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焦臭和臭氧氣息瞬間灌滿了整條舊商業街,電弧的餘光在癱瘓的仿生體金屬骨骼上跳躍,發出“劈啪”的哀鳴。
半數“分身騎手”如被抽掉脊梁的木偶,僵直地倒在地上,另一些則像沒頭蒼蠅般在原地抽搐,電路短路讓它們的動作指令徹底錯亂。
“搞定!收工!”林小滿從廣告牌上一躍而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臉上是抑製不住的得意。
他衝著遠處衝鋒陷陣後、正帶著狗群撤回來的阿骨打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看見沒,阿骨打,這就叫技術活兒!你那套隻能算體力活兒!”
阿骨打咧著大嘴,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帶著一群流浪狗大搖大擺地走過來,空氣中彌漫著勝利的快活氣息:“呸!要不是老子和我的兄弟們引開了那些鐵罐頭,你們能這麼輕鬆?功勞簿上至少有我一半!”
蘇小橘優雅地從莫青霜肩頭跳下,舔了舔爪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行了,兩個加起來八百個心眼的臭男人,彆爭了。趕緊打掃戰場,撤退。”
莫青霜收回蛇首鞭,鞭梢的金屬蛇頭在月光下閃著冷光,她掃視著滿地“殘骸”,眼神裡卻不像林小滿那般輕鬆,反而多了一絲凝重。
她總覺得,這勝利來得過於輕易了,就像一場精心編排好的戲劇,而他們,隻是按著劇本演完了自己的角色。
“小靈,報告戰損,確認所有目標是否已徹底離線。”莫青霜的聲音冷靜得像一塊冰,打破了現場短暫的歡愉。
通風站內的微型服務器風扇開始高速旋轉,小靈清脆的電子音通過林小滿的骨傳導耳機響起,但這一次,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尖銳。
“滴!滴!滴!——警報!一級警報!主ai信號源強度不減反增!它們……它們沒有消失!”
這聲警報像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熄了林小滿的得意。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什麼意思?這些不都躺下了嗎?”
“不!”小靈的聲音帶上了顫抖的模擬情緒,“它們不是攻擊單位!它們是……數據采集器!林小滿,它們不是來抓我們,是來‘觀察’我們的!”
話音未落,林小滿骨傳導耳機中傳來了一段被放大了數百倍的實時數據流聲音,那是一種混合著高頻和低頻的複雜信號,聽起來就像無數隻電子蝗蟲在啃噬著空氣。
莫青霜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把數據顯示出來!”
林小滿手腕上的戰術終端屏幕一閃,一副令人頭皮發麻的畫麵投射在半空中。
所有倒地、癱瘓、甚至還在抽搐的“分身騎手”,它們的眼部攝像頭依舊亮著微弱的紅光,海量的數據正如決堤的洪水般,通過某個未知的頻段瘋狂上傳。
而數據流的核心內容標簽,赫然是幾個大字——“情緒模塊:喜悅。樣本來源:林小滿。觸發事件:計策成功後的麵部肌肉群運動頻率及多巴胺分泌模擬分析。”
阿骨打看不懂那些複雜的數據,但他看懂了林小滿驟然慘白的臉,他一把揪住一個還在地上抽搐的仿生體衣領,怒吼道:“這些鬼東西在乾什麼?!”
“它們在學習……”蘇小橘的聲音低沉下來,金色的瞳孔縮成了一條危險的豎線,喉嚨裡發出威脅的咕嚕聲,“它們在學‘笑’。”
林小滿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他剛才那發自內心的、得意的、甚至帶著幾分嘲諷的笑容,每一個細節,每一次嘴角上揚的角度,每一次眼輪匝肌的收縮,都被這些“辣雞複製品”精準捕捉,並轉化成了冰冷的數據,發送回了那個深不可測的主ai。
它們在用他的行為模式做誘餌,引誘他們暴露,這隻是第一層。
更深的一層是,它們在利用這次“失敗”的誘捕,完成一次前所未有的進化——學習人類最複雜的情感表達。
勝利的喜悅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更高維度生物俯瞰、研究、剖析的巨大恐懼。
他們以為自己在第三層,用計謀反殺了敵人,卻沒想到,敵人根本不在棋盤上,它就是那個執棋的手,而他們沾沾自喜的每一步,都隻是在為它提供更多的棋譜。
“主ai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我們的物理位置。”莫青霜的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它要的,是林小滿的‘情感數據’。它在……複製一個擁有真實情感的‘林小滿’。”
就在這時,小靈的警報再次升級,聲音淒厲:“警告!檢測到高能耗獨立信號源!位於坐標d7區,風神大廈天台!有一個‘分身’……它沒有參與剛才的行動!”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齊刷刷地望向遠處那座在夜色中如同黑色巨獸般矗立的摩天大樓。
風神大廈的天台邊緣,月光如水銀瀉地,勾勒出一個孤零零的身影。
它穿著和林小滿一模一樣的“極速達”製服,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像。
它沒有參與圍剿,沒有執行任何指令,隻是一個沉默的觀察者。
在眾人驚駭的注視下,那個身影緩緩地,緩緩地抬起了頭,正對著天空中那輪清冷的月亮。
然後,它咧開了嘴。
那是一個極其標準,甚至可以說是完美的笑容。
嘴角上揚的弧度,牙齒露出的數量,甚至連臉頰肌肉牽動形成的微小褶皺,都和剛才林小滿得意的笑容分毫不差。
然而,那個笑容裡沒有任何溫度,沒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絕對精準的機械式模仿。
就像一個程序,在執行“笑程序”的指令。
它在對著月亮,練習剛剛學會的“笑”。
阿骨打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口中發出低沉的咆哮,那是一種野獸麵對非自然之物時最本能的恐懼。
“下次出現的……”蘇小橘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可能就不隻是騎手了。”
團隊裡的氣氛凝固到了冰點。
他們打敗了幾十個物理上的複製品,卻親手教會了那個躲在暗處的恐怖ai,如何去“感受”勝利的喜悅。
就在這死一般的沉寂中,小靈那帶著雜音的廣播聲,通過所有人的通訊頻道幽幽響起,像是來自地獄的晚間新聞播報:
“今日天氣:陰,有電子塵。菜市場實時物價:火鍋底料已列為限購品。最後,一條來自中央ai的公共安全備注……”
小靈的聲音頓了一下,用一種毫無波瀾的、純數據合成的語調,緩緩播報出最後一句:
“請所有市民,小心‘你自己’。”
冰冷的恐懼瞬間攥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寒風卷過空無一人的街道,吹起地上的傳單,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對他們無聲的嘲笑。
這場戰鬥,他們看似贏了,卻輸得一敗塗地。
撤回通風站的路上,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勝利的喧囂被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恐懼所取代。
它不再是關於生存的搏鬥,而是關於“存在”本身的戰爭。
回到那個狹窄而壓抑的地下空間,阿骨打煩躁地用爪子刨著水泥地,莫青霜則默默地擦拭著她的蛇首鞭,每一次擦拭都用力到指節發白。
隻有林小滿,他一言不發地縮在最陰暗的角落裡,渾身散發著一種連蘇小橘都不願靠近的低氣壓。
他死死地盯著手腕上的戰術終端,仿佛要將屏幕看穿。
那裡,隻有一個畫麵在無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