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錦繡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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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她臉上的興奮、期待、憧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來。剛才還亮閃閃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她僵在原地,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這剛接了任務,任務對象就沒了……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撓自己的頭發,又猛地停在半空中。

不對啊。

剛穿過來,任務對象就沒了,那係統還費勁把她扔這兒乾嘛?直接宣判任務失敗不就完了?

賀穗宜目光掃過廚房角落時,突然瞥見灶邊的竹籃。籃子裡堆著些灰撲撲的菌菇,傘蓋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看著就和尋常野菜不同。她猛地想起原主的記憶碎片。

前幾日蘇母說上山采了些“稀罕菌子”,要給她補補身子。

“糟了!”賀穗宜臉色驟變,也顧不上係統重新檢測了,轉身就往門外衝。

還好村裡的王大夫住得不遠,她踩著布鞋,一路狂奔。直到撞進王大夫家裡,她才扶著門框喘得上氣不接:“王、王大夫……快!我娘、我娘可能中了毒!”

王大夫被她嚇了一跳,背起藥箱就跟著往回趕。到了廚房,他搭上蘇母的手腕號脈,又扒開眼皮看了看,最後拿起竹籃裡的菌菇聞了聞,眉頭擰成個疙瘩:“這是‘鬼見愁’啊!看著像無毒的白蘑,實則有微毒,體虛的人吃了極易昏迷,再晚點就回天乏術了!”

賀穗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著王大夫麻利地從藥箱裡掏出銀針,在蘇母虎口、人中處紮了幾下,又灌下一碗黑褐色的解毒湯。折騰了小半個時辰,蘇母喉間突然發出一聲輕咳,眼皮終於顫巍巍地抬了起來。

“娘!”一進來就經曆生死的賀穗宜撲過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繭子讓她鼻尖一酸。

蘇母虛弱地眨了眨眼,聲音輕得像羽毛:“蘭兒……我這是……”

“沒事了,娘,就是吃壞了東西。”賀穗宜哽咽著笑了,眼淚卻掉在蘇母手背上。

送走王大夫時,老大夫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忍不住叮囑:“你娘這是常年虧空,又中了毒,得好好補補。你也是,你身體底子也不好。買點白米熬粥,再割兩錢肉燉湯,不然底子虧透了,往後難好利索。”

賀穗宜聽話地點點頭。

陽光透過稀疏的籬笆照進來,她盯著自己衣服上的光斑,一時間沉默不語。

“報仇,開繡坊,護母親……”賀穗宜對著遠處認真開口道“蘇蘭芷,我會幫你實現願望的。”

天剛蒙蒙亮,廚房的土灶就冒出了嫋嫋炊煙。蘇蘭芷蹲在灶門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臉頰暖融融的,鍋裡的雜米粥咕嘟咕嘟冒著泡。

【宿主,昨天還有個金手指沒跟你細說呢。】係統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裡響起【除了繼承原主的縫紉天賦,所有交易實際到賬金額都是交易金額的三倍。】

蘇蘭芷往灶裡塞柴的手頓了頓,隨即眼睛一亮“三倍?”隨即又有點懷疑“確定嗎?”經曆過昨天那一遭,蘇蘭芷對於係統的信任可謂是大大降低。

【……非常確定。】

那就好。她舀了勺粥嘗了嘗,粗糧的顆粒感有些剌嗓子。

早飯簡單,母女倆就著鹹菜喝了雜米粥。蘇母身子還虛,喝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蘇蘭芷見狀,也不多勸。院子裡曬著的半匹粗麻布,是昨日隔壁村李大娘送來讓縫件褂子的,工錢是二十文。她收拾好碗筷就趕緊坐到繡繃前,拿起李大娘的粗麻布開始縫褂子。

她的手指靈活得不像話。粗麻布料雖硬,但在她手下,針腳走得又勻又密,袖口、領口的邊緣處理得乾淨利落。不過一個多時辰,一件合身的褂子就縫好了,比鎮上裁縫鋪的手藝還要精細幾分。

送褂子去李大娘家時,對方看著新褂子讚不絕口:“蘭兒丫頭的手藝真是越發好了!比前兒個鎮上張裁縫做的還周正!”說著,爽快地遞過來二十文工錢。

蘇蘭芷剛接過銅錢,腦海裡就響起係統提示:【叮——交易完成,三倍到賬,共六十文。】她摸了摸口袋裡沉甸甸的銅錢,心裡踏實了不少,謝過李大娘後,轉身就往鎮上趕。

鎮上的糧鋪裡,新米雪白飽滿,可價錢也著實不便宜。蘇蘭芷猶豫了一下,最終在角落的米缸裡挑了些陳米。這些米雖有些發黃,還混著少量穀殼,但總歸是大米,比雜米細膩得多,煮粥也更養人。花了三十文錢買了半袋,她心裡暗暗慶幸係統的金手指實在給力。

回到家,蘇母正坐在門口擇野菜,看見賀穗宜手裡的米袋,眼睛先是亮了亮,隨即又板起臉,帶著點小埋怨:“蘭兒,你這孩子,買這個乾啥?家裡的雜米還能吃呢,多浪費錢。”

蘇蘭芷走過去,把米袋往蘇母懷裡一塞,拉著她的胳膊輕輕晃了晃,聲音甜得發膩:“娘~我就是嘴饞了,想喝白米粥嘛。你看我這幾天病著,什麼東西都吃不進去,就想嘗嘗大米的味兒~”她說著,還故意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蘇母被她纏得沒轍,無奈地歎了口氣,接過米袋起身往廚房走。轉身的瞬間,她眼角的餘光瞥見蘇蘭芷手上因為縫補而磨出的紅痕,眼眶倏地紅了。

她哪裡不知道,這孩子哪是自己嘴饞,分明是心疼她身子弱,想讓她補補。

忙活了一上午,又陪著蘇母吃了午飯,蘇蘭芷才有了片刻空閒。她拿起牆角的竹筐。筐裡放著一小捆絲線,雖然色澤不算鮮亮,卻足夠繡出些模樣了。

繡到月上中天時,竹筐裡已經放了三塊繡好的帕子,一塊是銜著珠玉的綬帶鳥,一塊是纏枝繞著靈芝,還有一塊是並蒂蓮開得正盛,針腳細密,配色清雅,比鎮上繡坊的樣式彆致得多。

紋樣是她憑著記憶畫出的方家舊藏繡譜裡的樣式,隻是在藤蔓轉折處加了幾分靈動,葉片邊緣綴了細小的卷草紋,看著比尋常繡品多了幾分生氣。

蘇蘭芷繡完之後,輕輕地在上麵撫摸著。她知道,這些繡帕不僅是換錢的生計,更是通往京都的第一步。

次日一早,村口的老槐樹下停著輛牛車,車板上鋪著層粗麻袋,幾個進城趕集的村民正陸續往上爬。蘇蘭芷攥著三文錢走過去,對趕車的商販陪笑道:“王叔,能不能捎我一程?這是車錢。”

王叔掂了掂手裡的銅錢,咧開嘴露出黃牙:“上來吧,剛好順路。”

牛車晃晃悠悠駛上土路,蘇蘭芷挨著個穿藍布衫的婦人坐下,閒聊間順勢打聽:“大姐,我聽說城裡繡坊不少,哪家的手藝最出眾啊?”

婦人往嘴裡扔了顆炒豆子,咂咂嘴道:“那得數‘錦繡閣’!聽說城裡的有錢人都愛穿他們家的衣裳,尋常繡帕都要賣幾十文,更彆說那些給富貴人家做的成衣了,料子、繡工都是頂好的。”

進了城,蘇蘭芷按著路人指點的方向直奔錦繡閣。遠遠就見臨街的鋪子氣派非凡,鎏金的“錦繡閣”匾額在陽光下閃著光。推門進去,迎麵是兩排梨花木櫃台,左邊擺著疊得整整齊齊的繡帕,右邊掛著幾件成衣,領口袖口都繡著繁複的雲紋,料子是她在鎮上都見不到的雲錦和杭綢,連空氣裡都飄著淡淡的熏香,和鄉下土坯房的黴味截然不同。

蘇蘭芷穿著舊舊的布衣,站在這家店裡,東看看西摸摸的樣子簡直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她打量著櫃台裡的繡帕,指尖劃過標價“五十文”的素色蘭草帕,又瞅了眼掛著“三兩紋銀”的繡花裙,心裡暗暗記下價格。

果然比鎮上高出數倍。

櫃台後的夥計是個穿青綢短打的年輕小夥,起初瞥了她一眼就沒再理會,此刻見她轉了兩圈還沒動靜,嘴角撇得更厲害,眼神裡的不耐煩幾乎要溢出來,鞋子在地上輕輕蹭著,發出細碎的聲響,顯然是覺得她礙眼。

蘇蘭芷卻像沒看見似的,轉完最後一個櫃台,徑直走到夥計麵前。

夥計剛要開口攆人,話到嘴邊卻被她打斷:“我找你們方老板。”

“找方老板?”夥計嗤笑一聲,上下打量她一番,語氣帶著刻薄,“我說姑娘,你知道我們方老板是誰嗎?可不是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要買東西就趕緊,不買就彆在這兒耽誤我們做生意。”

蘇蘭芷沒跟他計較,隻是從懷裡掏出整齊疊放的三塊帕子,輕輕放在櫃台上。

夥計本想翻白眼,目光掃過帕子時卻猛地頓住。

那綬帶鳥的羽毛用了暈染繡,從墨黑到靛藍層層漸變,銜著的珠玉竟用米粒大的珍珠繡點綴,纏枝靈芝的藤蔓轉折處藏著細小的卷草紋,看著比店裡最時興的樣式還要靈動幾分。

他眼睛瞬間亮了幾分,剛才的輕蔑淡了大半,雖還是板著臉,卻沒再諷刺,隻是撇撇嘴道:“你等著。”轉身快步往後堂走去,腳步竟比平時快了幾分。

錦繡閣的方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著件月白杭綢長衫,袖口繡著暗紋,看著就比夥計體麵得多。他一從後堂出來,臉上就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目光落在蘇蘭芷身上時,雖帶著幾分打量,卻沒露半分輕視。

倒讓蘇蘭芷暗自猜想,定是那夥計把帕子的事提前說了。

方老板先是拿起帕子細細端詳,指尖拂過綬帶鳥的尾羽,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歎,但很快便掩了下去。他抬眼看向蘇蘭芷,見她一身布衣,帕子上的絲線雖配色精巧,光澤卻略顯黯淡,若是用上上好的絲線,這帕子必將更加驚豔。再聯想到剛才在二樓試衣間看到這姑娘在店裡轉來轉去、專盯價簽的模樣,心裡便有了數:看這架勢,不是來求活計的繡娘,倒像是來兜售手藝的。

“姑娘這繡工確實有些巧思,”方老板放下帕子,語氣不鹹不淡,“隻是我們錦繡閣的繡娘手藝也不差,多琢磨些時日,想來也能繡出這般模樣。”

蘇蘭芷聞言隻是淺淺一笑,立刻伸手便將三塊帕子從方老板手裡接了回來,動作乾脆得沒給對方留半分餘地。“方老板說的是,”她把帕子重新疊好,語氣裡滿是恭維,“錦繡閣能坐穩城裡頭把交椅,繡娘的本事自然是頂呱呱的。是我班門弄斧了,那我就不打擾了,聽說街尾的‘綺羅坊’也不錯,我去那邊問問看。”

“綺羅坊”三個字剛出口,方老板心裡咯噔一下。

這綺羅坊是錦繡閣多年的死對頭,兩家在城裡搶生意搶得頭破血流,前兩天還聽說綺羅坊挖走了一位從江南來的繡娘,據說那繡娘擅長蘇繡,繡出來的花鳥能引得蝴蝶落,這幾日錦繡閣的生意都被分走了不少。若是讓這姑娘帶著這般精巧的繡樣投了對家,豈不是給綺羅坊如虎添翼?

方老板的話本隻說了一半就被她打斷,正有些不悅,此刻見她轉身就要走,忙伸手攔道:“哎,姑娘留步!”

他這才正了神色:“罷了,明人不說暗話。你這三個樣式,我想買斷,開個價吧。”

“一個二十兩。”蘇蘭芷轉過身,聲音清亮,“不光是帕子的樣式,我還能手把手教貴店的繡娘怎麼繡,畢竟這紋樣能繡在帕子上,自然也能繡在成衣上。”

“二十兩?姑娘怕是沒聽過行情吧?”但聽到“手把手教學”幾個字,他又動了心思,若是繡娘學會了這技法,往後說不定還能演變出更時興的花樣,這可比單買三個樣式劃算多了。

他定了定神,壓價道:“十二兩,這已是頂高的價了。”

蘇蘭芷沒接話,隻是低下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方老板心裡嘀咕:果然還是年輕,沉不住氣。

誰知下一秒,蘇蘭芷就重新裹緊了帕子:“看來方老板是真看不上我這手藝,那我還是另尋有緣人吧。”

“哎!”方老板一慌,連忙改口,“十三兩!”

蘇蘭芷搖頭。

“十四兩!”

她作勢又要轉身。

方老板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十六兩!不能再高了!”

蘇蘭芷這才轉過身,臉上瞬間綻開燦爛的笑,眼裡的光比窗外的日頭還要亮:“成交!”

簽合約時,方老板的目光總在蘇蘭芷臉上打轉,越看越覺得不對勁。這姑娘看著年紀輕輕,怎麼談判起來比老狐狸還精?自己明明是老板,怎麼最後倒像是被牽著鼻子走了?

蘇蘭芷被他看得不自在,抬頭裝傻問:“方老板,您總看我做什麼?是合約有哪裡不對嗎?”

“沒、沒有。”方老板連忙移開視線,低頭在合約上蓋了章,心裡卻暗罵自己糊塗。

蘇蘭芷拿起合約,指尖劃過墨跡未乾的字,嘴角彎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其實她心裡的價格,本是十五兩。

至於這多賺的一兩,誰叫夥計一開始看不起她。

【叮——交易完成,三倍到賬,共一百四十四兩。】

方老板將合約仔細折好遞給蘇蘭芷,臉上笑意溫和了幾分:“蘇姑娘年紀輕輕,有這般手藝真是難得。不知這些紋樣是姑娘自己琢磨的,還是有家傳的繡譜?”

蘇蘭芷指尖捏著合約邊角,笑答:“談不上家傳,不過是平日裡見得多了,自己瞎琢磨些巧思罷了。”她這話半真半假,既沒露方家的底,也給紋樣的獨特性留了餘地。

方老板點點頭,此時從後麵出來了個夥計,附在方老板旁低聲說了些話。方老板表情變了又變,隻給蘇蘭芷留下了句“明天再來教學”的話後,便匆匆離去。

方老板離去之後,蘇蘭芷也把視線落在了大廳裡的夥計上。

那夥計不知何時湊得極近,身子微微前傾,眼睛像黏在了那三塊繡帕上,一眨不眨地盯著上麵的紋樣。他的手指在身側悄悄蜷曲,指節隨著視線裡的紋路輕輕動著,顯然是想把那些精巧的走線和配色硬生生記下來。

蘇蘭芷沒有作聲,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忽然,夥計像是記完了關鍵處,長舒一口氣,猛地直起身想裝作無事人。可他剛抬起頭,視線就像撞上了一堵牆。

他嚇得渾身一哆嗦,臉“唰”地變得慘白,活像個偷東西得手的賊剛轉身,就撞見了守在門口的捕快。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東瞟西看就是不敢再與蘇蘭芷對視。

蘇蘭芷看著他這副模樣,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從我和方老板簽合約的時候你就一直在記,怎麼……是打算記完之後告訴綺羅坊嗎?”

夥計聽到這話後卻像是鬼打牆一樣盯著蘇蘭芷。

蘇蘭芷並不知道夥計跟綺羅坊的關係,她說這話也隻是為了提醒一下夥計。不過,眼下看他這樣子……

既然現在和方老板已經是合作關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明天還是找個時機提醒一下方老板吧。想到這裡,蘇蘭芷沒再看夥計的神情,拿起自己的銀兩走了出去。

夜晚,街邊的蒼蠅小館裡,搖晃的木桌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和酒杯,一群街溜子喝得酩酊大醉。

其中一人滿臉通紅,眼神有些迷離,大聲喊道:“刀哥,這小娘兒們也忒不長眼色了吧,要不要兄弟們找個時間點教訓教訓她。”

“就是啊,刀哥。她居然敢壞你好事。”

被叫刀哥的男人正是白天瞧不起蘇蘭芷的夥計,他坐在椅子上,聽著旁邊人的話。想到今天蘇蘭芷對他的羞辱,眼底滿是憤怒,灌了口酒,聲音沙啞:“是要給那不知死活的丫頭點顏色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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