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燈光慘白得刺眼。柯明遠站在病床邊，幾乎認不出床上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就是三天前失蹤的年輕攝影師杜宇。監護儀上的年齡檢測顯示"78歲"，而杜宇的身份證出生日期是1995年。
"第四例了。"溫靜姝輕聲說，遞過一份檢測報告，"骨齡、牙齒磨損程度、細胞端粒長度所有指標都顯示他確實已經七十多歲。但dna驗證這確實是杜宇本人。"
沈青禾檢查著證物袋裡的物品："錢包、手機、鑰匙還有這個。"她舉起一個小密封袋，裡麵是一片銅鏡碎片，邊緣參差不齊，隱約可見背麵刻著字。
柯明遠接過袋子，手指剛觸到碎片，一陣眩暈襲來。他眼前浮現出陰暗的地牢景象：一個穿漢代官服的老者將銅鏡對準鐵籠中的囚犯，鏡麵閃過詭異的光芒後，囚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乾癟，最後化為一具乾屍。而老者則容光煥發，皺紋舒展
"柯明遠！"沈青禾的喊聲將他拉回現實。他這才發現自己滿頭冷汗，手中的銅鏡碎片微微發燙。
"李少君"他嘶啞地說，"漢武帝時期的方士。這麵銅鏡是他製作的'噬時鏡'，能吞噬人的時間。"
許文山推了推眼鏡："《史記》確實記載李少君自稱能'食光陰以延壽'，後因欺君被處死。傳說他製作的銅鏡被砸碎後散落民間"
"不是傳說。"柯明遠舉起碎片，"陳世明前世就販賣過這些碎片。它們仍然保有吞噬時間的能力，隻是需要特定條件激活。"
溫靜姝快速記錄："四名受害者都是在月缺之夜失蹤，發現時身邊都有這種碎片。你認為有人故意用它們吞噬受害者的時間？"
"不僅如此。"柯明遠想起幻象中李少君容光煥發的臉，"吞噬的時間可以轉移有人在為自己續命。"
杜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艱難地抬起枯枝般的手："鏡子裡"他的聲音蒼老嘶啞，"有人"
"鏡子裡有什麼人？"溫靜姝湊近詢問。
但杜宇的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監護儀上的心跳變成了一條直線。
特調組辦公室內，四人圍坐在中央的分析台旁。台麵上擺放著四塊銅鏡碎片，都是從受害者身邊找到的，拚在一起還不到完整鏡麵的四分之一。
"每塊碎片背麵都刻有'噬時'二字。"溫靜姝指著放大圖像，"這種字體是典型的西漢中期風格，與李少君活躍時期吻合。"
沈青禾調出一張古畫照片："《方術誌》上的插圖，描繪李少君向漢武帝展示銅鏡的場景。看鏡子的形狀——八瓣葵花形，中央有太極圖案。"
"受害者都是年輕人，身體健康。"許文山翻看案件資料，"凶手似乎在挑選優質'時間源'。"
柯明遠拿起一塊碎片，這次小心地避免直接觸碰："陳世明的記憶中有這些碎片。他通過古董商網絡收集它們，賣給那些渴望延壽的權貴。"他頓了頓，"但最後他私藏了幾塊，因為發現使用碎片會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溫靜姝問。
"不隻是吞噬時間還會吞噬記憶、情感最終連使用者的靈魂也會被鏡子反噬。"
正討論間，辦公室的燈突然閃爍起來。溫度驟降，呼出的白氣在空氣中清晰可見。四塊銅鏡碎片同時開始震動，發出高頻的嗡鳴聲。
"有人在使用其他碎片！"許文山迅速啟動記錄儀器，"能量讀數飆升！"
震動突然停止，碎片表麵浮現出一層薄薄的水霧。水霧中，一個模糊的人影漸漸清晰——是個穿現代西裝的中年男子，麵容陰鷙，眉心有一點朱砂。
"特調組。"男子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知道你們在找我。"
柯明遠立刻認出了這張臉："衛莊，'時之守護'的領袖。"
衛莊微笑："聰明。不愧是陳世明轉世。你前世的罪行，今生該償還了。"
"什麼罪行？"沈青禾厲聲問。
"私吞最後七塊碎片，導致'時間洪爐'計劃流產。"衛莊的聲音充滿恨意，"李少君大師的偉業，被你們這些小人耽誤了兩千年！"
溫靜姝迅速在平板上搜索："衛莊《後漢書》記載，他是李少君的大弟子，在師父被處死後失蹤"
"不是失蹤。"衛莊糾正，"是轉世。像你的陳世明一樣，我的靈魂也世代相傳，隻為完成師父的遺誌——重組噬時鏡，開啟時間洪爐，重塑曆史！"
話音剛落，碎片中的影像突然變化，顯示出一個黑暗的房間。房間中央是一個祭壇，上麵擺放著一個青銅鏡架，已經嵌入了十幾塊碎片，組成大半個鏡麵。祭壇周圍站著七個穿灰袍的人，每人手中都捧著一塊銅鏡碎片。
"月全蝕之夜，洪爐將啟。"衛莊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特調組，你們手中的碎片，該物歸原主了。"
影像消失，辦公室恢複正常溫度。四塊碎片安靜地躺在桌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幻覺。
"瘋子。"沈青禾打破沉默，"他想用銅鏡做什麼？"
"不隻是延壽"柯明遠想起杜宇臨終的話，"鏡子裡有'人'我猜噬時鏡吞噬的不隻是時間，還有那些受害者的一部分靈魂。"
溫靜姝快速計算："下次月全蝕是在三天後！"
許文山檢查儀器記錄："影像傳來時我捕捉到了能量源頭在城西的廢棄化工廠！"
沒有時間浪費。特調組立刻整裝出發，帶著所有銅鏡碎片和裝備前往目標地點。路上，柯明遠詳細解釋了從陳世明記憶中獲取的信息：
"完整的噬時鏡不僅能吞噬時間，還能將時間重新分配。李少君想用它創造'時間洪爐'——一個可以無限提取時間的源泉。衛莊顯然繼承了這個瘋狂的計劃。"
"但為什麼需要月全蝕？"溫靜姝問。
"陰陽交替之時，時空界限最薄弱。"許文山解釋，"古籍記載，這種時刻最適合進行時間類法術。"
廢棄化工廠比想象的更加戒備森嚴。外圍有穿灰袍的守衛巡邏，每個人都戴著古怪的青銅麵具。特調組從側麵的排水管道潛入，沿著錯綜複雜的管路向中央區域前進。
"能量讀數越來越強。"許文山看著便攜檢測儀，"就在前麵那棟建築裡。"
他們來到一個巨大的車間外，從氣窗可以窺見內部情景——正如影像中顯示的那樣，中央是一個青銅祭壇，上麵嵌著十幾塊銅鏡碎片，已經形成大半個鏡麵。衛莊站在祭壇前，正在指揮七名灰袍人進行某種儀式。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壇周圍站著十幾個"人"——如果那還能稱為人的話。他們像蠟像般靜止不動，麵容模糊，身體半透明，仿佛由霧氣構成。
"時間幽靈"柯明遠低聲道，"被噬時鏡吞噬的受害者的一部分。"
溫靜姝數了數："正好是失蹤案報告的人數他們在利用這些'幽靈'維持鏡子的力量。"
衛莊突然抬頭，直直看向他們藏身的氣窗："來了就進來吧，特調組。儀式正需要你們的貢獻。"
話音未落，車間大門轟然洞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四人拽了進去。沈青禾迅速拔出短劍，但被兩名灰袍人用古怪的青銅棍擊倒。許文山試圖撒出藥粉，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散。
"沒用的。"衛莊微笑，"在時間之力麵前，你們的把戲太幼稚了。"
他轉向柯明遠："陳世明，前世你偷走的七塊碎片，現在該還回來了。我知道你一直帶著它們。"
柯明遠這才明白為什麼辦公室的四塊碎片會對衛莊的召喚產生反應——它們正是陳世明當年私藏的那些。
"你要時間洪爐做什麼？"他拖延時間，同時觀察著車間布局。
"重塑曆史！"衛莊狂熱地張開雙臂，"想象一下，如果能回到過去，改變那些關鍵節點沒有安史之亂，沒有外族入侵中華文明將永遠屹立世界之巔！"
"瘋子。"溫靜姝冷笑，"時間不是玩具，隨意改變會引發連鎖反應"
"正是這種懦弱思想讓我們衰落了！"衛莊厲聲打斷，"師父早就預見到了一切！"他轉向祭壇，"月全蝕即將開始，儀式不能再等。交出碎片，否則"
他做了個手勢，兩名灰袍人押出一個被綁著的人——竟是之前在醫院"死亡"的杜宇！老人奄奄一息，但確實還活著。
"時間幽靈隻是受害者的一部分，主體還在鏡中世界。"衛莊得意地說，"殺了他，那一部分時間就永遠留在鏡子裡了。"
柯明遠知道彆無選擇。他緩緩掏出裝有四塊碎片的袋子："放了杜宇，我給你碎片。"
交易完成，衛莊迫不及待地將四塊碎片嵌入祭壇。銅鏡已經完成了90，隻剩下中央一小塊空缺。
"還差最後一塊。"衛莊皺眉，突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最後一塊在你體內，陳世明！"
他猛地掏出一把青銅匕首刺向柯明遠。千鈞一發之際，沈青禾掙脫束縛，用斷劍擋下這一擊。但衛莊的真正目標是柯明遠的手臂——匕首劃過他的前臂，帶出一串血珠。
血滴落在祭壇上，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銅鏡的最後空缺被血液填滿，形成一個完整的、血色的鏡麵。整個車間劇烈震動，銅鏡緩緩浮到空中，散發出詭異的青光。
"成功了！"衛莊狂喜，"時間洪爐開啟！"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凝固了。銅鏡的青光突然變成血紅色，鏡麵如水麵般蕩漾起來。那些靜止的時間幽靈開始活動，發出無聲的尖叫。離鏡子最近的灰袍人突然衰老，幾秒鐘內就從青年變成了白發老人，最後化為一具乾屍。
"不！"衛莊驚恐地後退，"這不對師父說"
"李少君的實驗根本就沒成功過。"柯明遠拉起溫靜姝和沈青禾後退，"噬時鏡是雙刃劍，它吞噬時間，但無法控製分配！"
車間陷入了混亂。銅鏡像黑洞般開始吞噬周圍的一切時間。牆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剝落，設備鏽蝕坍塌。幾個灰袍人試圖逃跑，卻在幾步內衰老倒地。
衛莊跪在祭壇前，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皮膚正在迅速起皺，黑發變白。"不可能師父明明"他的聲音變得蒼老嘶啞。
"李少君騙了你。"柯明遠喊道，"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控製時間洪爐！"
銅鏡的吞噬範圍越來越大。杜宇和其他時間幽靈被拉向鏡麵，眼看就要被完全吸收。柯明遠知道，一旦他們被完全吞噬，就再也回不來了。
"必須毀了那麵鏡子！"沈青禾喊道。
"不行！"溫靜姝阻止，"強行破壞會釋放所有被吞噬的時間，引發時間風暴！"
柯明遠看著痛苦掙紮的杜宇，突然下定決心："那就進去把他們帶出來！"
"什麼？"
"鏡中世界如果有人自願進入，應該能把被困的人推出來。"柯明遠解釋，"就像從裡麵打開一扇門。"
"太危險了！"許文山反對，"你可能永遠被困在裡麵！"
已經沒有時間爭論。柯明遠衝向銅鏡，在其他人阻止前，縱身躍入了那血紅色的鏡麵
世界天旋地轉。柯明遠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灰蒙蒙的空間裡，四周漂浮著無數靜止的人影——都是被吞噬的受害者，包括杜宇。他們像標本般凝固在時間的琥珀中，麵容停留在被吞噬的瞬間。
遠處，一個穿漢代官服的老者正試圖抓住這些漂浮的人影，每抓住一個，他的麵容就年輕一分。
"李少君"柯明遠立刻認出了幻象中的那張臉。
老者轉頭，露出驚訝的表情："活人？你怎麼進來的？"
"來結束你的罪惡勾當。"柯明遠衝向最近的杜宇，用力將他推向鏡麵方向。杜宇的身影立刻被鏡麵吸收——回到現實世界了。
李少君大怒："不許動我的收藏！"他撲過來，動作快得不像老人。
柯明遠邊躲避邊解救其他受害者。每推出去一個人，鏡中世界就震動一次，灰蒙蒙的空間出現裂痕。李少君變得越來越年輕，但同時也越來越虛弱。
"住手！"他尖叫，"你在破壞時間結構！"
"不，我在修複它！"柯明遠救出了最後一個受害者，現在鏡中世界隻剩下他和李少君。
空間開始崩塌，地麵裂開無數縫隙。李少君驚恐地看著自己重新變老的雙手："不我的時間我的生命"
"你偷了彆人多少年，現在統統還回去。"柯明遠冷冷地說。
最後的裂縫吞噬了李少君。柯明遠轉身想離開，卻發現鏡麵出口正在迅速縮小。他拚命奔跑，但距離似乎越來越遠
就在出口即將閉合的瞬間，一隻手伸了進來，緊緊抓住了他——是溫靜姝！在她的拉扯下，柯明遠終於衝出了鏡麵，兩人一起跌倒在地。
身後傳來清脆的碎裂聲。重組完整的噬時鏡再次分崩離析，碎片如雨般灑落，但在落地前就化為了灰燼。
車間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衛莊和灰袍人不知所蹤，隻有地上幾件空蕩蕩的灰袍證明他們曾經存在。
"他們？"沈青禾環顧四周。
"被自己的貪婪吞噬了。"柯明遠疲憊地站起身，"時間終於討回了它的債務。"
一個月後，特調組辦公室。
所有受害者都恢複了正常生活，雖然他們完全不記得被吞噬期間發生了什麼。杜宇重新拿起了相機，儘管他的頭發再也無法恢複黑色。
"檢測結果出來了。"許文山放下顯微鏡，"那些灰燼確實是人類骨粉年齡跨度從二十歲到兩千歲不等。"
溫靜姝整理著報告："'時之守護'的據點全部被搗毀，剩餘成員都聲稱不記得衛莊這個人就像他從曆史中被抹去了一樣。"
沈青禾擦拭著新配的短劍："所以李少君真的在鏡中活了兩千年？"
"不完全是活。"柯明遠望向窗外的陽光，"更像是一種存在靠竊取他人時間維持的虛假永生。"
他轉動著手腕上的表——這是從鏡中世界帶回來的唯一物品，表盤上的時間永遠停在了他跳入鏡子的那一刻。
"下一個案子是什麼？"他微笑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