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墓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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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脫傅七的褲子。

事實上,對方是先嘗試脫他上衣的,四下無光,漆黑一片,加上傅七穿的是特製作戰服,腰封和機能背帶扣得嚴實,對方似乎不懂這些,在他身上來回摸索好幾遍,始終沒找到下手處,才轉而針對起他的褲子。

黑暗中,傅七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的手在他腰封上摸索了幾下,硬是沿著底端擠了進去,拱了好一會兒,終於從縫隙挪到了裡麵,隻隔著一層單薄的內襯,按在了他腰腹部。

那隻手不大,有些軟,但不像是小孩子的,可能是瘦小些的男人或者女性,正貼著他腹部費勁地蠕動。

被這樣貼肉冒犯,傅七卻依然沒有任何動作。

一是因為對方雖然千方百計地摸到了他衣服裡麵,但他能感受的到,對方的目標是他的衣服,對他這個人沒有惡意。

二是按照對方的方法,至多也就是把手擠進去,衣服仍是脫不下來。

三則是因為那隻手。

那隻手格外的冰冷,隔著內襯摸到傅七腹部時,他早有心理準備,仍是被激得心頭一跳。

漆黑與死寂中,傅七放鬆身軀,任由那隻冰冷的手在身上作亂。

對方似乎不太有耐心,摸了幾下,把身子轉了過來。這麼一來,就是傅七靠牆半躺著,對方跨在他腿上,一手按在他胸口上借力,另一手繼續在他腰腹間掏了。

距離很近,傅七嗅到一股清涼的陰冷味道,其中還似有若無地摻雜著些潮濕黴味,像是長年悶在地窖裡不見天日的陳舊穀子、陶器的味道。

這個味道很合理,因為他此刻正身處地下。

事情經過很簡單,就是執行任務時爆發衝突,石壁炸開,傅七倒黴地掉進一處墓洞。

他身手好,落地時沒怎麼受傷,但運氣不怎麼好,剛炸開的洞口被碎石堵得嚴嚴實實,出不去就算了,洞穴裡還暗藏機關,陡然射出的弩箭在他脖頸留下一道擦傷。

弩箭上有毒,毒素霸道,傅七及時用了隨身攜帶的解毒劑,仍是中招,半邊身子麻痹,動彈不得,隻能靜靜等待麻痹效果過去。

這一等,就是十三個小時,期間遇到的唯一能動的東西,就是此時騎在他身上的不明人士。

姑且稱之為偷衣賊。

這是傅七第三次遇到對方了。

第一次是爆炸發生後不久,偷衣賊挾著微弱的光芒風風火火地跑來,看見傅七,尖叫一聲跑開了。

光線太弱,傅七又渾身麻痹,睜不開眼,沒能看清,隻捕捉到那聲尖叫嘶啞乾澀,像人,但無法辨彆男女。

第二次偷衣賊沒帶光源,先在不遠處偷偷觀察了一會兒,再躡手躡腳地繞過他,向著墓洞坍塌的方向去了,一個小時後返回,又趴在角落裡觀察了傅七好長時間。

不巧,這時候毒素的麻痹作用已經漸漸消散,傅七五感恢複,沒有光源,眼睛依舊看不見,但他感知力敏銳,循著窸窸窣窣的細微響動,不動聲色地與之僵持了很久。

最終是傅七嘗試活動身體,弄出了點兒動靜,對方立即“嗖”地一下再次消失。

最後一次,偷衣賊依舊遠遠觀察了傅七很久,小心翼翼靠近後,又隔著段距離用木棍搗了他幾下,他沒給出反應,對方才開始向他伸手。

“唔!”偷衣賊忙活半天,依舊沒有半點進展,發出了一道鬱悶的哼聲。

傅七感受到了對方出聲時帶動的微弱氣流與身上的陳舊氣息,唯獨正常人該有的呼吸聲,始終不可察。

腰腹間那隻亂動的手也依舊冰涼,在他身上貼了那麼久,沒有染上一絲溫度。

可以這麼說,倘若對方沒有任何動作,也不用視線驚擾傅七,那麼在傅七的感知裡,對方就與路邊石頭沒有區彆,即便隻隔著一厘米的距離臉貼臉,他也發現不了對方。

究其原因,是對方身上沒有活人味。

是的,沒有活人味。

傅七見過太多相似物種,絕不會判斷錯誤,但眼前這隻顯然不太一樣。

——頭一次見對他衣服的執念大於肉體的。

“不是這麼脫的。”傅七開口說道。

清朗的男聲在黑暗的墓穴中響起,在空曠的石壁上撞出淡淡的回音。

偷衣賊僵住,下一刻,猛地從傅七身上躥出,扭身就往墓穴深處跑。傅七迅疾抬手,抓住那隻冰涼纖細的腳腕用力一拽,將其拖了回來。偷衣賊又抬腳踹去,傅七順勢鬆手,就地往前一避,與對方隔開了距離。

偷衣賊立刻頭也不回地跑了。

傅七滿意。

如他所料,偷衣賊很怕人,驚嚇之餘,慌不擇路地往反方向跑去了——那邊是傅七掉落下來的地方,是死路。

傅七站起來,稍微整理了下被扯亂的衣服,在手腕處動了一下,一束明亮的白光驟然從腕表上投射出來,將洞穴照得亮堂如白晝。

粗略地環視了下四周,他眉頭皺了皺,原地思考了半分鐘才往前走去。

洞穴狹窄,僅餘四五人並肩而行,傅七個頭高,手長腿長,站在中央,把逃跑的路擋得嚴嚴實實。不出片刻,走投無路的偷衣賊就被迫暴露在了強光之下。

女性,身高一米六七左右,身材偏消瘦,裝扮奇特,上半身隻有一塊褪色的條紋布條繃帶般斜裹在她胸部,布條破爛,下麵還垂著幾根扯出的絲線;下半身也不遑多讓,是一塊灰色的破布,短短一截,正潦草地圍在偷衣賊的腰胯上;再往下,是光裸著的雙腳。

這副裝扮很詭異,但看起來很乾淨。

除此之外,得益於這身露膚度很高的穿搭,傅七清楚地看見了對方微微泛青的慘白膚色。

更奇特的是,對方還帶有武器,正是導致傅七渾身麻痹的有毒弩箭,共兩支,一支抓握在她手中,另一支紮在她左側肋骨處,紮得很深,傷口處有一片暗紅液體滲透出來,像是不正常的血液。

強光下,對方背靠石壁,對著傅七擺出警惕的提防姿態。

傅七也緊緊注視著對方。

無聲對峙半晌,他神色一鬆,開口稱讚:“很有特色。”

緊接著,傅七問:“你是時尚模特?”

偷衣賊慘白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很快轉為無語,並用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瞪了傅七一眼。

她聽得懂?

“不是模特造型,那就是受傷了。”傅七語氣平緩,好心提醒,“弩箭上有毒。”

偷衣賊聞言飛快地低頭瞧了一眼,然後一把將弩箭拔了下來,不屑地扔到地上,又為了證明自己不怕這個一樣,光著的腳踩上去用力碾了碾。

因她這番動作,暗紅的血水順著傷處流淌下來,但不多,隻是將她裸露的平坦腹部染臟,而她就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樣,神情沒有一點變化。

傅七將這一切收入眼中,麵不改色地又問:“我聽見過你發出聲音……你會說話是嗎?”

偷衣賊不出聲,隻是目光飛快往他手腕上掃了一下。

於是傅七抬起左手向她展示,“是帶有照明功能的手表。”

墓中光影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了幾下,他又說:“稍等。”

說完,他主動退後一步,右手在腰間按了幾下,“哢”的幾聲,腰封與機能背帶解下,深綠色的作戰服上衣沒幾下就被脫掉。

傅七把外衣遞向偷衣賊,並附以一個友善的微笑。

偷衣賊的表情原本是有些鬆動的,被他這一笑,反而重新警惕起來,顯然還記得先前他裝死引誘她靠近,並把她逼到絕路的事情。

“你對我沒有惡意,隻是想要我的衣服遮羞,是嗎?”傅七維持著遞衣服的動作,溫和說,“穿上吧,孤男寡女的,不好這麼性感。”

偷衣賊臉上又浮現出類似無語的表情,遲疑了下,小心翼翼地靠近,奪過外套跑回角落裡。

傅七看著她穿好、把拉鏈拉上,眸光閃了閃,“不說聲謝謝嗎?”

“……謝、謝……”偷衣賊說話很不流暢,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有使用過的破舊機器突然打開。

“不客氣。”傅七說,“我叫傅七,你叫什麼?”

外套比較大,把偷衣賊身上那件破布圍成的抹胸和短得不太文明的破布裙子遮在了裡麵,隻露出兩條細細的小腿,那種不正常的烏青膚色被深色作戰服一襯,不再那麼顯眼,乍一看,偷衣賊很像是一個穿著size外套的普通年輕女孩。

她的神色也因為得以蔽體而有所放鬆,但沒回答傅七的問題,而是兩手插進兜裡掏了掏,又伸出來,指向傅七的褲子。

“褲子不能給你。”傅七掃了眼她光溜溜的小腿,說,“我也是有羞恥心的。”

偷衣賊磕磕巴巴說:“男、男的……”

“對,我是男的,你是女的。”傅七接得很流暢。

偷衣賊沉默了下,再次艱澀開口:“男的……路、路邊……”

傅七沒聽懂,但結合“褲子、男的、路邊”三個詞語和語境,猜她想說的大概是很多男的都隨意在路邊大小便了,哪有什麼羞恥心,還是把褲子給她穿比較好。

有道理。

“聽不懂。”傅七真誠地看著她,“要不你說詳細點?”

偷衣賊再度沉默,醞釀會兒,對著傅七大聲說:“騙、騙子!”

這句騙子太籠統了,不知道是在指責傅七的哪一項行為,他也不計較,溫柔依舊,“你看,多說話是有好處的,你這兩個字發音準確,嗓音也清亮多了。”

偷衣賊看起來有點生氣,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過了會兒,貼著石壁與傅七繞起圈子。

傅七看出她想逃離。

他有一些事情沒想通,對墓穴裡的環境也絲毫不了解,需要先行確認,於是沒有阻攔,側身讓出通道,目送偷衣賊一陣風似的繞過他跑了出去。

半分鐘之後,不遠處傳來幾聲沉悶的聲響,是那處機關又一次啟動了,聽聲音,他剛送出去的外套大約要多些汙血和幾個窟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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