張的“微記布坊”就在老槐樹旁,門麵比當年大了三倍,門口掛著的藍印花布幌子,還是蘇微當年設計的蘭草紋,隻是更精致了。“這鋪子,就交給石頭打理。”沈硯看著夥計們忙碌的身影,對李木匠道,“算是咱們給落霞鎮留個念想。”

夜裡,老槐樹下擺了兩桌宴席,鎮上的老街坊都來了。王嬸拉著蘇微的手,看著她鬢邊的赤金步搖,笑得合不攏嘴:“丫頭現在可是大人物了!當年你在這樹下哭鼻子,我還勸你彆等沈大人了呢……”

蘇微的臉紅了,沈硯恰好端著酒碗過來,笑著解圍:“王嬸可彆取笑她了,當年若不是她在這樹下等我,我哪有今天。”他的目光落在蘇微臉上,帶著化不開的溫柔,“這步搖,是我給她的謝禮。”

眾人起哄笑起來,沈明端著果汁,悄悄坐在蘇微身邊,低聲道:“姐姐,三哥哥看你的眼神,比咱們染的‘胭脂紅’還熱。”

蘇微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背,心裡像揣了塊暖玉。二十八歲的她,早已明白,最好的日子從不是轟轟烈烈,而是這樣——身邊有他,有長大的孩子,有記得過往的故人,有能安身立命的手藝。

回蘇州的路上,沈明駕著馬車,蘇微和沈硯坐在車裡。月色透過車窗灑進來,落在沈硯鬢邊的白發上,像落了層霜。

“當年在刑部大牢,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月色了。”沈硯忽然開口,聲音很輕,“那時總想著,若能活著出去,就帶你回江南,守著間小染坊,看明兒長大。”

“現在都實現了。”蘇微握住他的左手,指尖劃過他掌心的繭,“不止呢,咱們的染坊開到了杭州,落霞鎮的老鋪子也重開了,明兒還得了金獎。”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很緊,像要握住這來之不易的歲月:“都是你的功勞。”

“是咱們一起的。”蘇微靠在他肩頭,聽著車輪碾過路麵的聲響,像首溫柔的歌謠。

元啟十二年的冬夜,蘇州硯微染坊的燈亮到很晚。蘇微坐在燈下,給沈明準備去杭州提親的禮單,沈硯趴在旁邊,用那支象牙畫筆,在禮單的空白處畫了束並蒂蘭。畫得不算工整,卻帶著他獨有的溫柔,像當年在牢裡,用銅絲纏著筆頭練習時的模樣。

“明兒說,想把‘硯微染坊’的方子整理成冊,刻版印刷,讓更多人學。”蘇微看著畫中的蘭草,輕聲道。

“好啊。”沈硯放下筆,眼裡的笑意漫開來,“讓這蘭草,開遍江南,開遍天下。”

窗外的蘭草在月光下靜靜立著,葉片上的露珠像未乾的墨。蘇微知道,她和沈硯的故事,早已融進這染坊的每寸布料裡,融進沈明的骨血裡,融進江南的煙水草木裡。

二十八歲的她,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誰的小婢女。她有她的染坊,她的家人,她的歲月悠長。而那些關於救贖、成長與相守的故事,還在繼續,像條被蘭草簇擁的小徑,通向更遠、更溫暖的將來。

燭火搖曳,映著兩人交握的手,也映著賬冊上那束並蒂蘭,仿佛在說:

歲月漫漫,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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