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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角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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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簷下不能不低頭,蔡紅芳這眼神是要他低頭嗎?那就低下頭來,你不向蔡紅芳低頭,一轉身就要向整個社會低頭,那些闊佬闊少,哪一張臉會比她這張臉好看。

看來與父親見麵的方式太突兀,想製造一種驚喜,一個驚歎號。

顯然那個女人麵前立不住這個驚歎號。

與父親見麵,可能最好的方式就是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女人麵前,而是像地下黨接頭那樣,悄悄將父親叫出來,在一個角落裡見麵,說他想說的,告訴他自己想要的。而你采取的方式是最傻楞的方式,完全將自己暴露在敵人的火力之下。以為那道門一打開,一步跨進去,從此就是一家人,真他媽的天真,一下子就讓自己陷入徹底地被動,也將父親置於凶險之中。現在父親麵前一定有個敵我友的問題,有個站位問題,有個進退問題。

這個金碧輝煌的人家,要麼像大炮一樣的轟進去,要麼像病毒一樣的滲進去。

要不要換一種思路和方式,重新組織一次進攻?

不如讓自己的身段低微下來,低眉順眼地出現在蔡紅芳麵前。

他儼然作出可憐狀,這種可憐狀是不用裝的,他孑然一身,顧影自憐,顧父親自憐。

我向父親乞憐,再由父親向那個女人乞憐。

蔡紅芳甚至能夠預知到敵情的變化,生意場上,各種花招無所不用其極,敵變我變,挫敗對手一招後,要迅速布局,立刻做新的迎戰準備,因為敵人從來不會坐以待斃,他們隨時準備出奇製勝,隨時準備魚死網破。

這小子還是個學生娃子,身段手段稚嫰天真,並不是個狡詐圓滑之人,但不能掉以輕心,他身後有個錢慕堯,錢慕堯玩熟了三十六計,任何一個詭計都會讓他們夫妻間掀起滔天巨浪。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按住錢慕堯,打退他的一切企圖,讓他斷了念想和關於接納兒子的一切可能。

這個錢繼淵肯定是個坑,為什麼這個坑要我來填?

這個世界有許多的坑,天坑地坑大糞坑,不是每個坑都要填補的,就讓它那樣地深不見底,那樣的張口吐舌,那樣的饕餮醜陋,你不能填它,你填著填著可能就將自己填進去。

一個乞丐上門,一碗飯就可以了。劉姥姥上門,三瓜兩棗,破衣爛裳,打發一下就可以了。可這人不行,他不是為討一碗飯來的,不是為那三瓜兩棗來的,他是奔著這屋裡的一切來的,在法律上他甚至就是這裡的主人,你要鬥敗他先要鬥敗法律,你肯定不能鬥敗法律,那麼就要鬥敗錢慕堯,讓他閉嘴,讓他死心,死心踏地地死心,讓他知道法律不可能成為武器,讓他丟掉幻想,死心塌地。男人是極容易動搖的,尤其是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男人會為當年的放棄自責愧疚。

如果錢慕堯有歪心思,就是對她娘倆的背叛,就是叛徒、內奸,那就不客氣了,就不要怪她刀子亮亮的直朝心窩子捅了。是要有這個準備的,必要的時候,刀子首先的去處是奔錢慕堯心窩子的。你不狠一點,這萬貫家財,一眨眼就成彆人的了。當然現在要穩住錢慕堯,要搞統一戰線,統一戰線組織不起來才下刀子,所以這是預案,凡事預則立。要讓錢慕堯表態,不僅要在她蔡紅芳麵前表態,還要在林同麵前表態。他是林同父親,但在這個問題上,他是被懷疑受監視待修理的對象,他必須老實,必須站穩腳跟,要有明確表態,還要有實際行動。

你瞧,這孩子又作可憐相,向我打悲情牌,要麻醉老娘,老娘是什麼人,什麼世麵沒見過?

錢繼淵的到來,讓錢慕堯感到了巨大危機,他深知蔡紅芳的尿性,無論如何她是不會接受這個孩子的。多年夫妻,他太了解蔡紅芳了,實際上自錢繼淵踏家門的那一刻他就連連叫苦,完了,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這些年來風風雨雨,過坎爬坡,公司終於有個樣子,家也有個家的樣子,其實做

到這一點是不容易的。做一個企業,容易嗎?哪天不麵對驚濤駭浪,一不小心就人仰馬翻。公

司如此,家也如此,突然而至的錢繼淵打破了這個平衡,這樣不行,這樣

下去,這個家就要散架,就要人仰馬翻。

老謀深算的錢慕堯,卻一時不知道如何麵對這個兒子。

是來討債的麼?肯定是來討債的,因為你欠著他的。

他的出現就是一種清算方式,要麼一文不給,要麼一次清償,當然還有第三種方式,細水長流。顯然這是最好的方式,這是一家人的方式,是真正的父子關係,相互給予,天長地久。可蔡紅芳不允許這樣的方式,她不允許任何積極的方式,她的方式是根本不予理睬。

這個,對於錢慕堯有點難,但在某種情勢下,為情勢所逼,硬著頭皮去做,也就不難了。

錢慕堯很痛苦,他努力地壓抑著痛苦,竭力不讓痛苦表露出來。

你在商海可以縱橫捭闔,詭計多端,但蔡紅芳這個女人每每讓他不知所措。當然這不是怕老婆的問題,它涉及的東西更加複雜持久。老婆隨時從暗處射擊,而這樣的襲擊是無法躲避的,你與她同床共眠,隨時炸響引爆,讓你心驚肉跳。夫妻間的戰爭如同海戰,完全失去地麵的山河屏障,在一覽無餘的海麵對決,過程乾淨利落,快速迅猛,千軍卷席。

決不能因為錢繼淵而與蔡紅芳形成這種局麵,這不是誰輸誰贏的問題,是丟卒保車的問題,是顧全大局的問題,為此他錢慕堯態度鮮明,立場堅定。

那錢繼淵怎麼辦?

還剩一種方式,稀裡糊塗的方式,當生活不堪維係,夫妻間,父子間,兄弟間就剩下這種方式,稀裡糊塗地維係著,不冷不熱,不溫不火,糊一天算一天。皇父皇子,平頭百姓都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將不堪的生活糊弄一輩子。

他無法對錢繼淵明說,但他一定能夠感受得出來,這是這個家庭給予他的接受方式,你來了,無法強推你出門,那就將一切糊弄下去

當然他會偷偷塞一些錢給他,隻是叫錢繼淵少來家裡。有事在外麵見麵,這是地下黨的方式,他們父子終於混成了地下黨。錢繼淵感到父親在塞錢給他時那種拘謹小心,讓他們之間有種難以釋懷的難堪,他甚至想加以拒絕,但生活決定了最終結果。

錢繼淵在路邊買了一個茶葉蛋,剝開後咬了一口,很香,又讓賣茶葉蛋的老太舀一小勺湯放在茶葉蛋上。老太舀起一勺湯汁,小心翼翼地澆到他的茶葉蛋上,他在接受一種饋贈,錢繼淵緊緊盯著手中的雞蛋,湯汁竟然如此鮮美,並能感覺到茶葉蛋老太麵容的慈祥,他仿佛正在享受大餐,接受人間最美好的東西,他的樣子可能有些貪婪,一個茶葉蛋麵前無論如何不應該現出這樣的模樣,老太可能並沒有發現他的窘迫和異樣,自己應該是個特例吧,萬人中,麵對一個茶葉蛋如此心潮翻湧,他托舉茶葉蛋的手在抖動,他克製著自己,努力不讓那些黑色的湯汁灑落出來,索性“啊嗚”一大口,將雞蛋全部送入口中。吞下去了,他背過身去,麵對暗夜,努力讓剛剛經曆的一切美好再作一次翻湧。

這個雞蛋的味道在搗亂,在驅使著他朝前走。

情不自禁地來到父親家門口。

他駐足許久,要不要敲門?要不要進去?

進還是退,這是個問題。

他還是輕輕地敲了門。

“誰呀?”是那女人的聲音。

要不要答應?進還是退?一轉身離開,匆匆溜走,像賊一樣的開溜。

可錢繼淵的腳步被緊緊地釘在那裡。

“誰呀?”

“我。”錢繼淵終於應了一聲。

門開了,開了一條縫隙。

顯然蔡紅芳知道門外站著的人是誰,但她正在為難,她的內心在搏鬥,要不要開門?隻開一條縫,並讓這條縫定格,你想進來,從這條縫進來,是貓是狗,從這條縫也進不來,做一隻蚊蟲蒼蠅,那是可以進來的,現在就給出一個蚊蟲蒼蠅的通道。

也不見裡麵應聲。

蚊子蒼蠅是不用舉手相邀的,它們薄嘴唇厚臉皮,任何的空間都是自家的庭院,它們空襲、占有,並哼著自得的詠歎調。

人真的要學習蚊蟲蒼蠅,在任何情境下都能進退自如。

他伸手推開那道門。

原來蔡紅芳依然立在門後,一雙冷冷的眼睛靜候著他。

他叫一聲“阿姨”。

“有吃的嗎?”

蔡紅芳不冷不熱地,從冰箱裡拿出一碗凍魚,又不知從哪裡弄了碗冷飯,放進微波爐中。

微波爐發出“嗡嗡”的響聲,他感到空氣壓抑,他以為父親會在家中,而現在隻有蔡紅芳一人在家,他這是第一次單獨與這女人麵對,更顯自己的單薄。有些後悔冒失,他的生命狀態已經形成一種驅動力,讓他一次次冒失地往前走。或許冒失才能成為對付這個女人的武器,在這個女人麵前,他要奉上的不是笑臉而是武器。第一次覺得人生需要武器。一次看一部電影,麵對敵方的火力,連長大喊“機槍!機槍!”在那個關口,隻有機槍才能形成壓製,才是製勝的唯一可能。

敵人正對你形成壓製,那個微波爐,那碗冷飯冰魚,它們都對你形成壓製,“機槍!機槍!”他在心裡呼叫,他要創造一種戰鬥的方式和勝利的可能。

沒見轉幾下蔡紅芳就從微波爐內將飯取出,放到他麵前,他清晰地聽到碗在飯桌上的叩擊聲,傳遞著一種厭煩,他伏下身子去吃那飯,那飯幾乎沒有什麼熱度,那碗凍魚比冷飯還要死硬難吃。他勉強夾出一塊魚放進嘴裡,雖然冰涼,但在口中卻是美食,他顧不得許多,就想就著凍魚將這碗飯吃下去。可突然一根魚刺卡住喉嚨,他吞一口冷飯,想帶走那根刺,可無論怎樣努力,那根魚刺堅強有力地卡在那裡。

他不想吃了,但現在就停下來,這個女人一定會對他又是一陣奚落。

他努力不讓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但那根魚刺卻不答應,它像是被得罪的小人,用最無恥的方式進行報複著,它似乎明白眼前的一切,這屋裡的一切都是這女人的武器,是她的機槍,她在火力全開,她在壓製,她在消滅。

“不吃了。”他抬起身。

“乾嘛呀,還嫌棄,要吃龍肝鳳髓不成?”

他忍了又忍,怪就怪自己把這裡當成家了,想進就進,你這是自取其辱。

他一步跨出這個家門。

“機槍!機槍!”來到大街上,他才將這句壓抑良久的聲音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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