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裡的光線被藤蔓擋得隻剩一絲,蘇瑤正蹲在地上翻竹籃,把裡麵的草藥分門彆類擺好,嘴裡還哼著之前那支小調。陳軒站在洞口,手裡的羅盤轉得不停——那羅盤不是普通法器,邊緣刻著細密的陣紋,中央指針是塊暗晶石,我在爺爺的古籍圖冊上見過,是陣塔特有的“測靈羅盤”。他指尖偶爾在羅盤上點一下,從布包裡摸出三枚巴掌大的黑色陣旗,趁我們不注意,悄悄往洞口周圍的草叢裡埋了兩枚——我瞥了一眼,那陣旗上刻著扭曲的紋路,看著就不是普通東西。
“他在布陣?”我低聲問蘇瑤。
蘇瑤探頭看了眼,眼睛亮了:“是陣旗!陳軒布陣總用這個,比畫陣紋快得多。”她湊過去看陣旗,突然咦了一聲,“你這陣旗紋路好老,是陣塔禁地的東西?”
陳軒手一頓,沒否認,隻加快埋陣旗:“彆多問。”他埋旗的位置很巧,剛好把洞口外的小徑圍在中間,陣旗入土瞬間,羅盤指針猛地指向前方,“來了,躲好。”
我靠在石壁上,試著運了運氣。後背的傷口被蘇瑤的清心符壓著,雖然還是疼,但靈力總算能勉強流轉了。手裡捏著那張撿回來的劍譜頁,紙邊被火燒得發焦,上麵的字跡卻還清晰,是爺爺的筆跡。可昨天魔教的人說他們要找斬魔訣,這劍譜明明隻是基礎心法,他們為什麼會認錯?
“葉淩天,你吃點這個。”蘇瑤遞過來個野果,紅彤彤的,“我早上采的,甜得很,補充體力。”
我接過野果,沒吃,隻是攥在手裡。她蹲在我旁邊,看我盯著劍譜頁發呆,湊過來看了一眼:“這是你家的劍譜?我爹說葉家劍法講究‘以意禦劍’,跟天劍宗的路數不一樣。”
“你懂劍法?”
“不懂,”她擺擺手,笑得不好意思,“但我爹收藏了好多古籍,我瞎翻看過。對了,陳軒懂!他爺爺是陣塔的長老,據說年輕時跟葉家的人比試過劍法。”
我看向陳軒,他剛好從洞口轉過來,手裡的羅盤收了,指節敲了敲洞口的石頭:“好了,走吧。這裡不能久留,我布的陣隻能瞞半個時辰。往南走三十裡有個廢棄驛站,是陣塔舊聯絡點,有地下室,先去那裡。”
他說這話時,我瞥見洞口草叢裡的陣旗泛了點淡紫色光暈,轉瞬又隱沒了——那顏色我在古籍圖冊上見過,是迷魂陣的陣基色。
蘇瑤立刻收拾東西,把草藥往竹籃裡一塞,又把剩下的幾張符籙塞進我手裡:“這個給你,爆炎符和隱身符,遇到危險就用。”
我捏著那幾張黃符,紙頁薄薄的,卻帶著蘇瑤手心的溫度。想說不用,可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隻點了點頭。
跟著陳軒往外走時,他特意叮囑:“踩我腳印走,彆碰路邊的草。”我才發現他每一步都落在陣旗之間的空隙,顯然那迷魂陣不止洞口那點,連洞口外的小徑都布上了。
走了沒多遠,蘇瑤突然拽我胳膊:“你聽!有狗叫!”
我豎起耳朵,果然聽見遠處傳來“嗚嗚”的低吼,還夾雜著腳步聲——是魔教的人,而且帶了尋蹤犬!陳軒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來路,眉頭皺了皺:“比預想的快。左邊有片矮樹叢,我去那邊補陣,你帶葉淩天躲進去。”
“補什麼陣?”蘇瑤追問。
“迷魂陣,”陳軒語速很快,已經往左邊樹叢跑,“剛才那陣隻能瞞普通人,擋不住尋蹤犬的鼻子,我加固下,讓它們分不清方向。”
蘇瑤拉著我往矮樹叢鑽,邊跑邊說:“迷魂陣能亂心神,人進去會頭暈,狗也會失魂!陳軒布陣可厲害了,上次我爹讓他試陣,把我家的雞都迷得原地打轉!”
我被她拽得踉蹌了一下,後背的傷口又疼,可聽著她嘰嘰喳喳的話,心裡那點緊繃竟鬆了些。蹲進樹叢後,蘇瑤從竹籃裡掏出七八張符,飛快地疊在一起,指尖捏著朱砂筆在最上麵那張畫了道新紋路:“這是‘連環爆炎符’,等會兒陳軒那邊一動,我就把這個扔出去,迷魂陣裡的人反應慢,肯定炸得準!”
她抬頭看我,眼睛亮晶晶的:“你負責砍那些沒暈的,行嗎?”
我點頭,握緊了青雲劍。雖然靈力還沒恢複,但有迷魂陣幫忙,對付幾個煉氣期的雜碎,應該不難。
沒過片刻,遠處傳來“嗷嗚”一聲慘叫——是尋蹤犬!接著是人的怒罵:“媽的!狗怎麼瘋了?”
“動手!”蘇瑤低喝一聲,把手裡的連環爆炎符扔了出去。
黃符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落在那群魔教的人中間,“轟”的一聲炸開!比剛才單個的爆炎符威力大了好幾倍,火光衝天,熱浪把周圍的樹葉都燎焦了。更妙的是,那些黑衣人明明該躲,卻像沒睡醒似的,有的站在原地揉眼睛,有的還在往反方向跑——是迷魂陣起效了!
蘇瑤緊跟著扔出幾張定身符,黃符落在陣中,竟和迷魂陣的淡紫光暈融在一起——那些被迷暈的追兵動作更慢了,有的直接僵在原地,像被釘在了地上。
“媽的!有埋伏!”剩下的幾個反應快的,舉著刀就朝我們這邊衝,可腳步虛浮,比平時慢了一半。
我沒等他們靠近,直接衝了出去。青雲劍在手裡轉了個圈,借著衝勁劈向最前麵的人——這是葉家劍法裡的“流雲斬”,基礎招式,可現在對方腳步踉蹌,根本躲不開。
“噗!”劍光閃過,那人的胳膊直接被我砍了下來,慘叫著倒在地上。
我沒停,腳步往前一踏,劍柄撞在另一個人的胸口,把他撞得後退了幾步,手裡的劍順勢刺出——又是一劍穿心。
“葉淩天,小心後麵!”蘇瑤突然喊了一聲。
我猛地回頭,就見一個黑衣人繞到了我身後,手裡的刀帶著綠光劈過來,速度比剛才那幾個快得多——是個煉氣七層的!想來是修為高點,沒被迷魂陣完全困住。
我想躲,可靈力沒跟上,動作慢了半拍。眼看刀就要劈到我身上,陳軒突然從樹叢裡衝出來,手裡羅盤一指:“用劍罡掃陣眼!”他羅盤指的方向,正是不遠處陣旗最密的地方。
我下意識照做,運起僅存的靈力灌注劍身,猛地朝著那處劈出一道淡青色劍罡。劍光劈過去的瞬間,陣法威力陡增,周圍的淡紫光暈突然變濃,連那煉氣七層的黑衣人都晃了晃,眼神渙散——迷魂陣的效力竟順著劍罡翻了倍!
趁他失神的功夫,我側身躲過刀鋒,劍隨身走,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搞定!”蘇瑤拍了拍手,跑過來時眼睛發亮,“剛才那下好厲害!”
陳軒走過來,收起羅盤。我收劍時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劍罡?”
他淡淡道:“你劍上有上古傳承的氣息,這點基礎招式算什麼。”
我愣了愣,摸了摸青雲劍的劍身——原來他早就看出劍的來曆了。
“還有三個,往西邊跑了,不用追。迷魂陣效果快過了,再等會兒他們就醒了。”陳軒轉身往南走,“剛才那幾個隻是前鋒,後麵肯定還有人。”
我們跟著陳軒繼續走,這次沒人說話,隻有腳步聲和風吹樹葉的聲音。我走在中間,蘇瑤在我左邊,時不時回頭看看我,陳軒在最前麵,手裡的羅盤偶爾轉一下,應該是在確認方向。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蘇瑤突然“哎呀”了一聲,蹲了下來。
“怎麼了?”我停下腳步問她。
“腳崴了。”她皺著眉揉腳踝,“剛才跑太快,好像扭到了。”
陳軒也停下來,回頭看了看她的腳:“能走嗎?”
蘇瑤試著站了站,疼得吸了口氣:“有點疼……”
“我背你。”我沒多想,直接蹲了下來。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了——我從來沒背過彆人。
蘇瑤也愣了,臉突然紅了,擺著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走,就是慢點……”
“彆逞強。”陳軒開口,“後麵追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到了,耽誤不得。”
蘇瑤看了看陳軒,又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趴在了我背上。她很輕,身上有股草藥的清香,跟血腥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意外地不難聞。
“抓緊了。”我站起來,往前走。
她小心翼翼地摟住我的脖子,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後背,小聲說:“你的傷口沒事吧?我是不是很重?”
“沒事。”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可心裡卻有點彆扭。後背的傷口確實被壓得疼,但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好像很久沒有這麼靠近過彆人了。
陳軒走在前麵,沒回頭,隻是腳步慢了些,應該是在等我們。
又走了半個時辰,前麵出現了一座破房子,屋頂塌了一半,牆也倒了不少,確實是廢棄的驛站。
“到了。”陳軒指著驛站的後門,“地下室的入口在廚房的灶台下麵,我去開門,你們跟上。”
他先朝驛站走過去,我背著蘇瑤跟在後麵。驛站裡雜草長得比人還高,地上散落著些破碗碎片,看著很久沒人來過了。
陳軒走進廚房,蹲在灶台前,伸手在灶眼裡摸了摸,不知道按了什麼,灶台突然“哢嚓”一聲,往旁邊移開了——下麵露出個黑黝黝的洞口,有台階通下去。
“進去吧。”陳軒回頭對我們說。
我背著蘇瑤先下去。台階很陡,長滿了青苔,我走得很慢。蘇瑤摟緊我的脖子,在我耳邊小聲說:“小心點。”
下了約莫十幾級台階,到了底。陳軒跟在後麵,把灶台移回原位,地下室裡瞬間黑了下來。他從布包裡掏出個夜明珠,珠子亮起來,照亮了周圍——這是個不大的房間,裡麵有張石桌,幾張石凳,角落裡還有張石床,看著很乾淨,應該是有人定期來打掃。
“陣塔的人會定期來這裡補給。”陳軒把夜明珠放在石桌上,“這裡安全,你們先歇會兒,我去外麵布置警戒陣。”
他轉身又上了台階。地下室裡隻剩下我和蘇瑤。
我把她放在石凳上,剛想站起來,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葉淩天,你等一下。”
她從竹籃裡拿出個小瓷瓶,倒出點藥膏,伸手就要往我後背抹:“剛才背我肯定扯到傷口了,我給你換個符,再上點藥膏。”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躲,可她的手已經碰到了我的衣服。她的指尖很暖,碰到我後背的皮膚時,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彆動。”她輕聲說,聲音比剛才低了些,“很快就好。”
我沒動,任由她解開我的衣服,把舊的清心符揭下來。後背的傷口又開始滲血,她用乾淨的布輕輕擦了擦,然後把藥膏塗上去——藥膏涼涼的,很舒服,疼瞬間減輕了不少。
“這是我爹做的‘愈傷膏’,比清心符管用。”她一邊塗藥膏,一邊小聲說,“你彆總硬撐著,疼就說出來,沒人會笑話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嚨有點發堵。從小到大,除了娘,沒人這麼對我說話。爹總說,男孩子要堅強,尤其是劍修,疼是修行的一部分。可蘇瑤不一樣,她好像看穿了我假裝的冷漠,知道我其實也會疼,也會怕。
“好了。”她把一張新的清心符貼在我背上,幫我把衣服係好,“這樣就沒事了。”
我轉過身,看著她。夜明珠的光落在她臉上,她的眼睛很亮,像有星星。我張了張嘴,想說謝謝,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囉嗦?”她突然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我爹總說我話多,不像個符師,沉不住氣。”
“沒有。”我搖搖頭,“你很好。”
她眼睛一亮,笑得更開心了:“真的?那你以後彆總對我冷冰冰的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你一個人扛著會累的。”
我看著她,沒說話。我知道她是好意,可我不敢。葉家的仇是我的累贅,我不能把她也拖進來。
這時,台階上傳來腳步聲,陳軒下來了:“外麵布置好了,至少能撐到明天早上。”他看了看我和蘇瑤,“你們先歇會兒,我守夜。”
“我跟你一起守。”我站起來。
“不用,你傷口需要養。”陳軒搖頭,“我對陣法敏感,有動靜能第一時間發現。”他走到洞口旁邊,靠著牆坐下來,手裡的羅盤放在膝蓋上。
蘇瑤拉了拉我的手:“你聽陳軒的,坐下歇會兒。”
我沒再堅持,在石凳上坐下來。蘇瑤從竹籃裡拿出那包肉乾,遞到我手裡:“吃點吧,剛才打架肯定消耗了不少體力。”
我接過肉乾,撕了一塊放進嘴裡。肉乾的香味在嘴裡散開,我突然覺得有點餓了。
蘇瑤也拿了一塊吃,邊吃邊問陳軒:“陳軒,你說魔教為什麼非要找斬魔訣?”
陳軒的臉色沉了沉:“斬魔訣能克製魔氣。上古時魔神九幽差點毀了三界,是葉家先祖用斬魔訣封印的。魔教要解封九幽,自然要先毀掉斬魔訣。”
“九幽魔神?”蘇瑤眼睛瞪得圓圓的,“我爹說那是傳說,難道是真的?”
“寧可信其有。”陳軒指尖敲了敲羅盤,“魔教七脈這些年動作越來越頻繁,去年符穀護山大陣被他們動了手腳,現在看來,他們是真在為解封魔神做準備。”
我捏緊了手裡的肉乾。原來滅門之仇不隻是私怨,還牽扯到這些上古秘聞。爹和爺爺,是不是早就知道這些,才會被魔教盯上?
夜明珠的光靜靜照著地下室,外麵的風聲聽不見,隻有我們三個人的呼吸聲。我看著蘇瑤吃肉乾的樣子,又看了看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的陳軒,心裡那道冰封的牆,好像裂開了一道縫。
外麵的魔教還在追,前路還有很多危險。但這一刻,我突然不那麼怕了。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