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進白的目光從她的行李箱上淡淡略過。
“禮服不喜歡?”他問,“宴會的時候怎麼沒穿?”
溫雪茶對這個哥哥下意識發怵。比起父親,哥哥更像是能震懾她、管束她的存在。
她沒有說謊:“喜歡,隻是時間不太充裕,來不及換。”
溫家每個人都有負責接送的車和司機,除了溫雪茶。
宴會之前,她沒有獲得零用卡,口袋裡隻剩下十幾塊,連打車的費用都付不起。
沒人願意搭載她,貴新區也沒有公交和地鐵——能住在貴新區的人不會乘坐這些。
她走了很久才找到路邊停放的共享單車,等到家時,他們已經要出發。
“所以要離開?”
溫雪茶手蜷縮著捏緊行李箱的拉杆,囁嚅道:“不是因為這個……”
溫進白對她產生小情緒的原因不感興趣:“聖勞倫斯皇家學院的師資力量和科研團隊在整個大洲排名第一,但這所學校,不是你成績優異就能申請入學的,你應該清楚。”
溫雪茶愣了一下,垂下眼眸。
“且不說每年高昂的學費你要怎麼賺到。”溫進白的嗓音如同雪鬆冰霧般冷冽,“沒了我們的關係,你真以為,你還能繼續在這念書?”
“如果我是你。”他說,“我會抓住自己能抓住的一切,不擇手段地往上爬。”
“是回去上你那所名不見經傳但學費低廉的大學,還是留下,你自己決定。”
腳步聲漸遠,溫進白已經離開。
溫雪茶站在原地,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她當然知道怎麼選擇更有利於她的前途。
比起未來能獲得的東西,她吃過的苦,受過的委屈,都不值得一提。
溫雪茶最終還是沒有離開。
她穿上了溫進白為她準備的禮服。
天鵝羽毛圍在領口,白色的紗裙在走動之間搖曳,上麵點綴的鑽石閃耀出絢麗的光彩。
她一直擔憂自己穿得過分隆重,直到站在裴少煊的家門口,她才發覺自己的擔憂有些多餘。
城堡似的建築,金碧輝煌的門庭,即便穿上舊時裡三層外三層,還要搭配上裙撐的克裡諾林裙,也與這裡的環境絲毫不違和。
進了裴家的大門,車又開了幾分鐘,才抵達屬於裴少煊所在的那一幢樓。
“不好意思,溫先生,我這邊接到指令,隻有溫小姐可以上去。”秘書將溫父攔在外麵。
畢竟是帝國執政官的地界,溫父不敢多說什麼,隻把精致的禮品盒遞到溫雪茶手中。
溫雪茶接過禮品盒,隔著白色蕾絲手套,上麵的兩根細繩陷進她的指腹。
受溫父念叨了一路的影響,溫雪茶有些緊張,這種忐忑的情緒持續到站在裴少煊麵前,直到對視的瞬間,達到頂峰。
寬敞明亮的複古式書房內,裴少煊坐在深棕色的黑胡桃木桌後,正對著溫雪茶。
他的氣場與前兩次見麵有了細微的差彆。
帶著久居高位的從容,即使他的姿態放鬆,也仍讓人覺得隔著天塹。
裴少煊的視線並不銳利,但溫雪茶就是能感受到,那渾然天成的審視感,與幾乎要將她滲透的侵略性。
“裴先生,我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溫雪茶躊躇過後,將禮品盒放到了裴少煊的辦公桌上,小心翼翼地看他,“希望……沒給您造成困擾。”
裴少煊沒有給禮品盒分去半個眼神,他始終盯著溫雪茶。
他剛出手解決了幾個與許家沾親帶故的蛀蟲,和許家有姻親關係的溫家就慌不擇路地把剛接回沒多久的女兒送來他麵前。
一個兩個,都當他這個準執政官,是個色令智昏的繼承人嗎。
他這樣想著,視線卻又挪不開半分。
口中的話也從“讓他們離開”變成了“讓溫雪茶上來”。
“坐。”裴少煊說。
溫雪茶這才局促地坐到皮質沙發上。
泛著涼意的頭層牛皮接觸到皮膚,她微微瑟縮了一下腿。
裴少煊開始繼續辦公。
筆尖摩擦紙麵的沙沙聲響起,溫雪茶正襟危坐,悄悄往旁邊的手機屏幕上瞟了好幾眼,也沒敢拿起來玩。
掛在牆上的複古時鐘滴滴答答走過。
溫雪茶不知道該做什麼,低頭把玩著裙擺上的鑽石,幾乎將每一顆都摸了個遍。
直到忐忑的心情被徹底磨沒,外麵從豔陽高照到落日熔金,她昏昏欲睡,頭差點栽下時,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接住。
那隻手骨節分明,指節修長,手背到小臂還能看到隱隱凸起的青筋。
困意瞬間消散,溫雪茶“蹭”地一下把頭擺正,臉頰和耳廓還殘留著屬於裴少煊的溫度,以及似有若無的宛如雨後鬆木的淡香。
“算不上困擾。”裴少煊收回手,“回去吧,你父親還在樓下。”
什麼困擾。
溫雪茶後知後覺,他在回答她三小時前說過的話。
她跟在裴少煊身後,和他一起下樓。
樓口處,溫父果然還等在那裡,曬得滿頭大汗也沒離開。
裴少煊淡淡掃過他,秘書主動介紹:“裴少,這位是溫小姐的父親,溫健卓。”
“哦。”裴少煊睨著溫健卓,“我記得你女兒,好像不長這個樣?”
“裴少,說來讓您笑話,十八年前雪茶被人抱錯,最近才找回來。”溫健卓陪笑,“前天給您添麻煩了裴少,實在是不好意思。”
裴少煊沒理會他的後半句,隻意味不明道:“是嗎,沒想到溫老板平時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對於私事上倒是低調。”
暴曬了一下午的熱意還沒散去,這句話又驚起溫健卓一身汗。
自從他把集團下的部分企業陸續分給兩個兒子管理,溫家在大洲占據的市場與日俱增,敵手也豎了不少。
準執政官這是在點他樹大招風,也在點他虧待了溫雪茶。
“最近光顧著事業,忙得腳不沾地,一直沒來得及給雪茶舉辦認親宴,裴少說得對,我是該回歸一下家庭了,回去就籌辦宴會,到時候還請裴少蒞臨。”
裴少煊收回視線,問秘書:“王秘書,你說一碗水都端不平的人,能拿得了秤嗎?”
“正常的秤不知道,鬼秤應該是可以的。”王秘書應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