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詩媛扶著門框,眼底點滴晶瑩在閃爍,似是陽光灑落的亮澤,又似是隱忍的淚花。
她背過身,走向涼亭,整個人恍恍惚惚,邁上台階的片刻,還差點跌倒。
“呀,呀呀呀。”
【姐,大姐!回神啦!】
可彆把她摔了。
夏淺淺歪著頭,臉頰白嫩,又軟乎乎的,泛著紅潤,靈動又可愛。
但此時,她漂亮的眉頭緊緊皺著。
“抱歉妹妹,我一時沒看路,險些釀成大禍……”夏詩媛愧疚地低下頭,表示歉意。
夏淺淺人小鬼大地歎了口氣。
渣爹隱藏得太深,所以,當他的真麵目乍然暴露,大姐震驚、不解,這都是人之常情。
【大禍?】說到這,夏淺淺依稀記起,大姐命途多舛,下場淒涼,不比娘親好哪裡去:【大姐花樣年華,身份尊貴,卻被囚禁、下藥、流產,還會被送進妓院,千人枕、萬人騎!後來從高高的城樓一躍而下,導致一屍兩命!】
【嘖,好慘一女的!】
夏詩媛剛剛把妹妹放在搖籃,就聽見妹妹強而有力的心聲輸出。
她還沒從父親三心二意、薄情寡義的錯愕之中緩過神,就又聽見自己慘絕人寰的結局,她心緒翻滾,湧動著層層波濤。
囚禁、下藥、流產?
每一個字眼她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她卻覺得無比陌生。
妓院?
那是人待的地方嗎?
還有,為什麼她會一屍兩命?明明,和明宇哥哥恩愛纏綿、攜手白頭,直至兒孫滿堂,儘享天倫之樂,那才是她的命運。
夏詩媛儘量控製住聲線,想要端莊大方,但她嗓子乾澀,還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濃濃的恐慌:“妹妹,都說因果輪回,我並非罪孽深重,何至於深受地獄一般萬蟻噬心的折磨……”
她樂善施粥,濟貧賑災,不曾虧待過任何人,哪怕如同普通人一樣順遂一生,也是一件難事嗎?
【大姐的不幸,是從錯愛一人開始。】
夏淺淺環顧大姐的情感生活,不算深有體會,卻莫名地,心臟一揪一揪的。
有點疼。
也有點窒息。
不過,夏淺淺一個激靈。
有她在,她一定會好好把關,讓大姐免受愛情磋磨。
夏詩媛先是驚魂未定,而後聽著妹妹奶唧唧的維護,她心頭微微安定下來。
“妹妹,好妹妹!有你護著大姐,我突然感覺就……沒那麼慌了。”明知妹妹弱小,不能擔事,可妹妹這一份姐妹情誼,還是讓她動容。
夏淺淺大佬似的擺擺手。
嘿,都是小事。
她輕易可以擺平。
日子一天天過著,夏雲崢為了給孟氏教訓,故意冷落她。
卻殊不知,她一點兒也不在乎。
夏淺淺漸漸長開了,頭發濃密,烏黑發亮,一張小臉精致白皙,胖嘟嘟的,她揮舞著小肉胳膊,見了人就笑。
可討人喜歡啦。
她待在樹蔭底下,翹著二郎腿曬太陽,一副老大爺的做派,悠哉悠哉的。
倏然,她眉頭一跳。
夏淺淺捂住心口,目光轉向東北方向。
在無人看得見的半空,一縷縷死氣纏繞,暗沉沉的。
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撓了撓頭,總覺得遺漏了什麼,但細細一想,又是一片空白。
沒有過多遲疑,夏淺淺倒騰著小短腿,想要爬出去。
結果,她廢了老大勁,卻挪動不了分毫。
【漂亮娘親,壞、壞事啦!】
夏淺淺直覺一向很準,她不會無緣無故生出不安。
孟氏原本在睡午覺,聽到小女兒奶乎乎的小嗓音充滿焦急,她陡然驚醒,從床上一躍而起,匆匆跑向小女兒。
隻見小女兒伸出一根胖嘟嘟的小手指,指向東北方向。
她凝神一秒,想到了二兒子就住在那邊。
【去!娘親,去看看。淺淺要看!】
死氣越來越濃了,幾乎遮天蔽日,夏淺淺白嫩的小臉皺皺巴巴,活像乾枯的樹皮。
“這、這不會是出什麼意外了吧?”孟氏不想往這方麵去想,但小女兒此刻的表現,令她不得不多想。
夏淺淺鼓著紅撲撲的腮幫子。
不好說。
【再去晚一點兒,都可以摟席啦!】
摟席?
也蠻好的。
就是吧,她心慌慌的。
孟氏順著小女兒所指的方向,感到了二兒子的院落。
當她一推開門,眼前的畫麵令她觸目驚心。
厚重的帷幔遮擋,房間裡的光芒時隱時現,潮濕、黴臭的刺鼻味道充盈在空氣裡。
在不起眼的角落,一抹纖瘦的人兒癱坐,雙眼空洞,目光呆滯,半點生機都沒有。
即便門口發出不小的動靜,但他卻垂著頭。
似是對一切都毫無興趣。
孟氏心臟驟停一刻,整個人猶如站在懸崖峭壁的邊緣,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崩潰的可能。
【二哥,淺淺來找你玩嘍!】
夏淺淺讓娘親把自己放到二哥身邊,她湊近看向二哥,嘴裡咿咿呀呀。
但二哥沒有絲毫反應。
她漸漸嚴肅,眉頭越擰越緊。
【好多,好多喲……】她努力揮動胳膊,在半空中抓呀抓。
什麼好多?
孟氏從怔忡的狀態之中緩過來,生出些許疑惑。
【死氣越來越多了!忙忙忙,淺淺好忙呀!都快抓不過來啦。】夏淺淺一頓操作猛如虎,忙得不亦樂乎。
卻見二哥跟塊木頭似的。
“承淵,你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你是不是又沒有好好吃飯?”孟氏捂著紅唇,唯恐哭出聲來。
但密密匝匝的悲傷,還是從她的喉嚨裡溢了出來。
夏承淵扭頭,聲音乾澀沙啞,仿佛磨砂紙在粗糙的石頭上反複摩擦,簡短的話語帶著沙礫的質感,異常難聽,“母、母親,您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孟氏伸手,輕輕觸碰二兒子。
二兒子瘦成皮包骨,身上都沒幾兩肉。
看得她一陣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